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來,張箐就說:“我剛才撞上小黃總,他臉色很差,您是不是跟他說了?”
易思齡窩在座椅裡,高跟鞋脫在一旁,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今早又是開會,又是和黃屹航鬥智鬥勇,又是和易坤山鬥嘴,此刻隻有她熟悉的人在,自然卸掉一身的鎧甲,展露出柔軟而疲憊的一面,她昂了聲,“說了啊,我還拿他爹刺激他了。誰讓他不爭氣,不刺激不行。”
張箐內心哗然,她給易思齡倒了一杯熱水,安慰:“您何必摻和他的家事。整個藍曜都知道,小黃總家裡亂得很。”
不是一般的亂,據說黃威私底下還會跟妻子動手。
“不是家事。”易思齡搖搖頭,接過水說了聲謝謝,“那個黃威是遲早要除掉的,謝浔之也早就想動他了。若是能讓黃屹航當這個出頭鳥,拉他爹下馬,就沒人敢說闲話,後續一系列矛盾也引不到謝浔之頭上,這是兵不血刃。爹地說過,在商場上走一步要看百步,不能隻看眼前這三瓜兩棗。”
為了今天的飛鏢,她還特地練了一周,找回狀態。就是要借這個機會,多重刺激他,擊垮他的心理防線,讓他知道這樣下去他將一無所獲。
明明她才是最大的惡魔,又贏得非常漂亮,偏還要委屈訴苦,對張箐撒嬌:“若不是為這個,我才懶得浪費時間陪他玩,他愛爛死就爛死,我找個理由炒了他就是,福娃娃又不是離不開他。”
張箐笑:“其實他能力還不錯,弄成現在這樣,隻能說成也是他爸敗也是他爸。”
易思齡打了一個哈欠,懶懶地掩著描摹精致的紅唇,“就希望他爭點氣吧……雖然我在把他當槍使,但他也算是為他自己,為他媽媽。”
大義滅親這種事,求仁得仁,得他自己願意。
張箐點頭,“黃威是謝春華的心腹,若是黃威沒了,謝春華就相當於斷了左膀右臂。”
說完,她又笑起來,和易思齡關系好了,也敢打趣這位老板娘,“不過藍曜高層大亂鬥可是咱們謝董該頭疼的事。易總該不會是心疼謝董了吧?不然怎麼肯出手就是大的。”
就連謝浔之也可能百密一疏,想不到對付黃威最好的人選就是黃屹航。就算想到了也不會這樣做,太耍賴,但易思齡不講這些規矩。
謝春華就算知道也隻能暗暗吃下這個啞巴虧,鬧也沒理鬧,更沒臉鬧。
被人誇獎,易思齡立刻振奮了精神,又或許是聽到了謝浔之,她那根無形的尾巴又開始晃動。
Advertisement
驕傲地抬起下巴,黑潤潤的瞳眸很清亮,“誰心疼他,他一肚子壞水,欺負我……我以後可是藍曜的老板娘,我當然是為藍曜想。”
她嘴巴很硬,內心很柔軟,說什麼為藍曜,若藍曜不是謝浔之的王國,她才不會上心。她想幫到謝浔之,想和他在未來漫長的歲月中成為並肩的戰友,用她自己的力量。
他每天周旋於豺狼虎豹之間,要平衡這樣一艘巨艦,要做她的頭號取款機,晚上還要被她趕下床打地鋪睡覺……
她心疼他。
易思齡把這種心思深深藏起來,彎了彎漂亮的眼睛,捧著水杯咽了一口,溫熱的水流熨帖著身體。
“對诶,箐姐,這盒子是給我的?”她這才想起張箐進來時拖來一隻盒子。
張箐隻顧著敲公章去了,忙說:“哦,是您的快遞,我籤收了就給您拿過來了。”
“我的?我沒買東西啊。”
易思齡走到沙發坐下,屈起手指敲了敲這巨大的黑盒子,咚咚兩聲,聽不出裡面是什麼,“奇怪,是我定的禮服嗎?地址也沒填公司啊……”
手指一挑,扯開盒子上纏繞的黑絲絨系帶,將盒蓋輕輕揭開——
易思齡雙眸怔住,眼底映出一團濃稠花影。
那是一隻用弗洛伊德玫瑰拼出來的小貓玩偶,安靜乖巧地蹲坐在透明玻璃盒中,頭戴一頂造型簡約的鑽石王冠。鑽石看上去沉甸甸,火彩很純淨,明媚燈光下,熠熠光輝晃著人眼。
方形的切割比梨形切割要寓意好,不像眼淚,像一顆糖。
“我算是知道了,易總,您和謝董有心電感應。”張箐望著那隻碩大的玫瑰花小貓,戲謔地說。
“……少笑我。”易思齡喃喃地。
她蹲下去,和小貓平齊,兩兩相望,也不知看出什麼名堂,就這樣看了很久。
張箐飛快地把合同蓋完,扔下一句“我就不當電燈泡”,隨後就消失得沒了影。
易思齡紅著臉,這才打開玻璃盒,把那張放在貓咪腳邊的卡片拿出來。
遒勁俊逸的鋼筆字映入眼簾,每一道筆畫都透著一股勻緩而斯文的貴氣,一眼就知道是謝浔之的筆跡。太好辨認了。
【老婆,今晚我要去外地出差,讓貓咪打地鋪陪你——謝浔之。】
易思齡嗅到了沾在卡片上的香氣,那一股幽遠的,靜謐的沉香,不是西式的香水,是焚燒過後的渺渺煙雲。
她忽然站起來,心跳有些快,捏著這張卡片,大步走出辦公室,進電梯,按下頂層。
——
謝浔之正在辦公室和幾位來自政府的官員談事,北城的新經濟開發區建設到了第一期驗收的階段,今晚他要趕過去,明天一早迎接督察組的檢查。
易思齡剛出電梯,還沒來得及問前臺秘書,就看見裡面走出來三四個人,皆是穿樸素的襯衫配深色夾克,謝浔之走在後面,身形挺拔,藏青色的西服勾勒出優越的肩腰比。
一群人邊走邊說著客氣話。
易思齡一身雪白的lady套裝,兩條長腿裹在透明絲襪中,金色高跟鞋耀眼,就這樣筆直地站在秘書引導臺旁邊,捏著卡片,樣貌氣質太過搶眼。
謝浔之看清楚來人後,公式化的笑容明顯一變,笑意頃刻達到眼底。
易思齡見他在接待官員一類的客人,很懂事地沒有喊他,隻是垂頭看著那張卡片,裝作若無其事,餘光注意著他們一群人的腳步,就在以為彼此要擦肩而過時,謝浔之調轉步伐,來到她跟前。
易思齡捏著卡片的手一用力,卡片皺了一角,她抬起頭。
“易總,去辦公室等我,我很快,五分鍾。”謝浔之微笑地看著她的眼睛,很溫柔地交待一句,這才走過去陪一群人等電梯,要送他們上車。
易思齡聽見他們其中有人問了一句,她是誰。
謝浔之很紳士地回答,聲音沉肅,永遠令人信服:“她是易思齡,我們集團的董事,也是我太太。”
很官方的一句介紹,他的太太這個頭銜反而被他放在最後。
擺在第一的是她自己,易思齡。
易思齡不知為何,被這很不經意的一句話撩得心跳加速,獲得了極大的滿足,腳步很輕快,下巴很嬌貴地揚起來。
——
謝浔之的辦公室還是那樣簡約樸素,隻是多擺了好幾盆植物,有造型別致的流泉楓,苔藓球觀音紅竹,還有一小瓶擺在電腦旁邊的弗洛伊德玫瑰花,梅叔每三天就會將鮮花換新,保證日日常開。
易思齡走到謝浔之專用的皮椅坐下,高跟鞋脫了放在一邊,正打算體驗體驗當藍曜CEO的感覺,眼尖地發現,電腦桌下擺著一隻貓咪玩偶。
和她的獅子玩偶是一對。
嬌豔的玫瑰,可愛的玩偶,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這間嚴肅到令人感到壓迫的辦公室。
咔噠一聲,門被擰開。
易思齡突然站起來,怔怔地看著謝浔之大步走過來。
一隻堅實有力的手臂將她的肩膀按下去,讓她坐回椅子,動作間順勢俯身親了親她的耳廓,不再有更多的輕浮,靠著辦公桌,倜儻地站著。
“大忙人易總怎麼想到來找我。”
開口就是陰陽怪氣。
易思齡被他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弄得臉頰微紅,嗔他一眼,“你送的禮物我收到了。”
原來是這個,謝浔之抬了抬眉,“喜不喜歡?”
“喜歡。”她乖巧說。
“那能不能等我出差回來後,讓它在地上打地鋪,我睡到我該睡的地方?”
“…………”
易思齡又好氣又好笑,就知道坐他的椅子,收他的禮物沒好事,她騰地站起來,走到沙發上坐下,“謝浔之,你才睡地上一天!”
“送隻娃娃就想一筆勾銷,那你也太小看我易思齡了。”
謝浔之笑,也不跟過去,隻是自己坐在椅子上,將內側口袋的鋼筆拿出來,“那我明天送你別的。”
他頂開鋼筆,一邊說一邊把桌上一大摞發票文件拿過來,爭分奪秒地籤完。
易思齡嘟嘟嘴,心想有這麼忙嗎……
“你可以和我說話,老婆,我隻是籤名字,不用動腦子。”謝浔之抬頭看她一眼,笑著說。
易思齡:“哦,那你出差幾天?”
“兩天。”
“哦,那除開這兩天,你還要在地上睡十一天。”
“…………”
謝浔之差點把自己籤了成千上萬遍的名字寫錯,被她那輕飄飄的一句話怄到。
“老婆,其實有沒有可能,你能通融一下?”
易思齡翻了個白眼,想起剛剛住進謝園時,他還主動說過睡次臥,害的她生悶氣,對自己的魅力產生懷疑,失眠了半個晚上。
半年多,他的轉變未免太大。
易思齡忽然嘆了口氣。
24k黃金筆尖在紙上一頓,緊跟著,聽見女人幽幽地說:“謝浔之,我還是喜歡你以前那樣,不理我,不回我消息,不主動找我,不和我睡覺,要睡次臥睡沙發,多高冷,多酷啊。”
“…………”
她在說什麼?
他有不理她,不回她消息,不主動找她,不願意和她睡覺,主動睡沙發?
是有一次。
謝浔之記起來了,那是他唯一一次玩欲擒故縱,以退為進,結果慘敗得很深刻。
他牢牢記住,不能跟她玩欲擒故縱。
謝浔之眸色幽深,不動腦子的工作也不想做了,幹脆停下,溫和地注視著這位結婚半年多,就開始嫌棄他的新婚妻子:“是不是禮物不夠?老婆。”
“你想要的遊艇我其實已經下單了,兩個月後的巴黎看秀我陪你去,這個月月末的港島佳士得珠寶拍賣會我也陪你去,喜歡什麼我們就買什麼,好嗎?”
他不敢再亂送她禮物了,要她自己選自己挑他買單,這才是最好的模式。
易思齡眼睛一亮,她正想月末回一趟港島呢,月末是她的生日,她想回去過生日。陽歷辦一次,陰歷辦一次,一年過兩次生日,收兩次禮物,多開心。
“真的?”她欣喜過頭,忽然又警惕地看著他,“……不會有條件吧?”
謝浔之微笑,鋼筆在桌子上輕輕一點,溫和地說:“當然有條件。”
“你過來,親我一下。”
易思齡抿著唇,看著主位上那氣勢威嚴,五官冷峻而深邃的男人,紳士的西裝三件套讓他看上去板正而端方,就連手指握著的鋼筆款式都如此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