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去,看了眼自己腳踝那朵象徵死亡的白色洛麗瑪絲玫瑰紋身,隱約明白了過來。
*
白色鈴蘭花盛開在五月,花語是“return of happiness”(幸福歸來),而今天除了國際勞動節外,剛好還是法國的鈴蘭節。
蘇好揣著這條腳鏈琢磨了一晚上,感慨城裡人就是會玩浪漫。
但浪漫在她鋼鐵般的心面前不堪一擊。
她才不給他return of happiness,happiness哪那麼容易說return就return!
第二天傍晚收假,蘇好跟爸媽在學校附近餐廳吃了最後一頓晚餐,和他們分別後回到學校。
走進教室的時候已經臨近晚自修,蘇好剛擱下書包,徐冽就偏過頭來問:“吃過晚飯沒?”
“廢話,都幾點了。”蘇好自覺肯跟他說話已經是恩賜,語氣自然不太好聽。
她從書包裡取出那條鈴蘭花腳鏈,拍在徐冽課桌上:“拿物質收買人心?想得挺美。”
徐冽眉梢一挑:“這什麼?”
蘇好一愣:“腳鏈啊,不是你塞我兜裡的?”
“不是。”徐冽搖搖頭,平靜地把腳鏈推回去。
“我信你的邪?”蘇好篤定他在演戲,抬了抬下巴,“不是也拿走。”
“意思是,”徐冽思索著說,“這是你送我的禮物?”
蘇好震驚於徐冽臉皮之厚:“誰要送你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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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的,卻要給我,不就是送我禮物嗎?”
那還真是這個理?
徐冽趁蘇好愣住,取走了腳鏈:“那我收下了,謝謝你的禮物。”
“……”蘇好一把將腳鏈奪了回來,“你休想,我憑什麼給你送禮物?做夢。”
“那不給我了?”徐冽指指腳鏈。
“周末我就拿去當了賣錢。”蘇好轉過身,碎碎念著把腳鏈放回了書包夾層。
徐冽撇過頭笑了一下,等她回過眼,又恢復了正色。
兩人一來一往間,教室前排起了一陣騷動。
蘇好原本沒在意,自顧自整理著書包裡的假期作業,突然一耳朵聽見“期中成績”之類的詞,忍不住抬起頭去。
“成績這麼快出來了?”前排有人在議論。
“老師帶回家批的卷子吧。”
“六門都改好了?”
“是啊,我剛看見老班已經在打印成績單了。”
蘇好的後頸皮子發了發緊。
期中考的重點基本是上半學期的內容,她雖然還沒來得及把從前的課程補全,但對於期中考範圍內的重點突擊做得還算完整,考試的時候大體上挺順利。隻是可能是因為高中以來就沒認真考過試,她對估分這種事不太有概念,所以心裡也沒把握。
學習委員很快從前門進了教室,說:“大家靜靜,期中成績已經出來了,我貼黑板上老地方。”
很快有人朝成績單湧了過去。
蘇好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太積極,太沒見過世面,若無其事地坐在座位上按兵不動,悄悄拿筆戳了下郭照的後背。
“啊,”郭照條件反射似的整個人一跳,大嗓門一喊,“蘇姐有何吩咐!”
周圍一圈人都看了過來。
蘇好掩著臉,剛想讓郭照幫忙去看下成績,旁邊徐冽站了起來,朝教室前面的黑板走去。
蘇好緊張地盯住了他的背影,看到他走到成績單前,低頭從最後一排慢慢往上看,視線越移越高,越移越高……
最後好像在某處一頓,眯了眯眼。
眯眼是什麼意思?
蘇好的心懸了起來,手攥成拳,無意識地在課桌上敲,等徐冽轉身回來,又趕緊收斂焦色。
徐冽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復雜,蘇好心裡更加沒底,等他回到座位,狀似隨意地問:“學霸考得怎麼樣?”
徐冽偏頭看她:“英語沒考第一。”
郭照聽見這話激動地轉過頭來:“那難道第一是蘇姐?”
“嗯。”徐冽點了點頭,考英語之前,蘇好提了一嘴初戀,他答卷的時候沒靜下心來。
蘇好雲淡風輕地對郭照擺了擺手:“小場面,不用激動。”又看了眼徐冽,思忖著怎樣提問,可以自然地打聽出她的總成績,又不至於讓自己尊嚴受傷。
可她還沒開口,徐冽卻先輕輕嘆息了一聲。
“?”蘇好疑問地側目看他。
徐冽解釋:“你考了第二十四名。”
“!”蘇好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真的?擦邊正數?”
徐冽點點頭:“英語拉了很多分,物理化學離平均分還有距離,但語文地理在中遊過得去。”
蘇好渾身熱血蹿上腦袋之前,先疑惑地瞟了眼徐冽。
那他嘆什麼氣?
剛發出疑問,她心底就恍然有了答案——如果沒有那出烏龍,這個時候他們應該慶祝慶祝,歡歡喜喜共赴早戀旅程了吧。
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蘇好遺憾地搖了搖頭,“嘖”了一聲,問他:“怎麼樣,後悔嗎?”
徐冽心情五味雜陳地盯著蘇好,點了點頭:“後悔了,怎麼辦,現在追你還來得及嗎?”
第53章 五月雨
蘇好沒想到徐冽會承認得這麼直接。
真要說後不後悔, 難道她不後悔嗎?
她腸子都悔青了,但她不承認,並且想用徐冽的後悔緩解她的後悔。
蘇好撩撩頭發, 讓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拿喬道:“來不及就不追了?”
徐冽搖搖頭, 一瞬不眨地盯著她的臉, 認真答:“追了才知道來不來得及。”
蘇好被他看得臉熱,撇開眼聳聳肩:“那你試試咯。”說著翻開課桌蓋,拿起一串藝術館畫室的鑰匙,勾在指尖晃了兩圈, 椅子往後一推, 站起身來。
徐冽從課桌裡拎出兩盒提早準備的泡芙遞給她:“吃過晚飯了就當夜宵。”
蘇好腳步頓住, 低頭看了眼牛皮紙袋上的品牌標志。還是上次那家冰淇淋泡芙。
原來是因為這樣,他才問她吃沒吃過晚飯。她還以為那就是沒話找話的無聊寒暄。
蘇好垂在身側的手抬起來,又在擦過牛皮紙袋的袋繩時臨門反悔,一個拐彎之後改捋了捋耳邊的碎發, 露出不太情願接的表情。
“給個機會,蘇姐。”徐冽晃了晃手裡的牛皮袋子,仰頭笑著看她。
蘇好清清嗓子, 一把抓過袋子:“我隻是不想浪費糧食。”
徐冽點了點頭:“你隻是不想浪費糧食。”
*
不知是不是這句“不想浪費糧食”給了徐冽,蘇好接下來兩天收到了五花八門的投喂。
體育課下大汗淋漓地回到教室, 會看到課桌上擺好了一瓶新鮮的冰果汁。
天氣入了夏,食堂裡又悶又熱,她懶得去人擠人的地方吃飯, 中午趴在課桌上歇覺,一睜眼,又會看到手邊放了一份溫好的盒飯。
晚上在畫室畫畫到一半,會聽見有人說,畫室門口有一桶寫著“給蘇姐”的炸雞。
兩天過後,那些冰鎮或油膩的食物又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五谷雜糧粥或者蜂蜜水和姜茶。
蘇好從早愣到晚才反應過來,她大姨媽快來了。
她都不知道徐冽什麼時候注意到了她的生理期。
周四晚上,蘇好把吃不完的千層蛋糕從藝術館畫室拎回宿舍,走上二樓樓道,經過隔壁郭照宿舍時碰巧看見她端著臉盆出來。
蘇好隨手把蛋糕盒子往她眼前一遞:“還有兩塊沒動過,要不要?”
“要要要!我和尤歡歡剛還在喊餓死了呢!”郭照擱下臉盆,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蘇姐你最近伙食好豐富哦……”
蘇好彎彎眼睛,剛要走回宿舍,又聽郭照接了下半句:“難怪看你這幾天好像圓了一圈,徐同學是不是想把蘇姐你喂胖,這樣你下周國旗下演講的時候就不會給他招情敵。”
“……”蘇好手扶牆沿,緩緩扭過頭去。
因為她在這次期中考試裡是全年級名次上升幅度最大的學生,前幾天杜康通知她說,年級主任讓她下周一給大家做個演講,分享一下學習經驗。
她一再推脫,但杜康一再堅持,說這事對她有好處,能夠讓她在全校師生面前重塑形象,這樣以後萬一被逮到違紀行為,老師就不會戴著有色眼鏡隨便給她定罪,也不至於因為對她的刻板印象而針對她。
蘇好磨不過杜康那張嘴,答應了這個演講。
所以話說回來——
徐冽該不會真安了這種變態心思,讓她一胖毀所有吧。
郭照見她面露殺氣,嘰裡呱啦地解釋:“不是不是,呸呸呸!是我眼睛圓了!”
宿舍裡傳來一道不耐煩的女聲:“大晚上串什麼門,說話輕點行不行?”
是莊可凝的聲音。
郭照回了句嘴說“這不是還沒熄燈嗎”,壓低聲跟蘇好吐槽:“我在這個宿舍到底做錯了什麼!”
雖然蘇好和莊可凝有過節,但就事論事,她還是客觀公正地說:“你這個嗓門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可是……”郭照把蘇好拉到走廊盡頭的窗邊,小聲說,“可是不止是我,我和尤歡歡都感覺莊可凝最近像得了狂躁症,宿舍裡弄出一點點響動,她就神經質地開罵,連吳語這麼無語的人都會被她說!”
“幹嗎這樣?”蘇好一愣。
“考試沒考好心情不好吧,她三月份月考不就跌了十幾名嘛,期中又跌了好幾名,現在班級排名都四字打頭了。”
蘇好這人雖然有仇必報,但報過仇之後也不會老去糾纏舊賬,當初莊可凝誣陷她作弊,又找混混堵她,打翻顏料桶作弄她,她把莊可凝最在意的宣傳委員頭銜拿過來以後,就在心裡清幹淨了這筆賬,再沒關注過這號人。
“是嗎?”蘇好不太關心,“行了,趕緊吃你的蛋糕去,我回去洗漱了。”
“咦,”郭照轉身之前,忽然指了指對面宿舍樓二樓走廊的窗子,“那好像是徐同學?”
蘇好往對樓望去,看見徐冽移開了走廊盡頭的窗戶,看著她問:“還不睡?”
兩棟樓之間也就間隔了幾米,四下安靜,徐冽的聲音順著風傳了過來。
郭照立馬自覺退散:“你們聊你們聊。”
蘇好本來也想掉頭走,想起剛才郭照說她圓了的事,氣鼓鼓地瞪著徐冽:“明天別給我送吃的了!”
“怎麼?”徐冽手肘撐在窗臺,靠她近一些。
“你是不是變態,得不到的就要毀掉嗎?!”蘇好捏捏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