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點開微信時,看到了林邵凡發來的消息。
‘星洲,我下周去你們那邊比賽,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過了會兒,他又說:‘好久沒見了,我想和你聚一聚,希望你有時間。’
許星洲望著那兩條消息沉吟片刻……
“雁寶?”許星洲探出頭喊道:“林邵凡你還記得吧?他要來這邊參加一個什麼競賽的決賽,今晚給我打電話來著。過幾天等他來了這邊,咱們高中校友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程雁疑道:“林邵凡?就是咱們班保送去P大的那個?”
許星洲:“嗯,就他。”
程雁:“……我……”
林邵凡顯然是想和你單獨吃飯吧!程雁腹誹,但是吃人終究嘴短,更不用說程雁手裡還拿著那個師兄的烤雞腿呢……她拿著那個雞腿,又聽得這一席話,隻覺這個師兄實在是陰險。
“也行吧,”程雁提溜著那雞腿,表情復雜地說:“要吃飯的時候告訴我。”
-
…………
……
每個學期都是如此:三月份開學時,一切都還沒步入正軌,教授們也對學生尚有一絲憐憫之心,不好意思布置太多作業。但是到了清明節剛過的四月份就不一樣了,教授們熟悉了這群新兵蛋子,加上課程一展開,這群可憐蟲便有了寫不完的論文和復習不完的隨堂小考。
可憐蟲之一許星洲在周五交上了最後一篇論文,又把自己轉發過百的智障微博在課上羞恥地展示了一番。
桃太郎坐鴨子遊艇、長腿叔叔和路燈合影,許星洲畫了一堆簡筆畫,然後在下面配了很長一串蠢白童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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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老師抱著胳膊,忍笑說:“這也算是自媒體的套路。”
下頭同學被那些故事笑得東倒西歪,花老師又看了一會兒,樂道:“你以後真的吃不上飯,可以去寫段子。”
許星洲笑眯眯地說:“我覺得以我怎麼也不會吃不上飯吧。”
“你就算吃不上飯也沒什麼問題,你活得太好玩了,”花老師溫柔地說:“看得我心情都很好。我挺喜歡你這種風格的,回頭作為粉絲關注一下你。”
許星洲笑著給老師留了名字,回了位置,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未讀消息。
是林邵凡發來了一張照片,他到了虹橋機場了。
許星洲啪嘰啪嘰打字,告訴他:“今天天氣很好。”
外頭陽光明媚,晴空湛藍,樹枝抽出新芽。許星洲突然想起小時候,那些童話故事都是她父母在睡前講給她聽的。
——再講一遍嘛,媽媽,求你啦。小星洲趴在媽媽懷裡撒嬌,我還想聽星星月亮裙子的故事。
而桃太郎的故事是1999年的冬夜聽的。那天夜裡非常冷,紅塑料鬧鍾放在床頭,她爸爸講完之後就給小星洲蓋上了被子,甚至溫柔地掖了掖。
時間過得多麼快啊,許星洲模模糊糊地想。記憶中那個年代的人們喜歡穿闊腿褲,喜歡把襯衫扎進褲子裡。二十年一個輪回的時尚都回來了,可是沒有人會回來。
——畢竟離婚的人,誰會回過頭去看呢。
那一瞬間許星洲隻覺心中深淵復蘇,幾乎將她一口吞了進去。
那種感覺其實極為可怕,像是突然被扯離了這個世界,不想對任何東西有反應,想把自己關進殼裡。那一瞬間仿佛這世上一切都變成了黑洞,一切都在呼喚她,想把許星洲撕爛成碎片。
不行,不行。
許星洲痛苦地喘息,逼著自己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絢麗溫暖的世界。
這個世界多麼好啊。許星洲眼眶有些發紅地想。這世上還有數不盡的未知與新鮮的事物。
她還沒駕車穿越帕米爾高原,還沒看過草原上連綿的雨季,還沒看過尼亞加拉瀑布與飛躍峽谷的藏羚羊,還沒有活到一百二十歲,頭發仍然濃密而烏黑,嘴裡的牙齒甚至無一顆脫落。
為什麼要絕望?她問自己。這世界美好如斯,而她仍然年輕。
許星洲最終沒摸出那個小藥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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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之後許星洲將講義丟給程雁,讓她先送回去,自己還有事兒。
程雁:“又有什麼事兒?”
“搞校風建設,”許星洲抓了抓頭發,把一頭長發抓得松松的,在陽光下對著教學樓的窗戶補了一下唇膏:“要拿丙烯畫石墩子。”
程雁:“……”
程雁糾結道:“你們校學生會這麼闲的嗎?”
“你可以問問,”許星洲將頭發捋順,用絲巾松松扎起,說:“我們確切來說是屁事多,不是闲,你這麼說我們所有部員都會覺得委屈。”
程雁想了想,感慨道:“……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
然後許星洲從包裡摸出小散粉……
程雁難以理解地說:“你不是去畫石墩子嗎?!”
“今天要見人的,”許星洲嚴肅地說:“不能灰頭土臉,就算去畫石墩子,也得做個精致的豬精。”
程雁:“……”
許星洲平時鮮少化妝,一畫卻極手巧,桃色日系空氣感,畫出來簡直是人面桃花。
程雁簡直有點不能理解,許星洲補完妝立即踩著小皮鞋跑了——她的背影像隻燕尾蝶,程雁終於注意到她甚至穿了新買的連衣裙。
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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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斑駁地落在林蔭道上,秦渡看了一眼手機,譚瑞瑞發來微信,說自己和部員在二教前面。
校風建設畫石墩子這活兒是秦渡闲出屁時布置的,也是由他來監工——他特意在群裡提了自己要來這件事兒,並且惡劣地點了名,有活動分,原則上不允許缺席。
二教門口,譚瑞瑞正提著一桶水,幾個部員正在拿水衝石墩子。
秦渡在二教門口這麼多人中,第一眼,就看到了許星洲。
樹蔭下許星洲穿了條束腰連衣裙,長發在腦後挽起,笑眯眯地和譚瑞瑞聊天。
秦渡隻覺得這小丫頭挺可愛的,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他一笑就覺得自己像個沒談過戀愛的村炮,又使勁兒把那股笑意憋了回去。
許星洲看到他,眉眼彎彎地對秦渡揮了揮手。
那笑容裡帶著難言的陽光與暖意,秦渡忍不住也對她笑了笑。許星洲今天居然還變漂亮了,居然還特意打扮了一番,這麼會討好人的……
不就是我來監工嗎,秦渡藏不住那點兒笑意。至於讓她這麼當一回事兒麼?明明不化妝也挺好看的。
然後許星洲放下手中的活兒,跑了過來。
她的確化了妝,眼角眉梢都是風發的意氣,像一枝含水的桃花。
“那個——”許星洲眉眼彎彎地對秦渡說道:
“師兄,四點多的時候請個假可以嗎?我晚上要請我高中同學吃飯。”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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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笑眯眯地說:“我四點多的時候請個假可以嗎?我晚上要請我高中同學吃飯。”
秦渡:“……”
秦渡連想都沒想:“不可能,高中同學這種虛偽的關系吃什麼飯,今天要把三教的都畫完。”
許星洲波瀾不驚:“哦我也就是跟你提一句,我們譚部已經準假了。”
秦渡:“……”
秦渡眯起眼睛望向譚瑞瑞,譚瑞瑞毫不示弱地瞪了回來,問:“畫到三教?你失心瘋了吧?”
“對呀。”許星洲不開心地說:“怎麼可能,我們是超人嗎?晚上不吃飯了?而且我兩年沒見我這個同學了诶,我們以前關系很好的,都一起去公交車站,吃個飯怎麼虛偽了。”
秦渡:“呵呵。”
譚瑞瑞說:“你不用管他,他犯病的時候不想讓周圍人和一個人高興。”
許星洲笑眯眯地道:“嗯,這個我早有領會,話說部長他們食堂哪裡最好吃啊?我嫌遠,都沒怎麼去過……”
譚瑞瑞點點頭,笑道:“都不錯,以前和同學去吃咖喱雞米飯……”
秦渡冷笑一聲,在陰涼地兒裡坐下了。
油菜在春風中搖曳,二教前許星洲背影極有氣質,一手拿著大刷子,另一手拿著調色板,裙子貌似還是新買的——操,秦渡恨得牙痒痒,簡直想拍她腦門兩下。
穿裙子做什麼,哪個腦子有問題的在做這種活兒的時候穿這種裙子?還嫌自己不夠招人?
…………
……
過了不知多久,秦渡終於高貴地開了口:
“許星洲,過來。”
許星洲那時候正在給石墩塗黃顏料,太陽把她的臉都曬得發紅,秦渡站在樹底下,伸手招呼了她一下。
許星洲;“嗯?”
秦渡冷冷道:“你穿成這樣,哪有來幹活的樣子?”
許星洲一雙眼睛裡,那一瞬間,閃過了一絲難過的情緒……
秦渡眯起眼睛:“嗯?”
許星洲不開心地道:“穿什麼關你屁事。”
“——關我屁事?”秦渡不爽道:“許星洲你穿成這樣耽誤幹活,你還有沒有一點身為部員的自覺?”
譚瑞瑞立刻護犢子道:“秦渡你別找她事兒!洲洲別聽他的,你今天穿得好看。”
許星洲嗯了一聲,剛打算跑掉——秦渡就涼飕飕道:“反正穿得也不像個幹活的樣子,你去跑個腿吧。”
許星洲:“……哈?”
“天氣這麼熱,”秦渡充滿刻意地道:“你去買點冰飲回來,我出錢。”
許星洲:“……好……吧?”
然後秦渡從靠著的樹上起了身,問:“拿得動嗎?”
許星洲掐指一算,宣傳部這次來了七八個人,加上秦渡也就是九瓶飲料,一瓶飲料五百毫升十瓶飲料五公斤,也就沉了點兒,便爽快道:“拿得——”
然而,還沒等她說完,秦渡就打斷了她。
“——拿不動是吧?”秦渡站直了身子,自然而然卻又無可奈何地說:
“真是拿你們身體孱弱的小姑娘沒辦法,我跟你一起去。”
許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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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跟著秦渡,跑了一趟超市。
秦渡連拎都沒讓許星洲拎一下,自己將一堆零食和飲料提了回來,許星洲隻負責跟著跑腿,外加挑了幾樣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其他時候就跟著秦渡,空著手。
秦渡這人小氣,又壞,卻總是有種讓人格外舒服的氣場,她想。
金黃陽光墜入花葉,滿地璀璨的光。
許星洲朝秦渡的方向跑了兩步,疑惑地問:“我今天是穿得不好看嗎?”
秦渡提著兩袋飲料和薯片,漫不經心地胡謅八扯說:“口紅顏色不對,我不喜歡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