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看了看蕭則行神色。
蕭則行在安靜地聽她說話。
長長的眼睫微垂,微微笑著。
像是在開會聽報告一樣認真。
棠柚笑笑:“抱歉,我好像說太多了。”
“沒事,挺好,”蕭則行微微一笑,“你可以把這些話告訴老爺子,別掩飾,直接說自己的真心想法。”
棠柚抬頭,愕然地看他:“可是我怕蕭爺爺生氣。”
“不會,你放心,”蕭則行寬慰她,“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絕對不會對你發脾氣,柚柚。”
停頓兩秒,他笑著補充:“況且,你還有個殺手锏沒用呢。”
棠柚呆呆地看他:“什麼殺手锏?”
“你的奶奶孟雲秋孟女士,”蕭則行順手摸了摸棠糊糊的腦袋,棠糊糊的尾巴搖的更歡了,他說,“她才是你最大的靠山。”
棠柚並不這麼認為:“……但是奶奶好像不喜歡我。”
她上次想要見奶奶,結果被拒之門外。
棠柚都還記得。
“她不喜歡的是那個隻會追著蕭維景跑的你,並非真實的你,”蕭則行說,“相信我,你下午去找老爺子提出退婚,明天再去找孟女士,我保證她會見你。”
棠柚慢慢地給懷裡的大狗子順著毛,深深地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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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靠著沙發而坐,帽子上的兩隻兔耳朵垂下來,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顫抖。
毛絨絨的。
蕭則行不動聲色伸手,捏了捏她的兩隻兔耳朵。
-
棠柚冷靜下來之後,想了很久。
她不明白為什麼蕭則行會這樣篤定,但潛意識中仍舊覺著他應該是對的。
——大約因為昨日劇烈恐懼中,他伸出來的一雙手吧。
就像朝著溺水之人拋過來的救生圈。
棠柚下午去見蕭老爺子。
老人家正在逗一隻鳥,瞧見她,還以為她是過來告狀的,笑咪咪:“柚柚啊,昨天的事情,你二叔已經告訴我了。維景那個混小子,我晚上就狠狠的打他一頓給你出氣——”
“不用了,蕭爺爺,”棠柚笑了笑,眉眼彎彎,“我不想和維景哥哥結婚了。”
蕭老爺子不以為意,隻當她還在生氣,仍舊笑:“乖孩子,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這種事情,不是說解除就解除啊。婚姻是件大事,你得好好考慮。”
“就是因為婚姻是大事,我才這麼說,”棠柚堅定地望著他,“我已經考慮很久了,蕭爺爺。”
蕭老爺子定定地注視她,似是在掂量著她此時話的真假。
到底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還是一時激奮的氣話。
片刻後,他臉上的笑容消失。
蕭老爺子一言不發,摘掉手套,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合上雙眼。
棠柚輕聲說:“我考慮清楚了,維景哥哥雖然很好,但他並不是我理想中的伴侶。”
按照蕭則行的建議,棠柚站的筆直,就這麼不卑不亢地,把那些理由復述了一遍。
全程,蕭老爺子沒說話。
也沒有打斷她。
停隔半晌,他說:“柚柚,你先回去。”
棠柚分辨不出他此時的心情,隻是隱隱覺著不妙,認真鞠躬,說了聲“爺爺再見”,這才轉身出去。
她惹不起大發怒火的蕭老爺子,有了蕭則行那些話,早就有心理準備。
現在也不是多麼失望。
一顆心跳的很快。
棠柚捂著胸口,冷靜片刻,決定按照蕭則行的建議,先回家。
明天再去求奶奶幫忙。
她想要信一次蕭則行。
-
蕭則行在傍晚時接到蕭老爺子的電話。
老爺子聲音疲憊,要求他工作結束之後立刻回一趟老宅。
蕭則行答應了。
在踏入書房之前,旁側的佣人小聲提醒:“老爺子下午發了很大的火,晚飯吃的也少。”
蕭則行脫下外套,摘下領帶,解開襯衫最頂端的紐扣,微笑:“我知道了。”
蕭老爺子正躺在躺椅中,搖搖晃晃。
聽到動靜,他坐起來,對著蕭則行招招手:“則行,過來陪我下兩局。”
蕭老爺子闲暇時候喜歡下圍棋,周圍人少有能下過他的。
曾經有一次,蕭老爺子棋癮犯了,嫌棄周圍一圈臭棋簍子,特意請了幾位專業七段的過來常住,一連下了三天,有輸有贏,大呼過癮。
在蕭家,也隻有蕭則行能和老爺子在棋盤上決出勝負來。
一連下了兩場,兩人各勝一局。
誰都沒有說話。
第三局,剛過一半。
蕭老爺子捏著白子,眉頭緊鎖,終於說出了煩心事:“柚柚今天下午過來找我,說想要和維景解除婚約。”
他落了棋。
緊跟著,蕭則行在白子左側落了一子,不動聲色:“您怎麼想?”
“我原本想著,是維景和柚柚相處時間太短,才會這樣;沒想到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同吃同住這麼幾天,關系更差了,”蕭老爺子盯著棋盤,遺憾地嘆息,“看來他們就是命中注定的冤家,注定不能在一起啊。”
他完全不知道這幾天的“同居生活”,蕭維景和棠柚壓根連面都見不到。
蕭則行不置可否:“您在擔心當初對著棠老先生立的誓?”
這話說到老人家心坎裡去了。
棠老先生臨終前曾說,自己兒子無能,江桃陰險,最不放心的就是棠柚。
蕭老爺子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照顧好棠柚,放言讓她嫁入蕭家。
“君子一言九鼎,我既然答應了一定要柚柚嫁進來,又怎麼能食言呢,”蕭老爺子捏著白棋,好久才放下,皺眉:“但現在柚柚和維景都這麼堅定,我現在再強按下去,也顯得不近人情——”
“我倒是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蕭則行隨手捏了枚黑子,笑,“既能讓您不違背誓約,又能叫柚柚和維景都滿意。”
蕭老爺子為這事已經愁了一下午,不肯違背當初在老友病床前發過的誓言,也不願意拉下面子承認自己做錯事情,卻又實實在在為這一對小兒女心軟、痛心。
現在聽他這麼說,頓覺眼前一亮,催促:“什麼法子?”
蕭則行放下一枚黑色的棋子,逼得白子再也無路可走。
他淡淡開口:“咱們家裡,適婚的男性可不止維景一人。”
第23章 二十三朵玫瑰
長達一分鍾的安靜。
蕭老爺子問:“你還要不要臉?”
蕭則行沒說話。
棋盤上,勝負已分。
白子輸的一敗塗地。
蕭老爺子氣的站起來, 直接把棋盤掀了:“你一個做長輩的, 怎麼能有這麼齷齪的念頭?啊?”
噼裡啪啦, 黑白棋子在地上亂跳。
桌子上,地毯上,凳子上,落的到處都是, 有幾枚甚至跳到蕭則行鞋子上,彈的褲腳晃了一下。
蕭老爺子臉都漲紅了,聲音洪亮, 指著他罵:“你都多大了?柚柚才多大?那麼小的姑娘你都能下手?”
蕭則行從容不迫:“隻是差了八歲而已。”
蕭老爺子倒吸一口冷氣,捂著胸口,聲音顫抖:“你碰過柚柚了?”
“沒有, ”蕭則行微笑,頰邊酒窩淺淺, “她什麼都不知道。”
蕭老爺子後退兩步, 跌坐在椅子上, 手指死死捏著椅子的把手。
蕭則行俯身, 將腳邊的幾枚棋子撿起來, 有白有黑,拋入相對應的棋盒中。
“我就知道你當初沒安好心,”蕭老爺子目光陰鬱, “沒想到你做了這樣的打算。”
蕭則行站起來, 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雙手奉上:“父親,您喝茶。”
“別想著讓我安排你和柚柚結婚!”蕭老爺子盯著他看了半天,最終仍舊不情願地接過來,也不喝,就那麼端著,氣憤地罵他,“我臉皮還沒那麼厚!我還要點臉面!”
“我說這些也不是讓您再犯錯,”蕭則行笑,“不用再強迫柚柚,隻要您點頭同意柚柚和維景解除婚約,剩下的事情,不勞您費心。”
蕭老爺子氣的不肯喝,腮邊肉劇烈抖了抖,閉一閉眼,長嘆:“我真對不起老棠,說出來都叫人笑話,你竟然看上了小輩……”
他沉沉看了眼蕭則行,將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濺出兩滴茶水來:“你先回去,讓我好好想想。”
-
棠柚早早地就坐在餐桌前等候蕭則行。
往常都是她先吃飯,但今天有些不同。
蕭則行傍晚時候打過電話,說晚上去見老爺子,或許會晚點回來。
他說會幫她說清楚。
為了這件事,棠柚緊張到連午覺都沒有睡,原本下午定了的拍攝計劃也往後拖了兩天。
終於聽到腳步聲,沉穩傳來,棠柚立刻激動地站起來,推開椅子跑過去迎接:“二叔!”
門打開,男人神情略有錯愕。
進來的卻是蕭維景。
蕭維景的手仍放在門把上,頗有些不自然地看著她,笑了笑:“棠柚。”
棠柚:“哦。”
她挪著步子,面無表情地走到餐桌旁邊,坐下繼續等。
房間裡裝的是暖黃色燈光,棠糊糊趴在主人腳邊,他擁有了自己的小毛毯,上面繡著好幾個爪子印。
是蕭則行讓人送來的。
蕭維景走到她對面,拉開椅子坐下來。
棠柚沒看他,仿佛他隻是空氣。
安靜下來的她真的很好看,頭發扎了個小丸子,發繩上墜了兩個小小的透明圓球;蕭維景認不出具體材質,隻覺著像極了糖果,幹淨又甜。
耳旁額前都有幾小撮毛絨絨的、細碎的發,有點討人喜歡的孩子氣。
蕭維景咳了一聲,不自覺放緩聲音:“抱歉,這麼長時間……你受委屈了。”
此話一出,棠柚眼皮一跳,警惕地看他:“你什麼意思?”
蕭維景該不會改主意、不打算退婚了吧?
別啊。
蕭維景第一次嘗試向她解釋:“我和文靈並非你想象中的那樣,以前她救——”
“我不關心你們倆之間的關系,”棠柚打斷他,沒有笑,冷靜的讓蕭維景有點無措,“我已經和蕭爺爺說過啦,我們兩個真的可能不合適。”
蕭維景還想再說什麼,聞聽門響,他轉身,看到蕭則行緩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