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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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錯過了兩節課,回到學校已經是第三節 課上到尾聲的時候,剛走到教室後門邊,講臺上的杜康看見了他們,讓教室裡的同學先自修,匆匆迎了出來,上上下下地打量徐冽:“真沒大事?檢查報告和配來的藥拿給我看看。”
徐冽把病歷和藥遞給了他。
杜康仔仔細細看過以後,長長嘆了口氣:“你們這倆孩子,真是多災多難,叫我以後怎麼放得下心。”
蘇好一愣,隱約覺得這話哪裡不對勁,還沒回過味來,杜康拍了拍兩人的肩:“今天這個意外,老師已經反映給校領導了,一會兒老師們要去開個會,估計是討論翻新圖書館的事,你們放心,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安全隱患問題。”
“哦,還有,我看你倆沒回來,把第四節 班隊課跟第三節化學課調了一下,班隊課我就做做期中總結,沒什麼要緊,化學課重要,聽你們化學老師說去實驗室上,一會兒徐冽可以留在教室休息,蘇好還是要去上課,好吧?好了,人沒事就好,都進去吧。”
蘇好和徐冽從後門回了座。
周圍人剛起騷動,想湊過來問兩人情況,杜康就從前門走上了講臺:“都安靜一下,寫作業的同學停下筆,我們繼續做期中總結。”
“還沒完啊?都快總結一節課了。”有人不耐煩地擱下筆。
“有總結才會有進步,這個道理老師從上學期講到這學期,你們難道還沒領悟?”
“不是,老師,你剛在門口不是跟蘇好和徐冽說這沒什麼要緊的嗎?”
“……”杜康被拆了臺,臉上一時有些掛不住,打起感情牌,“這學期都過一半多了,也就隻剩七次班隊課,你們能聽我嘮叨的時間不多了,願意珍惜的珍惜,不願意珍惜的也忍忍!”
“那不還有高三一年嘛!說得好像你不教我們了一樣。”
“我要真不教你們了,你們是不是一個個都高興得蹿上天?”
蘇好自動屏蔽了杜康的聲音,拆開徐冽的滴耳藥,專心致志地研究起說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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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杜康一片苦心為蘇好調了課,但蘇好現在真沒心思讀書,而且實驗課本來就是同桌一組,少了徐冽,她指不定得炸了實驗室,這樣對大家的人身安全也是嚴重的威脅,所以她坦然地說服了自己,跟化學課代表請了個假,留下來照顧徐冽。
等教室裡的人走空,蘇好去洗手間用洗手液洗幹淨手,回到教室指揮徐冽:“說明書上說得耳浴十分鍾,你左耳朝上側躺好。”
“躺哪?”徐冽看了看四下的桌椅板凳。
蘇好指指空蕩蕩的教室:“這麼多地方,還沒你一個容身之處?你想躺講臺上也可以啊。”
“想躺蘇姐腿上呢?”徐冽側目一笑。
“……”
蘇好靜止了一瞬,看著他緩緩眨動了兩下眼睫。
“說笑。”徐冽左耳朝上趴在課桌上,“就這樣吧。”
蘇好看了眼他這拗著勁的姿勢,搔了搔發軟的耳根子,眼一閉心一橫,忽然說:“也可以吧。”
“嗯?”徐冽抬起頭來。
蘇好指指自己鋪開的百褶裙擺:“自己上來,還要我邀請你?”
徐冽看了她幾秒鍾:“你說真的。”
蘇好沒了耐心,幹脆像抱西瓜一樣,把他的腦袋搬了過來。
徐冽任她擺弄。可明明是蘇好主動動手,等他的腦袋枕上來,她卻突然感覺腿像過電了似的一麻,忍不住打了個顫。
徐冽疑問地側過頭看她。
蘇好強裝鎮定,把他的臉掰回去:“看什麼看,自己頭發多硬多扎不知道嗎?”
徐冽側躺著笑了一下。
兩人好像陷入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
蘇好默默旋開滴耳液的瓶蓋,在心裡數著數,往他耳朵裡一下下滴了六滴,然後照說明書上所說,用食指尖緩慢地摁壓他的耳屏。
流動的藥水刺激得徐冽耳朵發痒,但他不想打斷蘇好的動作,隻好轉移自己感官的注意力。這一轉,鼻端忽然嗅見少女身上天然的甜香,這讓人心猿意馬的氣息又成了另一種撓人的痒意,讓他的喉結輕輕滾動起來。
蘇好手上做著機械運動,心也高高低低飄忽不定。
她垂眼看著徐冽,積攢了一下午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在胸臆間亂竄,像在著急尋找一個出口。
今天下午去醫院的出租車上,她因為後怕,腦補了很多種危險的可能。
圖書館的書架上壘了那麼多硬皮書,書角鋒利又堅硬,從高處落下來,要是運氣不好砸到後腦勺,那真不是輕描淡寫的傷。或者如果徐冽沒頂住那面書架,書架整個坍塌下來,壓到脊柱也是不堪設想的後果。
徐冽現在能完好地從醫院回來,其實是運氣好。
他在朝她衝過來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思考過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蘇好突然覺得不必再跟他計較那些瑣事了。
其實在那個烏龍裡,徐冽主觀上並沒有做錯什麼,她的尷尬生氣也在這些日子裡漸漸消磨淡化,剩下的不滿意或許隻是在於,徐冽面對她成績的時候,總是在理智地衡量現實,顧全大局,所以她不知道他的喜歡到底有多少,所以才想讓他在她屁股後面追著跑。
可是今天她已經知道了。
一個早就被磨平了少年氣性的人,他的理智不一定是不夠喜歡。
如果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那徐冽的喜歡,或許比她想象得更多。
蘇好想到這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出口。
等十分鍾耳浴結束,她低頭看著腿上的人說:“徐冽。”
“嗯。”
“你跟我表個白吧。”
徐冽抬起眼來:“什麼?”
“叫,你,給,我,表,個,白!”蘇好戳戳他的太陽穴,“不要太俗氣,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肉麻,不愛聽,有點新意。”
徐冽起身坐端正,思索著看了她一會兒,鄭重地說:“我覺得很好喝。”
“啊?”
“我說你的水很好喝。”
“……”蘇好一愣之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醫院裡她喝剩的半杯水。
她心跳發急,臉頰也湧上洶湧的熱意,竭力維持著聲線的平息,用她一慣高高在上的語氣說:“那我回應一下你的表白啊。”
“好。”徐冽點了點頭。
蘇好清清嗓子,狡黠一笑,湊到他耳邊叫了一聲:“哥哥。”
第55章 五月雨
這是全世界隻有一個人能聽懂的告白。
也是全世界隻有一個人能聽懂的應許。
蘇好清晰地看見, 當她在徐冽耳邊叫出這聲“哥哥”,他擱在課桌上的手用力一攥,握緊成了拳, 眼底也像浮起了一個深黯的漩渦,暗潮洶湧。
安靜片刻, 徐冽偏過頭, 垂眼盯住了蘇好近在咫尺的唇,啞聲說:“我耳朵受傷了。”
“嗯?”蘇好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沒聽清,再叫一聲?”
蘇好瞬間變臉,上一秒眼神亮晶晶, 下一秒兇狠似老鷹:“想得可美!”
她借著這個說悄悄話的姿勢, 用下巴狠狠往下一戳他的肩窩, 剛要遠離這個得寸進尺的人,忽然被他的手掌住了後腦勺。
下一剎,窗簾“唰”地被拉攏,眼前一暗, 她的下巴重新擱上他的肩窩——徐冽後背靠牆,摁著她的後腦勺,把她壓在了懷裡。
蘇好整個人傾身向前, 身體擰巴接近懸空,不得不塌下腰肢去夠身後的座椅。為了不破壞氣氛, 她保持著這個高難度動作憋著沒說話,可忍了一會兒,見徐冽一時半刻沒松手的意思, 她還是嘀咕了一句:“你抱得我好累……”
徐冽往她身後看了眼,遷就著她朝前坐了一些:“這樣舒服了沒?”
蘇好終於得以直起身,喟嘆出一口氣,下巴捱蹭著他的肩窩,說:“舒服了。”
徐冽笑了一下:“那就多抱一會兒。”
*
臨近下課,樓道裡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和高高低低的說話聲。
教室南窗的簾子已經拉開,室內一片敞亮。蘇好和徐冽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低頭寫著作業,好像剛剛什麼也沒發生。
但蘇好筆下白得幹淨的試卷卻是明晃晃的罪證。
二十分鍾過去,她的餘光裡全都是徐冽,一道題都沒做出來。
她用筆尾搔了搔頭皮,嘆了口氣:“第一道題選什麼啊?”說著趴到隔壁去看徐冽試卷上的答案。
然後發現徐冽二十分鍾也不過隻寫了班級和姓名。
而且姓名那一欄寫的名字還是:蘇好。
“……你在幫我寫作業嗎?”蘇好指著他試卷上的姓名欄問。
“……”徐冽這才注意到這個低級錯誤,默了默,“嗯”了一聲。
蘇好忍著笑,把自己還沒寫班級姓名的試卷遞過去,跟他交換了一下:“哥哥冷靜點別這樣,我們會被抓的。”
“……”徐冽接過她的試卷,默不作聲地寫上自己的名字,低頭掃了眼第一題題幹,正準備靠過去給她講題,後門進來了一撥同學。
“這絕對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當先一個男生拍拍胸膛,“我真的差點以為自己要掛在實驗室了!”
“都說一路了,能不能消停點?尤歡歡都哭了沒看見嗎?”郭照跟在後邊吐槽。
蘇好被他們的對話吸引了注意力,見進來的每個同學都是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奇怪道:“都怎麼了?”
郭照回到座位,扒著蘇好課桌小聲說:“尤歡歡做實驗的時候不小心把裝酒精的滴管插到了硝酸裡,還心不在焉捏了兩下膠頭,二氧化氮差點跑出來了!”
蘇好驚愕地扭頭看向徐冽:“二氧化氮,傳說中的棕紅色有毒氣體?”
徐冽點點頭。
“然後呢?”蘇好問郭照。
“沒事,曾老師救場及時,我們都被疏散出去了。就是尤歡歡給曾老師罵得不輕,哭得可慘,現在被她同桌陪去洗手間洗臉了。”郭照長長吐出一口氣,“蘇姐,還好你們沒去上課,不然就是一天裡第二次生命威脅了。”
“尤歡歡今天怎麼了?”蘇好皺皺眉頭,回憶了下圖書館裡的情形,“圖書館裡撞到書架的好像也是她?”
“對啊,我剛也在跟人說呢,她是不是撞邪了……”郭照嘟囔,“估計是中午那事嚇得不輕吧,做實驗都六神無主。”
郭照話音剛落,尤歡歡從後門走了進來,慢吞吞挪到蘇好課桌邊,眨了眨紅腫的雙眼:“蘇姐,我有事告訴你,你能不能跟我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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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好看不得女生哭。
因為她自己很少哭鼻子,除了在姐姐的事情上,還有今天被徐冽嚇到的例外,印象中這些年好像就沒掉過眼淚,所以也不擅長在其他女生哭的時候安慰人家。
蘇好跟尤歡歡到了走廊盡頭的弧形拐角,見她臉上生氣全無,主動打破了沉重的氣氛,用輕松的語氣說:“怎麼回事啊你,魂不在?也沒人追究你中午那事啊,大家不都在怪書架太老太脆了?至於酒精混硝酸,尋找生命的刺激嗎?”
尤歡歡的鼻頭微微有點發酸。
這大姐頭真是個老好人,碰到這種事都不罵她,還變著法子逗她。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蘇姐,我不是不小心撞到書架的。”
蘇好像被敲了一記重錘,臉上笑意一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