就這麼過了幾天。
某一晚,蘇稚杳突然就按捺不住了。
床頭一盞小夜燈,二窈趴在她枕頭邊,柔軟的尾巴一掃一掃。
蘇稚杳埋在被窩裡,鬱悶又氣惱,直接一通電話打過去,準備好了滿腔措辭要質問他。
電話響過三聲後被接通。
男人溫磁的聲息低低響起:“怎麼了?”
還問她怎麼了,蘇稚杳聽得更惱,很輕地哼了一聲,挺有骨氣地嘴硬:“沒事,打錯了。”
賀司嶼似乎是笑了,耐著性子自覺同她解釋:“這些天總部高層大規模調動,很忙。”
忙到早晚安一通電話都沒有?
對面的人對小姑娘的心思心知肚明,她剛一腹誹,他就輕而易舉地拿捏回了主動權:“我比你起得早,比你睡得晚,所以蘇漂亮這些天在做什麼,一條短信都沒空給你男朋友?”
因他不反思自己的問題,還推卸責任給她,蘇稚杳剛一股子火衝到腦門,後一瞬,就被他一聲男朋友澆滅。
“我……”
“嗯?”他鼻息逸出一點懶意。
到底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心眼上就玩不過這年紀的男人,何況還是賀司嶼這種把誰都算計股掌間的男人。
他一誘導,蘇稚杳就乖軟下來,收起貓爪子:“我在練琴。”
“手指不疼了?”他又輔之以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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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上套,語調軟綿綿的:“不疼了。”
賀司嶼輕輕一笑,或許他還在港區的辦公室,百忙中接到她電話,靠著辦公椅,疲憊的聲線在夜裡染出幾分溫情:“十點了,你是想要早些睡覺,還是我再陪你聊一會兒?”
他簡單的話語,她心情大起大落,瞬間就有戀愛的感覺。
蘇稚杳抿住上揚的唇角,在被窩裡翻了個身,腦袋陷在柔軟的枕頭裡,心一跳一跳地靜不下來。
她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怎麼小情侶之間怎麼相處,所有反應都是憑本能。
忍不住地,故意和他撒嬌,帶著一點小小的狡黠,聲音輕到能聽見,卻又聽不太清:“沒有哥哥的覺睡不明白。”
那邊有幾秒鍾的安靜。
他再開口,嗓音明顯啞下一些:“想好了再說。”
蘇稚杳沒懂男人這時是在暗指什麼,纖長的眼睫毛眨了又眨,拖著女孩子微嗲的腔調,很單純地問他:“怎麼啦?”
“寶貝。”
電話裡,賀司嶼輕輕喚她一聲,令人著迷的聲音含混著一絲慵懶氣音,不經她撩地又啞了幾分。
蘇稚杳心一顫,手指頭都麻了下。
每回他這麼叫她,用他那的自帶迷離感的聲線,她都能毫無例外地臉紅心跳。
他的喉嚨能把嗓音附上磁感,一出聲,仿佛他本人真就在她耳邊廝磨:“從港區到京市,隻要三個小時。”
第41章 奶鹽
面前二窈的尾巴慵懶掃動著, 蘇稚杳盯著它毛茸茸的尾巴,心被掃到一般,痒痒的。
從未有過的奇異。
仿佛體驗到了自由意識沉淪的感覺。
她因羞澀而口是心非, 語調也不由變得溫溫糯糯:“你還是不要過來了。”
“剛剛是誰說,沒有哥哥睡不明白?”他嗓音壓得很輕。
蘇稚杳故意拖出無辜的語氣:“誰呀?”
賀司嶼陪著她演, 語調斯理地回答:“過了一個禮拜才給男朋友打電話, 還是打錯的這個。”
蘇稚杳在手機這頭無聲偷笑。
她掐著輕軟的腔調,矜持地小聲說:“我也很忙的。”
他似乎是笑了下:“有多忙?”
蘇稚杳愉快地同他分享:“李成閔老師最近在京市錄制個人鋼琴專輯, 有一首雙人聯彈, 他邀請我合奏, 我已經練好多天了,明天要去錄音, 那首曲子叫《人魚擱淺》,可好聽了, 有點浪漫, 又有點憂傷,說的是王子離開後的夜晚,小美人魚獨自在美麗的星空懷念他……”
港區賀氏總部頂層辦公室,落地窗外夜色寂寂,窗內通亮,卻是一片沉靜。
當時,賀司嶼正靠在辦公椅裡,金絲眼鏡摘在桌上, 他闔著疲勞了一天的酸澀雙目, 頭頸託在椅枕, 微微後仰著。
雙手交疊在腹, 戴了一隻藍牙耳機, 耳機裡,女孩子柔腔柔調地碎碎念著,從鋼琴曲聊到人魚故事,又擴散到別的,說小美人魚最後思念成疾,安然地在礁石上睡著,在星空下慢慢變得透明,怨念王子不是好東西。
又問他,你說小美人魚是想開了,還是想不開?
都是雞毛蒜皮的闲話,不過這麼點闲話到了她嘴裡,好像也都有趣了起來。
賀司嶼唇邊始終深著笑意,聽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念叨。
她的話題也格外跳躍,前一句還在為能參與合奏的機會愉悅,後一句突然想到別的,又開始哼哼嗚嗚地嗔怨:“賀司嶼,我聽說半決賽的第一名,已經和DM籤約了……”
越想越氣,她咕哝:“都賴你。”
還是那隻蠻不講理的小狐狸。
賀司嶼笑得更深:“想籤DM?”
“當然想,這可是世界上最頂尖的演出經紀公司。”蘇稚杳說。
賀司嶼似乎不以為意,語氣稀松平常:“明天,我讓負責人過去京市和你籤約。”
對面的女孩子愣了好幾秒,含著怨念,譴責他:“你不可以這樣總是威脅人家,我憑實力不好嗎?”
賀司嶼想說自家公司,不用那麼費勁,話被她一句“憑實力”堵得瞬間不好開口了。
他失笑,說:“資源和人脈,也是實力的一種。”
但這年紀的女孩子,還沒有深刻領教過社會,未被世故染透,隻有對未來有著循夢而行的樂觀和一腔熱忱。
蘇稚杳說,那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明白,總之她就是想要自己試一試,就像跌倒過才可能學會走路。
說實話,賀司嶼自小的生活環境,導致他周圍的人都過於勢利,他過去不曾見過她這樣的女孩子,有福可享,卻不安於享樂。
“女孩子有志向,是好事。”他輕笑,順著她的意。
有那麼一個剎那,他真感覺自己在養女兒,縱著她撒潑打滾,嬉笑玩鬧,他甚至有一種對養成的期待,想看到她自信從容,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後,那張臉上鮮活的笑。
電話裡,蘇稚杳狡黠地問:“你就不怕我和你分手,讓你人財兩空?”
賀司嶼眉心蹙了下,聲音漸肅:“我沒聽過誰,都還沒正經拍拖上,就開始操心分手的。”
他忽然正經,蘇稚杳支支吾吾,說話聲弱下去:“我是開玩笑……”
“開始我提的,結束也隻能我說。”
她啞聲頃刻:“你講不講道理?”
賀司嶼在她看不見的這一邊,肅著臉,別有幾分管教的態度:“沒得商量。”
“哼……”蘇稚杳低嗔,他每回一嚴厲,就要跟老父親一樣,她在電話裡嘀嘀咕咕:“這要管那要管,這不行那不行,你幹脆當我daddy好了。”
“我是不介意。”
賀司嶼很平靜地回應她:“你願意,下回見面就這麼叫。”
“誰、誰要叫……我睡了!”蘇稚杳匆匆甩下句晚安,結束了通話。
聽語氣,她應該是害羞了。
不經逗。
賀司嶼彎著唇,摘下那隻藍牙耳機,這一通電話像黑白影片裡第一朵花開,見過色彩,再看面前這一堆數據報告,實在寡淡無味。
眼前正處理中的文件被他往旁邊一推,難得想要偷個清闲,徐界在這時候敲門進來。
徐界將按輕重緩急分類整齊的兩摞文件放到他辦公桌上,還有一紙箱檔案他不知如何處理,因此問他的意思:“先生,這部分都是過去三個月您尚未處理的一些事項,我檢查過,基本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是我替您清理了,還是您再看看?”
賀司嶼金絲眼鏡慢悠悠架回到鼻梁,話未出口,餘光先瞥見最上面的信封袋。
他心中微微一動,思量片刻,伸出手,信封袋捏到修長的指間,在面前審視兩眼後,他言簡意赅交代:“其他的清理。”
“好的。”徐界抱著紙箱離去。
這份郵件是小程總寄到公司的,請您籤收。
信封袋拆開,裡面是一隻優盤。
賀司嶼想起當時徐界將信封袋遞給他,他直接不為所動扔在了一邊。
他不喜歡也不可能被外人左右想法,無論信封袋裡是什麼,於他而言看與不看都無甚區別,盡管他的例外在蘇稚杳面前早已一破再破。
但如今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推著他。
在提醒他說,你應該聽一聽。
賀司嶼垂著眼眸,銀色優盤在指尖把玩了會兒,直覺告訴他,這是玫瑰,不是罂.粟花。
而且就算是罂.粟花,他似乎也已經說服了自己,沉淪上癮。
他不慌不忙,將優盤插到電腦接口,戴上單隻耳機,再往後靠回椅背,脖頸後仰,合上雙眼靜靜去聽耳朵裡的聲音。
“你和我說句實話……你是為了解約,故意接近賀司嶼,從始至終都在利用他,對不對?”
“對,我從一開始接近他,就是想要有一天,能靠他出面解約,這都是真的。”
這一刻,賀司嶼竟意外地放松,眉眼舒展著,一下都沒有皺。
真是一隻小壞貓。
他在心裡想,下回見面,得讓她知道壞孩子會得到懲罰。
“杳杳……”
“但我現在。”
錄音還在繼續,女孩子的聲音有一段時間的停頓,接著,她溫柔又堅定的音色,漫進賀司嶼的耳底。
“也是真的有點喜歡他。”
賀司嶼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翹。
他有些後悔了。
後悔兩個多月前,沒有去聽這段錄音。
翌日下午,蘇稚杳都在錄音室,配合李成閔個人鋼琴專輯裡最後一首曲子的錄制。
蘇稚杳在業內還隻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沒有業界名氣,沒有代表作品,也沒有真正拿得出手的世界性榮譽,能與李成閔這種分量的大師合作錄制,得到李成閔的賞識,都是驚喜。
鋼琴曲錄制的過程很順利,結束時,剛到晚餐時間,為慶祝李成閔新專輯所有曲子圓滿完成,制作方和全體工作人員聚在國貿舉辦慶功宴。
蘇稚杳當然也在受邀行列。
李成閔的團隊裡都是很有趣的人,性格不一,但都十分好相處,可愛漂亮又有才華的女孩子也沒人不喜歡,因此哪怕蘇稚杳和他們接觸時日不長,但短短幾天,她幾乎是成為了團隊裡的小寵兒。
負責點菜的姐姐特意拉著她過去,問她喜歡這個還是喜歡那個,專挑她的口味,落座時各個又都要拉她坐旁邊,上菜後一桌人談笑風生,也都時刻顧著她。
氣氛熱烈歡快,包廂裡笑聲陣陣。
聚餐免不了喝酒,人一上頭就愛鬧騰,有人問蘇稚杳酒量如何,要不要喝兩杯。
蘇稚杳見大家都這麼開心,不願掃興,想著這屋子都是靠譜的人,而且小茸也在場,不用擔心,於是笑著答應,遞上空杯子:“一點點。”
這一點點,喝著喝著,一點又一點,蘇稚杳不知不覺就上勁了。
有人來敬她:“祝閔哥新專輯大燥!祝杳妹一曲成名!”
蘇稚杳剛實誠得想喝,被李成閔按回去酒杯,對那人笑說:“沒有一酒兩敬的道理,你這不分開兩杯,我們倆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