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根本沒往後看,也沒意識到許星洲就在後面,相反,他用一種極其溫和的、許星洲連聽都沒聽過的語氣,對著手機輕聲細語地問:
“你什麼時候出來?講座還要多久呢?”
第23章
-
秦渡用一種極其溫和的、許星洲連聽都沒聽過的語氣, 對著手機問:
“——你什麼時候出來?講座還要多久呢?”
陽光唰地灑了下來,透過樹影, 在地上留下燦爛光斑。許星洲在後頭愣住了——她的第一反應是, 秦渡如果溫柔起來,也是挺要命的。
確實,秦渡人生的好,聲音也相當有磁性, 平時隻是他人太爛了而遮掩了這兩點, 可不可否認的是, 如果秦渡一旦溫柔起來, 是一個相當有魅力且會照顧人的男人。
秦渡又拿著手機頓了片刻, 終於帶著一分無奈道:“這麼晚的?那我給你送上去。”
許星洲:“……”
然後秦渡將那一大袋東西一拎, 腋下夾著一個文件夾, 直接就上去了。
許星洲站在原地, 懵懵的,隻能遠遠地目送秦渡離開,連個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他是去找那個臨床的小姑娘了吧, 許星洲如遭雷劈地想,你看他拎的那一袋吃的, 估計沒有別的選項了吧。
許星洲站在樹蔭裡,樓梯間是半透明的大玻璃, 她看見秦渡沿著樓梯間走了上去, 他腿特別長, 一次上兩層臺階。
許星洲看著那個背影, 隻覺得心裡有點酸酸的。
秦渡也是可以很溫柔的,許星洲想,這樣的男人在追女孩的時候,也是會想方設法討對方歡心的。他會給那個女孩買好吃的東西,也會專程送過來,在四月末的大日頭下、在學術報告廳外幹等著——應該也會送她回宿舍。
Advertisement
……會送她回宿舍的吧。
四月中的青天白日,大太陽曬得人頗有些醺醺然,學術報告廳外的小廣場上空無一人,唯有柏油路上殘留的樹葉。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對待喜歡的人和不喜歡的人差別待遇這麼明顯的嗎,許星洲酸唧唧地想。不過也許人家根本沒把自己當女孩兒看呢。
不知道拍過許星洲多少下腦門,下雨天的雨傘照搶不誤,別說買東西討好她了,連把鼻涕擦到毛巾上都要理賠……對上秦渡時美人計也不好使……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自己好像也真的沒做什麼能被當女孩子看的事情……
畢竟,許星洲見人家第一面,就把人家的馬子給搶了。
都做了這份上了,哪裡還有半點女孩的樣子啊……秦渡把自己當成普通朋友看待,應該也是正常的吧。
許星洲那一瞬間,有點難過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
這座靠著江海的城市已經在為黃梅做準備了。
靠江城市一到春夏就潮得很,霧氣從江裡從地裡冒出,雲把太陽一遮,潮氣就鑽得到處都是。
許星洲坐在便利店裡,捧著咖啡和關東煮杯子,迷迷瞪瞪地發著呆。
外頭雲山霧罩,許星洲用腳踢了踢玻璃,半天砰地栽在了桌子上……
下午四點還有面試,許星洲打開手機,打算看看那個幫忙搭線的直系師姐有沒有跟她說什麼,卻看到了秦渡發來的未讀信息。
微信上,秦渡四十分鍾前給她發了張照片——拍的是許星洲站在學術報告廳樓下的樣子,他問:“是不是你?”
從角度來看,應該是秦渡爬到報告廳三樓的時候拍的。
照片上的許星洲模模糊糊,還被法國梧桐擋了大半身子,也虧秦渡能認得出來……
然而許星洲想到臨床醫學院那個小姑娘就有點憋氣,還有點委屈,幹脆就沒回,直接把對話框退了出去。
然後,許星洲看到了林邵凡的消息框……
林邵凡的消息在四十多分鍾以前,還是那句:“幾點結束,在哪?我可以去接你。”
晚飯邀約。許星洲沉思了一下一個成熟的成年人應該怎麼拒絕,回復道:“讓你請吃飯多不好意思,我今天時間也不算太方便。晚上我自己回來就好。面試就是在外灘那邊的世紀報社,不算太遠的。”
林邵凡並不是會強求的人,隻道:“好,如果回來的時候覺得害怕就告訴我。”
許星洲笑了起來,說:“好呀,謝謝你。”
然後許星洲將手機收了起來,茫然地望向便利店落地窗外,那些如山嶽般聳立的高樓。
霧繞世界,山櫻落了,翠綠的月季葉侵佔了人間。
許星洲看著窗外的月季葉,隻覺得這個地方像通往睡美人城堡的高樓,沿途滿是荊棘樹,荊棘鳥將自己的身子插進荊棘的尖刺裡,它的歌聲穿透雲霄。
而年輕的王子戴著頭套式耳機,手持機械巨劍,一劍劈下山崩地裂——
……
“星洲。”譚瑞瑞在許星洲肩上一拍:“你幹嘛呢,面相這麼猙獰。”
想象戛然而止,通往城堡的參天的荊棘樹突然縮成一團團一簇簇的月季。許星洲毫不羞愧地說:“想象自己去救沉睡百年的公主。”
譚瑞瑞:“……”
譚瑞瑞忍著笑問:“你什麼時候去治治中二病?”
“治是不可能了。”許星洲舉起手指,信誓旦旦地說:“我就是這麼活過來的,將來也會一直這麼活下去。”
譚瑞瑞聞言噗嗤笑出了聲。
許星洲看著譚瑞瑞就開始笑,她眼睛亮亮的,像是裡頭有星辰萬千;一頭細軟黑發披散在腦後,隻露出白皙柔軟的一截脖頸。
譚瑞瑞一邊笑一邊看著許星洲,卻沒來由地想起她初中時讀的老舍:老舍筆下的“詩意”若有了形體,也不過就是許星洲這樣的人。
許星洲手機屏幕一亮,她拿起來看了看。
秦渡又發了消息:“一個小時又兩分鍾,許星洲,誰教你的不回信息?”
許星洲:“……”
三秒鍾後,秦渡又是一條:“你這次敢回收到試試看,我讓你跪著道歉。”
許星洲簡直對秦渡恨得牙痒痒,又想罵他小學雞又想懟他差別待遇,又覺得有種絲絲縷縷的難受。
對別人就能溫溫柔柔的,怎麼到自己這裡就要跪著道歉……許星洲越想越委屈,對譚瑞瑞說:
“……部長,我被狗男人傷透了心,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譚瑞瑞一個懵逼:“……哈?哈??”
許星洲抽了抽鼻尖兒,說:“世界上還是女孩子最好了,物欲橫流,隻有這歐派還有一絲溫度!讓我埋一下胸好不好,我最喜歡你了。”
譚瑞瑞從來沒想過,報秦渡一箭之仇的機會,會來的這麼快……
“粥寶,我這麼寵你,怎麼會拒絕你呢!”譚瑞瑞大方地一揮手:
“——唯一的條件就是你讓我拍個照,發個朋友圈就行了。”
-
許星洲面試結束時下午六點,她出門時簡直餓得飢腸轆轆——她中午隻吃了一個小飯團,又灌了一杯冰美式,小飯團三點的時候就消化完了,肚子裡又冒酸水又餓。
她為了這次面試在知乎上搜了半天面試技巧——結果到了報社,一推門進去,發現面她的就是帶她們大眾傳媒的花曉老師。
花曉年紀輕輕當上主任記,算得上年少有成,卻非常好相處。
她隻問了許星洲幾個小問題,又看了她的作品,就讓她回去等email了。
許星洲摸出手機看了看,秦渡再沒發來消息。
她看著空空的信息框,突然有點負罪感……
接著許星洲點開了朋友圈,朋友圈近三十條點贊和評論,全都是從譚瑞瑞那條朋友圈來的……
譚瑞瑞的朋友圈是這樣說的:“我家副部真的超可愛!我永遠喜歡她!”
許星洲也沒真的埋胸——她哪裡好意思,隻照著譚瑞瑞的意思,抱了抱自家萌妹部長,然後被拍了一張照片。
那條朋友圈下面都是熟人,她看了好幾遍,沒有秦渡的名字。
……秦渡會不會生氣了呀?許星洲糾結地想,應該不會吧……
不對。就算生氣又怎麼了,他算什麼!難道會讓我跪著道歉嗎!許星洲想到秦渡就有點生氣,立刻把手機塞了回去。
…………
……
許星洲從報社裡跑了出來,打算去最近的便利店先買點東西吃,外頭江面映著燈火黃昏,餘暉中門口的月季花吐露花苞。
然後,許星洲在報社門口,看到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林邵凡正站在報社門口的柱子旁,他穿了件灰T恤和運動褲,看上去就是個普通而腼腆的大學男孩,卻又莫名地帶著一種不可一世的銳氣。
他在高中時好像就是這樣的,許星洲突然想,林邵凡從來不善言辭,面面的,隨便說兩句話就會臉紅,全班男生都喜歡拿他臉紅說事兒——可他卻從來都不是會被人忽略的人。
秦渡也好,林邵凡也好——他們這種天之驕子的身上,總是帶著某種痕跡的。
這種痕跡很難描述,用‘不可一世’形容也不對,用‘輕世傲物’形容也不對,然而可以確定的是,如果把他們丟進人群,在泥裡滾三圈,再踩兩腳,哪怕找人圍毆他們一頓呢,他們都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林邵凡抬起頭,腼腆地說:“……你來啦。”
“我就等了你一小小會兒,”林邵凡不好意思地找著借口道:“因為我們組員今天來了這邊玩,我想著好像離你面試的地方挺近的,就過來了,想看看能不能和你見一面……”
許星洲停頓了很久,不知道說什麼,隻嗯了一聲。
第24章
-
林邵凡說:“……我就想看看能不能和你見一面, 所以過來看了看,沒想到你剛好出來了。走吧?我請你吃飯。”
以林邵凡的性格,能說這麼多話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而且他的話都說到了這份上, 簡直令人無法拒絕。
“……好。”許星洲笑了起來,說:“我確實挺餓的, 隨便吃點?”
林邵凡說:“好,我在大眾點評上看了一家挺不錯的地方——走嗎?”
許星洲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三步並作兩步從樓梯上蹦了下去,然後跟著林邵凡, 沿著江水走了。
滔滔江水流向天際, 岸邊月季將花苞吐露了出來,霧氣深處遠處傳來船舶漫長的汽笛聲。
林邵凡沒話找話似的說:“這個城市很好。”
“嗯。”許星洲點了點頭:“我很喜歡這裡,好像有種說不出的自由。”
林邵凡沉默了好一會兒, 悵然地說:“……星洲,其實我一直很希望你能去北京的。”
“我知道,你和我說過。確切來說,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你就和我打電話說過啦。”許星洲笑道:“——可是那不是我的地方。”
林邵凡笑了笑, 不再說話。
他本來就是這種有點訥訥的性格, 和他共處同一個空間的話是需要習慣沉默的。許星洲想起林邵凡在高中的晚自習上給自己講題, 那時候他們都穿著藍白的校服,老師在上頭打瞌睡, 而林邵凡坐在許星洲的旁邊, 給她講f(x)的單調性和電場強度。
那時候風還很溫柔, 十幾歲的少年人抬起頭時, 還能看見漫天的雲卷雲舒。
“你那個學長……”林邵凡突然問:“是什麼人?”
許星洲一愣。
林邵凡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也沒什麼,就想問問他是幹嘛的。”
許星洲想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形容秦渡這個人,總覺得他哪裡都挑不出錯處,卻又哪裡都是漏洞。
“那個學長……”許星洲糾結地道:“……十項全能?我不知道這麼說合適不合適。”
林邵凡抬起頭:“嗯?”
許星洲中肯道:“很優秀,很聰明,也很壞。可以確定的是,我從來沒見過比他更得上天眷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