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冽好笑道:“誰說你胖了?”
“沒誰!”蘇好怒吼,“反正明天開始我不吃你東西了!”
樓底下的過路學生聞聲抬頭,一看是蘇好和徐冽,立刻非禮勿視地低下頭,飛快從兩棟樓中間的小路溜了出去。
徐冽等路人走過,彎著嘴角問她:“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得到?”
蘇好反應了會兒才明白他想得到什麼,一把關上窗:“夢,裡,什,麼,都,有!”
*
第二天周五,又到了一周的尾巴。
上午英語課,老師布置了周末作業,讓大家以學號尾數同號者為一組,每組去學校圖書館選取一本英文書,挑感興趣的篇目進行翻譯。
蘇好運氣背,跟她學號尾數相同的三個同學剛好都是英語渣,小組作業的擔子就落在了她頭上。
能者多勞嘛,蘇好倒也沒計較這些,本來打算下午放學順路去圖書館找本書,沒想到中午午休時間,英語課代表來通風報信,說圖書館的英文小說快被隔壁幾個班挑光了,剩下都是看不懂的科普讀物。
班上一大群人瞬間覺也不睡了,湧出了教室。
蘇好倒不怕翻譯內容難,主要怕碰上專業書無聊,也放棄午覺去了圖書館。
徐冽原本不是小組代表,看她起身,跟組裡人換了下分工,耽擱了會兒,下樓時已經看不到蘇好的身影。
南中的圖書館平常利用率不高,跟大學裡專業的圖書館不同,說是“館”,其實規模遠達不到這個字給人的氣勢磅礴印象,隻是一棟三層高的紅樓,一層分布有兩間設施簡陋的圖書室,一間學生用,一間老師用,二層分布有四間閱覽室,三層不開放,用來收納雜物。
蘇好當了一年半學渣,除了開學領校服還是頭一回踏進圖書館,進門摸不著方向,一路跟著七班的人流拐進圖書室。
一股陳舊的木頭氣息撲面而來,不太好聞,她皺皺鼻子,聽見值班的學生會成員在旁邊喊:“都別擠來擠去,剛才有個班來搶書,把書架都踢破了,這是要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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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好看了眼周圍被湿氣腐朽的木書架,心說都脆成這樣了,也不怪人一腳踢破。要換作優質的木頭,那破的得是人家的腳。
她嫌棄地搖搖頭,看前邊一群人衝進了英文小說區域,目測情勢已經是人多書少,懶得去擠,拐進了隔壁走道。
對面尤歡歡注意到她,想起昨天吃了她的蛋糕,透風書架縫隙瞅了瞅她:“蘇姐,我給你搶一本?”
“算了,你們用,”蘇好大方地擺擺手,“我看得懂專業書。”
書架之間的走道隻有半米寬,蘇好側過身慢慢往深處走,望見頂格有本美術史讀物,停下腳步,剛要踮起腳去拿,聽見對面傳來一聲短促的尖叫。
與此同時,她眼前的書架被對面的不知什麼人撞上,忽然搖搖晃晃朝她這側傾倒下來。
“啊——!”更多尖叫聲從對面響起。
一瞬之間,蘇好隻來得驚叫著抱住頭。
下一剎,一道身影飛奔進來,後背結結實實朝後抵去,將傾倒的書架用力推正,把蘇好整個人牢牢包裹進了懷裡。
書架被踉跄擺正,厚重的圖書卻轟然掉落下來,一本本無可阻擋地噼裡啪啦往地上砸。
蘇好使勁閉著眼,心驚肉跳地聽著這動靜,有兩三秒的時間好像瀕死一樣無法呼吸。
書架後的七班同學和值班學生飛快跑了過來。
蘇好躬著背脊,兩腿發軟,窒息間,耳朵裡好像進了水,所有嘈雜的腳步和詢問聲都像遠在了天邊。
她隱約聽見有人問她有沒有受傷,又聽見誰說,冽哥好像被砸到了。
徐冽的名字讓她的耳朵一下子恢復了清明。
她緩緩直起身,轉過頭去看身後的人。
徐冽手指摁在左耳耳骨上,眉頭緊蹙,垂著眼睫輕輕晃了晃頭。
不知是驚魂未定,還是被他這個樣子嚇到,蘇好的後背瞬間淋淋漓漓下了一層冷汗,握住他手臂問:“砸到哪裡?耳朵還是腦袋?”
徐冽沒說話,目光微微有些失焦,像在分辨什麼,片刻後才慢慢看清她,對她搖了搖頭:“沒事。”說完又皺眉摁了摁左耳的耳骨。
蘇好看他這個反應,猜測道:“砸到耳朵?能聽見我說話嗎?”
徐冽眯眼看著她的嘴唇,片刻後點了點頭。
“你在讀我唇語?到底能不能聽見我說話?”等不到他的回答,蘇好急得手都在抖,朝旁邊同學喊,“你們誰帶了手機,快去校門口叫輛車!”
*
蘇好陪徐冽上了出租車後座,跟司機報了醫院地址,一轉眼,看徐冽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伸手探了探他發涼的手心:“你別嚇我……”
說完她也不知怎麼,鼻頭一酸,眼底熱意奪眶而出。
甚至她還沒意識到自己想哭,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徐冽受不住看她哭,從混沌的耳鳴聲裡費力地緩過來,用拇指輕輕擦拭掉她眼角的潮湿,皺眉說:“真沒事。”
“那你到底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剛才不太能,”徐冽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答,“現在可以了。”
“你別看著我!”蘇好不太相信他,拿手背抹了把眼淚,用掌心捂住他可以讀唇語的眼睛,隨便扯了一個問題,“我是誰?”
“我前女友。”徐冽答。
蘇好一愣之下,懸在嗓子眼的心踏踏實實落了地。
看來耳朵沒問題,腦子也沒問題。
她緊繃的身體一下子癱軟,後背靠住座椅,使勁眨了眨酸澀的眼,長長籲出一口氣。
“聾不了,”徐冽無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還想再聽你叫我一聲哥哥呢。”
第54章 五月雨
雖然徐冽還有闲心插科打诨逗她分神, 但蘇好這時候實在開不動玩笑。
她的腦海裡反復回放著圖書館裡書架倒下來的那一幕,畫面每閃過一次,寒意就像潮湧一陣陣從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蘇好一路上手腳冰涼, 直到在醫院七手八腳地陪徐冽做完檢查,等耳內鏡結果出來, 聽醫生說問題不大, 才慢慢定下心神來。
醫生判斷徐冽是外耳道和耳膜輕度損傷造成的耳鳴以及暫時性聽力減弱,在診室替他衝洗了耳道,清除內裡淤血,又給他配了消炎藥和滴耳液。
蘇好從醫院大廳取完藥回到診室, 徐冽的治療剛好結束。Tiempo viejo
她舉著滴耳液問醫生用法, 醫生見兩人都是未成年學生的模樣, 打算給他們詳細講講,診室裡卻奔進來一個患者,捂著血淋淋的耳朵急急忙忙喊“醫生醫生”。
病有輕重緩急,醫生顧不上徐冽, 讓他在旁邊等等。
蘇好站在一旁,看著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鮮血,聞到血腥氣, 不舒服地瞥開了眼,皺皺鼻子。
徐冽接過她手裡的病歷本和兩盒藥, 跟醫生打了聲招呼,把她拉了出去。
“不聽醫生講用法了啊?”蘇好問他。
“看說明書就行。”徐冽牽她到了診室外,摁著她的肩膀, 讓她在走廊裡的候診椅坐下,把雜物擱到她腿上,“在這兒等。”
蘇好被他摁下去又站起來:“幹嗎去啊你?我陪你。”
“去廁所你也要陪?”
“……”
蘇好沒力氣回嘴,有驚無險過後,她整個人的思緒陷入了空茫茫的呆滯,四肢酸軟和口幹舌燥的不適感也湧了上來。
走廊裡人來人往,她像座石雕坐在候診椅上,雙目空洞地盯著自己的鞋尖一動不動。
片刻後,看見一隻盛滿水的一次性紙杯被遞到了她眼下。
蘇好抬起頭,不意外地見到了徐冽。
“喝點溫水。”他是去給她倒水了。
“你先吃藥。”她推遠水杯,低頭拆開消炎藥的藥盒。
“吞藥用不著這麼多水。”徐冽接過裝藥的鋁塑板,打住她的忙活,把水杯沿移到她嘴邊。
蘇好仰頭看她一眼,就著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舔了舔唇。
“不要了?”徐冽問。
蘇好點點頭,也沒在意徐冽問這話的時候帶著確認的語氣,直到看見他單手剝開鋁塑板的錫紙,取出一顆膠囊倒進嘴裡,喝空了剩下半杯水。
蘇好神經緊繃了半個下午,驟然松懈下來後腦回路異常遲鈍,懵懵地望著他:“這我喝過的水……”
“我當然知道。”徐冽挑眉。
也對,他隻倒來一杯水,這事注定就隻有兩種可能,要麼他喝她喝過的水,要麼她喝他喝過的水。
蘇好看著徐冽理所當然的模樣,覺得前一種可能比後一種還讓人臊得慌。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見他似乎還挺享受喝剩水,問出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問的話:“很好喝嗎?”
徐冽倒也被她問得一愣。
蘇好一僵過後,羞憤得想打個地洞鑽進去。
這跟直接問人家“我口水好喝嗎”也就差一層窗戶紙了吧。
她今天腦子真是太亂了。
蘇好立馬豎掌打住他,猛地站起來,滿嘴蹦鳥語:“好的沒事不客氣謝謝惠顧回學校了。”
*
蘇好沒帶手機,回學校的出租車上,徐冽接到了四面八方來的消息和電話。
杜康和班上同學的詢問他都直接回復了,接到施嘉彥的語音電話時,聽那頭陳星風在旁邊問蘇好的情況,徐冽轉而把手機遞給了蘇好。
蘇好接過電話,學校那邊,施嘉彥的手機也落到了陳星風手裡。
“做完檢查了?傷哪了?嚴不嚴重?”陳星風一連三問。
“我沒受傷,”蘇好答應得無精打採,“沒砸我身上。”
“哦,這樣,那你們班人傳得這麼嚇人,老子差點給你嚇破膽。”陳星風松了口氣,“那……那什麼,你男朋友呢?怎麼樣?”
愛面子如蘇好,並沒有把當初的烏龍講給陳星風他們聽,甚至連苗妙都沒說起。最近徐冽在追她,在他們看來剛好符合“二十四孝男友”的形象,所以也沒人覺得不對勁。
沒人問,蘇好當然也就沒主動提起說,她和徐冽“分手”了。
蘇好瞄了徐冽一眼,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想了想,沒糾正陳星風的用詞:“也沒大事,小傷,不嚴重。”
“哦,行,那我掛了。”
陳星風掛斷了電話。
蘇好把手機還給徐冽,手指不小心碰到對話框左上角的“<”鍵,屏幕退回到微信主界面,她一眼注意到自己的消息框被置頂在最上一格,最新消息顯示“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蘇好好奇地覷覷徐冽:“被我拉黑以後還發了什麼消息給我?”
徐冽抬抬下巴:“自己看。”
蘇好點開消息框,看到一連排的“晚安”,時間分布在最近一禮拜的每晚十點左右,隻是每句“晚安”之後都跟了一個紅色感嘆號——像一個苦苦等侯前女友回心轉意的痴情男,每天晚上小心翼翼伸出一隻試探的腳,又被冰冷的系統提示勸退回去。
好慘。
蘇好摸摸鼻子,目不忍視地把手機還給他。
徐冽接過手機,指了指出聲孔:“剛才我好像聽見了‘男朋友’?”
“哪有?你耳朵受傷聽錯了,”蘇好矢口否認,“回去趕緊滴點滴耳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