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雁猶豫道:“可是你媽……”
許星洲連想都不想地說:“我見不得我媽的名字,最近最好不要和我提她。”
程雁嘆了口氣,道:“——行吧。”
許星洲點了點頭,輕聲道:“她如果煩你,你可以直接拉黑,麻煩你了。”
程雁:“……嗯。”
然後許星洲往床上一躺。一隻飛蛾繞著燈管飛舞,程雁看著許星洲的床——她的床簾半拉開著,上頭滿是小星星,宿舍裡一股程雁晚上撸的燒烤的孜然辣椒味兒。
“我靠!”許星洲拿著手機,突然喊道:“林邵凡又約我!”
程雁撕了一下面膜,問:“這不是挺正常的?”
“……正常?”許星洲半撐起身,詫異道:“我都已經這麼躲著他走了啊,他還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嗎。”
程雁:“你太高估男人。”
許星洲:“……”
程雁將臉上的面膜拉拉扯扯,一邊扯一邊不正經道:“其實我覺得老林真的蠻優秀的,從高中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很喜歡你。那個學長如果不能接受你,林邵凡也是個很好的選擇。”
程雁:“他約你什麼時候見面?你打算去嗎?”
許星洲:“……”
飛蛾噼啪一聲撞上了燈管,程雁和許星洲都怕蛾子,下意識地一個瑟縮。
許星洲嘆了口氣,不說話,半天才道:“……我得去。我周四和林邵凡見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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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作親眼看一下,”許星洲自嘲道:“——對我有好感的人能接受我到什麼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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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飛蛾在312盤旋整晚,把程雁女士嚇得四處流竄,作惡多端,終於在十點多時被下了自習回宿舍的李青青用報紙拍死了。
宿舍裡沒了煩人的飛蛾撞燈,程雁正在和李青青討論五一大促要買什麼東西,許星洲聽他們從喵生鮮一路侃到天貓旗艦店大促,非常心動,點開餘額看了一眼……
……這個促銷活動和自己沒關系。許星洲肉痛地算了算錢,下個月還要還花唄,下下個月還要出去旅遊……
真羨慕秦渡啊。許星洲算完了錢,咬著被角就想哭,他們真的不是一個階級,讓許星洲在公園賣藝的人的帽子裡都三千五百塊錢——除非是她錢包掉了。
做有錢人真好,下輩子我也想做秦渡,許星洲抱著自己的熊胡思亂想,話說他是不是還有黑卡……
程雁突然道:“星洲,你有什麼看好的嗎?”
許星洲肉疼地說:“沒有,我這個月赤字了要,別帶我。”
程雁使壞道:“你那個師兄不給你買買買嗎?”
許星洲:“哈??”
程雁說:“他不是很有錢麼,也什麼東西都沒給你買過?”
許星洲毫不猶豫:“買東西?我覺得他會給我放高利貸。”
程雁:“……”
“——利率賊高驢打滾的那種。”
許星洲想了想,又補充道:“找他借錢?這輩子都不可能的,那個師兄絕對會逼著我籤條條,摁手印兒,我指不定這輩子都得給他打工還債呢。”
程雁咋舌:“……這麼慘的嗎。”
許星洲擺擺手:“資本家公子哥啊這可是!血汗工廠你都忘了嗎!不借機發一筆財怎麼能叫資本家!”
程雁:“……”
然後許星洲回顧了一下今天用網約車電他的記憶,秦渡簡直覺得可以做一晚上美夢——然而下一秒,許星洲想起了一件事。
——他會不會記仇了?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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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傍晚。
“下周的課……”新聞學概論的老師看了看日程表道:“下周的課就不上了。我請了年假, 大家五一回來見。”
許星洲打了個哈欠, 階梯教室外天色漸晚, 夕陽沉入大廈與樹之間, 天際昏沉而有風。
程雁說:“過了五月就得開始準備期末考試了。”
許星洲懶洋洋道:“……然後就大三了。”
“大三就要開始考慮出國, ”許星洲望著窗外, 沒甚意思道:“或者是工作考研,從大三上學期開始就得早做打算。然後大四畢業,大家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過幾年大家各自結婚生孩子,請帖到處都是, 然後就開始操勞孩子的事兒。”
程雁說:“……你是槓精吧, 不想復習就不想復習唄,怎麼這麼多破事兒。”
許星洲恹恹道:“也許吧。”
“我就是覺得很沒有意思,”許星洲撐著腮幫說:“……大多數人都是庸庸碌碌一生, 就跟那個放羊娃的故事一樣。放羊幹什麼?娶媳婦生娃。生了娃幹什麼?繼續放羊……我們也不過就是高級一點點, 不放羊了而已。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程雁:“……”
程雁納悶地問:“……平時活力四射的許星洲呢?”
許星洲連想都不想地說:“思考人生的時候一般不活力四射, 尤其是在思考人類的命運的時候。”
下課鈴響起, 許星洲將新聞學概論塞進了挎包裡頭, 打算去外頭吃飯。
程雁篤定地道:“你這樣, 是因為你媽。”
許星洲:“……”
“過了這麼久, ”程雁肯定地說:“——你還是不想她再婚。”
溫暖的風呼地吹過亮燈的教室, 人聲嘈雜, 同學們各自散去, 都去吃飯了。
許星洲眯起眼睛, 打量了程雁片刻,說:“——你放屁。”
程雁說:“是不是你心裡清楚。粥寶,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你想什麼我還是知道的。”
許星洲:“……”
“從我幾天前和你提起你媽開始,你就有點反常。你怨恨她拋棄你,寧可不停地再婚,”程雁眯著眼睛道:“都不願——”
許星洲連聽都不聽完,就挎上包,直接走了。
-
新院的樓外草地廣袤,剛被師傅們修建過,傍晚的空氣清澈至極。
許星洲走下最後一層樓梯,斜陽深紫,外頭的梧桐樹之間拴著‘預祝挑戰杯決賽舉辦成功’——然後許星洲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林邵凡是真的要走了。
那明明不是什麼大事,可許星洲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心底的深淵又睜開了眼睛,簡直不受控制。
——那感覺非常可怕,像是地球都融化了,要把許星洲吞進去,她簡直措手不及,幾乎腳一軟就從樓梯上摔下去。
但是接著,許星洲就在樓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渡在外頭的人群裡,昏暗天光鍍在他的身上。他一腳踩著輛小黃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表,又望向新院教學樓的門口。
他看上去實在有點兒傻,而且許星洲是頭一次看到這位老先生騎共享單車,隻覺得這個場景太蠢了——尤其是和他平時的臭屁樣子比起來。許星洲忍不住笑,在他身後偷偷摸出手機,給他咔嚓拍了一張。
然後許星洲把手機往兜裡一塞,笑著跑了下去。
心中的深淵閉上了眼睛,在合上的深淵縫隙之上,長出了一片姹紫嫣紅的春花。
許星洲喊道:“師兄!”
秦渡:“……”
許星洲笑眯眯地跑到他身邊,問:“師兄在等誰呀?”
“找你有事兒,”秦渡看著許星洲道:“晚上有時間嗎?整晚的那種,可能要一兩點才回來。”
許星洲想了想:“你想幹嘛?”
秦渡隻道:“——今晚的事兒你來了不會後悔,我保證你十九年人生沒遇到過。”
許星洲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秦渡:“……”
秦渡莞爾道:“——具體做什麼我不能說,不是什麼糟糕的場合,肖然也去。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找她。”
許星洲終於認真地說:“師兄,你說的很誘人,但是我先說好,我是不會和你開房的。”
秦渡:“……”
秦渡簡直要被氣死了……
許星洲氣完可憐的秦師兄,又好奇地問:“到底是什麼呀?”
天色漸沉,天際烏雲被染得鮮紅,籠罩世界,猶如大片的末日現場。
秦渡伸手揉了揉許星洲的頭:“不告訴你。實在不放心先跟你家雁雁說聲。就說你今晚去長寧,然後每半個小時報備一次。”
許星洲頭上冒出個問號:“什麼?我們去長寧那裡幹嘛?”
“你不是要嘗試一切新鮮事物麼?”秦渡問。
許星洲:“……這倒是……”
“——我都好幾年不參與這傻**活動了,”秦渡敲了敲自行車把手:“為了你這個目標我還去求了老陳。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然後秦渡看著許星洲不確定的眼睛,揶揄道:
“去的話就去開個自行車,師兄先帶你去吃飯。”
許星洲:“……哈?去也行……話說回來了你居然會騎自行車……”
秦渡反問:“什麼我會騎自行車?你不是說我開車帶你你不舒服嗎?”
許星洲一愣,完全沒想到秦渡居然會記得那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
“——放心。”
下午五點五十五分,湿潤的風呼地吹過許星洲的裙角。
她站在來來往往的、下課的人群之中,遠方雨雲被染作血紅,而對面青年人不馴的眉眼中,居然透出了一種難言的、溫和柔軟的味道。
“我不可能讓你出事。”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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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在那一瞬間,心裡都開了一朵花。
他是不是這樣說的呢?他說了‘我不可能讓你出事’嗎?
——我沒聽錯吧?許星洲騎在自行車上,跟著秦渡穿過校園時,都覺得自己如墜雲端。
——那個臨床的小姑娘,和僅在許星洲腦洞裡存在過的、秦渡可能會有的未婚妻,在那一刻之後,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許星洲所喜歡的,這個嘴很壞、有點摳門的,家裡公司在初中時就上市了的,從高中到現在斬獲他參與的每一場競賽的金牌的,天之驕子一般的師兄——
……可能,也是對許星洲這個人,有著那麼一絲好感的。她滿懷希冀地想。
誰不想喜歡個人呢?誰會想得這種病呢?
許星洲反問自己。
說不定秦渡能接受這樣的自己,說不定他可以理解,而就算他不能接受,又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