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陳於瑾現在心跳的速率都還沒降下來。
他臉上公式化的笑容就這麼消失了,隻剩下了一片麻木。
陳於瑾是個相當惜命的人,從來不做這樣的事。
宴文嘉一次又一次玩命的舉動,在他看來都是愚蠢的。
但也正因為從來沒有接觸過,所以當真正近距離接觸的時候,才會格外的震撼。
顧雪儀跳得太快,姿勢因為練習過很多遍,堪稱熟練,甚至是優美。
當她的身影逼近,你很難從她的臉上瞥見驚慌、緊張之色。
她的眉眼間洋溢著傲然和戰意,這是平時根本見不到的。很難想象它們會出現在一個女孩子的臉上……
當她張開雙臂,以200+km/h的速度墜下。
陳於瑾的心髒也像是從高崖上摔了下來,這輩子的刺激都在今天耗光了。
那瞬間,他的大腦和靈魂仿佛被分成了兩半。
靈魂感受著大風拂過,仿佛自己也縱身跳下般的刺激。
大腦還在冷靜且清晰地給出專業詞匯——
是吊橋效應嗎?
“你不回去嗎?”顧雪儀的聲音響起,猛地按住了陳於瑾的思緒。
“不回。”那種高度緊繃的危險感,還籠在陳於瑾的心頭。如果他不能看見顧雪儀坐上車安全離去,他就算回去了,也會因為焦慮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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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雪儀還是沒有多問,她轉頭就又和宴文嘉往山坡上去了。
陳於瑾動了動喉頭,想叫住她。
但腦子裡很快又分裂地冒出了其它想法——
你和她沒有關系。
你沒有權利去管她,也不應該去管她……
陳於瑾就這麼又麻木了會兒的功夫,宴文嘉又在半空中罵了聲:“草!”
他又被踹了下去。
顧雪儀依舊和他一起縱身飛了下去。
宴文嘉潛過水,蹦過極,還跑到北極去當了幾天凍蘑菇……
可他從來都感覺到孤獨。
他無法從中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義。
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一起做這樣把命拴在刀尖上的事。
宴文嘉胸中的憤怒和冷意都漸漸消散,他將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平谷。
夜色下的平谷顯得愈發美麗。
這是他見過最瑰奇的一段風景。
幾分鍾後,他們再次成功滑翔落地。
“還玩嗎?”顧雪儀又問。
宴文嘉:“……不了。”
他突然懷疑顧雪儀就是想找機會踹他。
顧雪儀卻很認真地向他提議道:“不如多玩幾次?一次爽個夠?如果不夠刺激的話,你也可以試試直接從平谷的山坡上跳下來……”
宴文嘉:“……我不玩了。”
“哦。”顧雪儀淡淡道:“那就回家吧。”
一邊大氣也不敢出的工作人員這才連忙上去給他們解開安全帶。
一邊的陳於瑾也終於松了口氣。
從來看著股市線上下波動都毫無感覺的陳秘書,這會兒心髒一上一下,卻都差點梗塞了。
“我在車上等你。”顧雪儀說著,頓了下:“如果待會兒還沒見到你人的話,那我會認為你依舊對這裡戀戀不舍。那我們就接著玩兒,一直玩兒到明天都沒問題。”
可憐李導怕出事,撐著一夜沒敢睡。和宴文嘉的經紀人一塊兒走過來,就聽見這麼一句,嚇得天靈蓋都快飛了。
等緩過勁兒,隻覺得自己的頭又禿了一些。
“……”宴文嘉:“我知道了。”
顧雪儀回到了車裡。
陳於瑾想說點什麼,顧雪儀突然調下了車窗,問外面的工作人員:“有熱水嗎?”
“有的,有的,您等一等。”工作人員連忙去接了一杯熱水,從車外遞了進來。
顧雪儀將紙杯握在手中,低頭小口抿了起來。
陳於瑾看了看她,突然發現顧雪儀的皮膚雪白得過了分,似乎血色都退去了。
陳於瑾突然有點想笑,但又牽動了一點心疼。
她何必這樣呢?
“原來太太也怕?”陳於瑾出聲。
“嗯?”顧雪儀抬眸看他。
“太太的臉色都白了。”
“哦,你說這個。”顧雪儀又低頭抿了一口熱水:“我穿得太少了,跳下來還挺冷的。尤其風兜頭迎上來,凍臉。”
“……”
“你方才說也怕?”顧雪儀微微伸長了脖頸,車內昏暗的燈光下,她的模樣看上去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少女:“所以陳秘書怕跳傘嗎?”
沒注意把自己套進去了的陳於瑾:“……”
當他沒說過。
另一頭。
宴文嘉看完了一段錄像,然後臉色鐵青地站了起來。
經紀人看他臉色不對,連忙問:“怎麼了原哥?”
“我先走了。”宴文嘉說著,大步向顧雪儀的車走去:“你回劇組等我,我明天,或者後天回劇組。”
聽到宴文嘉的話,經紀人一顆心也落了地,這才跟著導演準備收拾收拾回劇組酒店了。
宴文嘉拉開車門坐進去,才看見了陳於瑾的身影。
“陳總也在?”
陳於瑾:“……”
陳於瑾:“是的二少,我一直都在。”
宴文嘉擰了下眉,選擇了閉嘴。
陳於瑾知道他有話想和顧雪儀說。
但陳於瑾這會兒還沒緩過勁兒,又困得要命,哪怕是加班,也沒加到過這個點。情緒正低沉著。
那就憋死他吧。
陳於瑾心道。
陳於瑾將他們送返宴家,自己才離開。
下了車,宴文嘉卻沒有立刻進門。
顧雪儀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還想回去?”
宴文嘉沉聲問:“你三個多小時以前就到了,你先去訓練了?你跳了很多次?為什麼?”
大部分的跳傘景區,都會提供錄像、拍照服務。這裡也一樣,宴文嘉看到的錄像,就是在過去的三個多小時裡,顧雪儀重復學習、適應跳傘的過程。
“因為沒有跳過。”顧雪儀說。
她當然是沒有跳過的。
在古代,哪裡會有這樣的東西呢?
宴文嘉整個人陷入了焦躁之中,他急急地出聲道:“你知道的,我問的不是這個。你為什麼到平谷來找我?你為什麼要跳那麼多次?”
“要去評價你玩的東西,當然應該先去體驗過,才有資格評價。”
宴文嘉的呼吸滯了滯。
他站在那裡,仿佛聽見自己空空蕩蕩的五髒六腑裡,緩緩流淌過了什麼。
“然後呢?”宴文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你現在怎麼評價?”
顧雪儀:“我想我現在很有資格罵你傻逼,再打你一頓了。”
滿滿填滿宴文嘉五髒六腑的新鮮血液,一秒鍾倒流了回去。
宴文嘉:……
作者有話要說:宴文嘉十分感動,然後被打了一頓。
第22章
顧雪儀的恢復能力很強,除了一開始不太能適應那麼刺激的玩法,到了後面就越發趨於淡定了。
她難得睡了一個懶覺, 第二天起床,神清氣爽,氣色相當好。
“太太,您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女佣在一旁說。
顧雪儀轉頭看了一眼。
樓梯拐角處,有個女佣往角落裡躲了躲。顧雪儀記得她,這是第一次來敲她房門的女佣,好像是叫王月?
顧雪儀的目光從她身上掠過,然後徑直走向了餐廳。
倒是王月被嚇得夠嗆。
她現在算是看出來了,太太變了。家裡二少、四少,都管不住一個太太了。有時候還得挨揍。前面又舉辦了什麼宴會,連陳秘書都出席了。先生再不回來,宴家就要易主了。
她這個給蔣夢開門的下人,又能討到什麼好呢?
直接導致了現在王月一見到顧雪儀,就跟鹌鹑見了老鷹一樣。
王月哪裡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個反面教材。
她的害怕,都被宴家的其他佣人看在了眼裡,誰也不想變成第二個王月,對待顧雪儀的時候,自然就變得更加恭敬小心了。
顧雪儀走進餐廳。
宴文姝坐在餐桌前,聽見腳步聲,她飛快地收起了手機。
“早。”顧雪儀在主位落了座。
宴文姝嘴角抽了抽,那裡以前可是她大哥坐的地方。顧雪儀可真敢坐!
女佣很快在顧雪儀手邊放下了一杯牛奶。
“現在……”宴文姝猶豫著起了個頭。
顧雪儀將牛奶杯握在手中,沒有喝。她抬眸盯著宴文姝。宴文姝喉頭哽了哽,補了一句:“……早。”
不然,顧雪儀大概又要用風輕雲淡的口吻,評價她沒教養且蠢了。
她要跳腳,那就顯得更蠢了。
宴文姝咬了咬唇,心底有點怨憤,但同時又激起了一股不服輸的衝動……顧雪儀說她蠢,那她會讓顧雪儀看見她不蠢!
“嗯。”顧雪儀低頭喝了一口牛奶,然後動作優雅地拿起了筷子,夾走了一隻小籠包:“你剛才想說什麼?現在說吧。”
“已經不是宴會了,那,那件事……怎麼處理?”
顧雪儀手上動作不停:“你認為呢?”
宴文姝聽見這句話,一下警覺了起來。
她是不是在考驗我?
如果我提了什麼不恰當的建議,她是不是又要罵我?
脫離了那些追捧她的,整天除了聊化妝品、包和服飾以及去哪裡旅遊外的名媛圈子,宴文姝才驟然意識到,她的大腦到了這一刻……好像真的不夠用!!!
“我認為……”宴文姝開頭就卡了殼,甚至恍恍惚惚間有種回到高中時代,站在臺上做總結的錯覺。
她開始拼命努力地思考。
“我應該在她來找我的第一時間,就先立刻看住她……”
“為過去後悔沒有任何作用,你現在要想的是接下來。”顧雪儀打斷了她。
宴文姝臉上燙了燙,覺得自己剛才好像又犯了蠢。
“接下來……我不會讓她再出現在宴家,以及任何與宴家有關的場所。我會僱佣專人看管,不讓她來煩你。”宴文姝頓了頓,說:“我不喜歡你,但你說得對,這輪不到我來管。我大哥沒回來,你就是宴家太太。不能隨便從哪裡鑽出來一個女人,就縱容她搞逼宮的戲碼。”
宴文姝覺得自己這番話說得相當理智了。
她對顧雪儀都寬容又客氣了!
顧雪儀輕嘆了一口氣。
宴文姝一下緊張了起來,後背都冒出了細密的汗。
她……她難道又說錯了?
顧雪儀看了她一眼,目光都忍不住帶出了一點憐愛。
小姑娘,從小缺乏正確的引導。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沒有一點自己的判斷能力嗎?”
宴文姝聽得又羞又氣,想說當時事出緊急,沒想那麼多。但轉念想想,又有什麼可緊急的呢?難不成跑慢了,蔣夢肚子裡的孩子就滑胎了?當時她是怎麼腦子一熱,就立刻飛回國的呢?
是蔣夢說,顧雪儀如何羞辱她,拒不見她,轉頭又以宴家的名義辦起了宴會……蔣夢拿捏準了她討厭顧雪儀!
“我被人當槍使了……”宴文姝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想到了這一點,宴文姝的思路一下開闊了起來。蔣夢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憑什麼信她的話?就憑她和宴朝幾個月前的一條緋聞嗎?
宴文姝的肺一下氣炸了。
蔣夢竟然利用到她頭上了!
而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她竟然因為自己的喜惡,就這麼著了蔣夢的套,還真差點丟了宴家的臉……
“我知道了。”宴文姝咬了咬牙:“現在,我應該先弄清楚,她和我大哥是否真的有來往。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否真的是我哥的。”
不等顧雪儀出聲,更準確來說,她是不敢去對上顧雪儀的眼睛,宴文姝就噔噔噔跑出了宴家。
還是沉不住氣,她三言兩語,宴文姝也就立刻信了。
比較起曾經顧家和盛家的子弟,宴文姝仍舊是蠢的。但蠢得也有幾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