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斜睨他一眼,那一眼,第三方的人都能清楚看出裡頭滿是不耐煩,她問:“然後呢?”
白鷺飛笑道:“然後展示一下同學之間的關愛唄。”
趙佳遊做了個惡心的表情,怕方灼不擅長拒絕別人的騷擾,正要開口,方灼將手中的不鏽鋼碗往桌上一放,耐心告罄道:“我看你不缺關愛,你是腦子缺根筋,所以才聽不懂人話。”
白鷺飛:“……”
方灼翹起手中的筷子,“念在你吃了祖國那麼多年的糧食,好歹也是個儲備勞動力,我倒是不介意幫你在天靈蓋上插一根。”
趙佳遊:“……”
方灼冷笑:“需要嗎?”
嚴烈:“……”
嚴烈喉結一滾,打了個哆嗦,在兄弟耳邊私語道:“你現在還想給她送早餐讓她感動嗎?”
趙佳遊緩緩搖頭,為自己曾經的不識好歹感到深深的後怕,謙卑道:“我怕天靈蓋被她做成供奉用的香爐。”
白鷺飛臉色青白交加,幾次變化。
方灼一手掐住碗沿,用沒什麼感情的眼神緊盯了對方,如果白鷺飛再上前一步,她無疑會毫不猶豫地將這碗粥潑到對方臉上。
不等火花濺起,嚴烈坐了過來,橫插到二人中間。
方灼目光下移,落到他身上,朝他挑了挑眉。
嚴烈單手託腮,熱情招呼道:“早啊。”
青年發梢帶著點凌亂的卷曲,笑得眉眼彎彎,正對著光線明媚的大門,清透的眼睛像在發著光,笑容燦爛極具感染力。眼珠朝前方轉了轉,示意地瞥向某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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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灼定定在他臉上看了會兒,放松捏到骨骼分明的手指,不再理會那邊幹杵著的人,埋頭認真喝粥。
趙佳遊擋在白鷺飛身前,笑嘻嘻道:“老師可就在前面,你再過來我就要喊你非禮了。還有啊,以後沒事兒少來找方灼。人家次次見到你都要想罵人的新詞,多累啊?”
白鷺飛咬牙切齒,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被趙佳遊直接推著去往別的地方。
白鷺飛離開後,嚴烈也提著早餐走了。方灼吃完,將餐盤收拾了一下,緩步走回教室。
早操大課間之後,學生從操場喧哗散去,嚴烈被沈慕思拉著去往超市。
裡頭人頭攢動,嚴烈不喜歡擁擠,站在超市外面等候。
許久沒有擦拭的落地窗帶著灰蒙蒙的汙漬,嚴烈人高馬大,站哪兒都很顯眼。他找了個陰影的位置,一個轉身,透過斑駁的玻璃窗看見了站在貨架前的方灼。
對方彎著腰,在琳琅滿目的陳列中尋找著什麼,片刻後拿起一雙鞋子,確認完價格,微微松了口氣,將東西放回去。
嚴烈見狀笑了一下。等他回到教室的時候,方灼已經在裡面了。
他渾然未覺地拉開椅子坐下,隨手翻看桌上的書,發現裡頭夾著張五十塊錢。
“哇。”他驚喜地將錢收了起來,又拿過桌角處的兩塊草莓蛋糕,低笑道,“財神爺怎麼知道我喜歡吃小蛋糕?”
方灼本來不想看他,聽見這句,實在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恰好與嚴烈打量她的視線撞在一起。
他抬手示意,大方笑道:“謝啦。”
方灼輕輕“嗯”了一聲。
……直男。
方灼低頭琢磨了下。
所以白鷺飛那些人是重金屬的嗎?有毒。
第5章 一顆小太陽(“你偷看我做什麼?”...)
高三的生活按部就班,似乎每天都跟時鍾一樣,重復著完全相同的路徑。
但流逝的時間還是給方灼帶來了一定的壓迫感。
她緊張的不是高考,而是高考結束後的經濟壓力。
她的成績偏科嚴重,導致名次有點不上不下。這沒有辦法。她念的鄉村小學沒教過英語,中學的師資也不算很好,授課的老師連普通話都說不清楚。
相比起A中的其他學生,英語這門學科對她而言全然陌生,她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進行追趕。因此她拿不到學校的獎學金。
好在她別科的成績還行,勉強能夠彌補這一部分的缺失。
她的目標是考上一本大學,因為一本學校的學費相對低。如果落榜的話,她很難攢夠多餘的學費。
除卻高三學年的學費,她身上還剩下一千三多塊錢。實在是有些捉襟見肘。
方灼將各種雞零狗碎的花銷都記錄上去,看著最後面那個很難讓人生出安全感的數字,摸出輔導書開始刷題。
晚自習的教室裡有零星的私語。
後門打開,老班邁步進來。她在教室裡巡視了一圈,路過方灼身邊時,曲指在她桌上敲了敲。
方灼抬起頭,聽她在自己耳邊問道:“方灼,你知道XX縣XX村嗎?”
方灼筆尖點在草稿紙上,沒想到還能聽見這個熟悉的地名,回說:“我知道。我以前住在那裡。”
“門衛室有封信,從這地方轉寄到學校,掛那兒好多天了,當時送信的人沒說清楚要交給誰。因為一直沒人認領,管理員就把信件拆了。”老班說,“你去我辦公室看看,是不是你的東西。”
方灼茫然。奶奶去世後房子就被方逸明賣了,不知道有什麼東西需要輾轉寄送到學校來。
她起身跟著老班往辦公室走去。
裡面有幾個學生正圍在桌邊問問題,老班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開了封的快遞袋,讓方灼報了下地址,核對無誤後將東西給她。
寄件人寫著“葉雲程”。寄送地址是在A市臨近的一個落後鄉鎮。
收件人寫的是她奶奶。應該是村裡那家雜貨鋪的老板幫她轉送到A中來。
方灼用手指撐開往裡一看,眼睛睜大了些。
裡面裝的竟然是一筆錢。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白色的字條。
她將字條拿出來,發現上面隻有幾句十分簡短的問候。
是問方灼最近怎麼樣了?是不是快成年了?希望奶奶將這筆現金留給方灼,成年人身上需要帶點錢。
字跡清雋工整,落款籤了名字和日期。已經是六月份的事情了。
方灼挪開手指,看向角落處用更小字跡寫著的一行標注。
“七月十六號,姐姐曜靈去世十五周年。”
大概是希望她能回去掃墓探望的。
方灼不知道葉曜靈是什麼時候離世的。她下意識地開始回憶七月十六號那天自己在做什麼。
然而她驚覺自己過去的生活沒什麼獨特的色彩,永遠是在奔波的途中。那天大概也跟往常一樣在大太陽底下打工。或許抽空去了一趟圖書館,坐在裡面避暑看書。
驟然得知這個消息,讓她生出某種空落落的錯失感。心頭發緊,又有點恐慌,可具體去抓緣由,又說不清是為什麼。
老班見她神色不對,問道:“你沒事吧?”
方灼把紙合上去,恍惚地搖了搖頭。
老班問:“是你家屬嗎?”
方灼猶豫片刻,低聲說:“是。”
她在整理奶奶遺物的時候,看見過一成沓相同署名的空信封。
奶奶根本不識字,方灼一直想不明白誰會這樣锲而不舍地給她寄信,信封裡又為什麼是空的。
奶奶從來沒有跟她說過,想必也不會向對方轉述自己的情況。
這一刻,方灼年少總是不得解的困惑好像得到了遲到的回答。
知道了母親的些許情況,知道自己原來還有一個舅舅。
她維持了多年的淡然假面出現了一絲裂縫,更多的疑問從腦海中湧現。好似又回到了孩提那個對親情跟父母尤為好奇的時期。
然而這種異樣的情緒剛從眼眶浮現,就被方灼霸道地壓了回去。
她收起信件,跟班主任點了下頭,退出門外。
走廊上人影晃動,方灼才發覺已經是課間。
嚴烈正趴在桌上睡覺,方灼坐下的時候眼皮稍稍震顫了下。
待周圍重新安靜下來,方灼繼續演算面前剩下一半的求導題。
她今晚狀態不對,思維總打飄,好幾個公式分明已經列出來了,卻無法進展到下一步。水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一通,結果犯了個演算上的低級錯誤,隻能重新開始。
方灼揉著頭發,將寫得滿滿當當的草稿紙丟到角落,轉頭間,發現嚴烈根本沒在睡覺。
他趴在桌上,眼睛慵懶地半睜,目光沒有焦距,朝著方灼的方向。
方灼愣了下,與他四目相對忘了移開,嚴烈見狀精神了一點,還先發制人地問了句:“你偷看我做什麼?”
方灼:“……”無恥得令人難以回答。
嚴烈抬起頭,歪歪扭扭地坐著,笑道:“我剛剛在看一隻迷途的羔羊。請問需要智者的指引嗎?”
方灼沒有理會,抽出答案核對了下題目。發現自己的思路確實是對的,隻是計算上出了簡單錯誤,直接把幾個數據修改回去。
在嚴烈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方灼突然問了句:“你的手機有導航嗎?”
“還真是隻迷途的羔羊?”嚴烈好笑,從兜裡摸出手機,熟練地解鎖,“會用嗎?”
方灼連帶鍵盤的手機都沒怎麼用過,對這個觸屏的東西更不擅長。
嚴烈示範著給她打開app,教她怎麼輸入。在她慢慢吞吞地敲打地址的時候也沒表現出不耐煩,隻是看清“瀝村”的地名時嘀咕了句:“A市附近原來還有這麼一個村嗎?”
方灼點擊確定,然而跳出的提示卻是沒有合適的公交路線。
她動作頓了頓,茫然又無辜地望向嚴烈,拿著手機向他靠近了一點。
長睫遮擋住了頭頂的熒光,投射下的陰影虛化了方灼眼睛裡慣有的冷漠,因光影而清晰起來的輪廓,讓她面容裡的素淨纖瘦變得更為明顯。
嚴烈湊近,聞到了她發絲上殘留的一點牛奶香味,目光順著她的臉部線條往下滑落,頓住,咳了一聲,快速別開視線,身形後仰,說:“我來。”
他直接在搜索軟件上尋找類似問題,幸運的是真的有答案。
最方便的路線,是先坐城鄉公交到終點站附近,徒步去某座橋下等待每日會途經的面包車,然後就可以乘坐它抵達瀝村。
不過車輛隻能在村口位置暫停,具體的地點還要靠自己步行。
方灼將路徑記下,面色有些凝重,跟嚴烈道了聲謝,把手機還給他。
嚴烈兩手揣進兜裡,若有所思了一陣,繼續趴到桌上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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