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齡把最大的那份紅包拿給梅叔,“這是你的,梅管家。”
梅叔有些受寵若驚,“連我都有?”
“當然,收了我的紅包,以後要站在我這邊。”易思齡雙眸很明亮,若有似無地往謝浔之那兒瞥,帶一點點挑釁。
謝浔之無聲地笑了笑,覺得易思齡好厲害。她今晚收買了整個謝園,輕而易舉把這裡變成她的主場。
梅叔絲毫不猶豫,接過紅包,給易思齡鞠上一躬,“我以後人在少爺身邊,忠心在少奶奶這裡。”
謝浔之簡直被梅叔的騷操作給氣笑,揮揮手讓他趕緊消失,免得看見心煩。
“這是穗穗的。”
“這是寧寧的。”
“這是小起弟弟的。”
易思齡依次把紅包派給謝浔之的弟弟妹妹,明明她也才二十四歲,比謝明穗都小三歲,眼角眉梢透出孩子氣的嬌意,卻像極了大嫂。
她對於謝園少奶奶這個新角色,過分得心應手,沒有誰比她做得更好,更自然,更大方。
楊姝樺很得意地看了謝喬鞍一眼,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聲說:“老謝,甘拜下風吧。我的眼光比你準多了。你瞧,咱們兒媳婦就是當家做主的派頭,撿到寶啦。”
謝喬鞍威嚴的臉上到底染上慈愛的笑容,隨手給妻子喂了一張牌。
領了紅包佣人們都散去,一家人在客廳守歲,打牌,吃零嘴,看電視,吐槽春晚,在手機上進行必要的人情往來,左不過這些。
易思齡坐在暖氣房裡嫌太悶,出來院子裡透氣。
庭院被無數精巧的花燈照亮,宛若定格在人間的煙花。夜空被城市的燈光照亮,像一張巨大的深藍色的絲絨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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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浔之意興闌珊地陪楊姝樺打了兩圈牌後找借口脫身,楊姝樺早就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笑著讓他滾蛋,換謝知起來頂牌。
謝知起隻差淚流滿面,“媽,我能不能不打牌?”
楊姝樺:“小兔崽子,你那手牌技太爛,還不多練練。今晚陪我打四圈,不然不準下桌。”
謝知起:“………”
他煩躁又不敢表露,小聲說:“大嫂給的紅包還沒捂熱呢……”
謝明穗:“把大哥的紅包輸完,大嫂的給你留著。”
謝知起斜眼睨她:“二姐你是魔鬼吧。”
謝浔之聽著身後的喧囂熱鬧,嘴角勾著微微的笑意,步伐邁得沉穩,踏出屋門的一瞬間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凜冽雪意,視線一眺就落在了那道優美而漂亮的側影。
今天是除夕,易思齡穿著喜慶的正紅色長裙,類晚禮服樣式,但更輕盈,脖子上束著一串鑽石拼珍珠的高定珠寶,整整三圈,繞著她那修長白皙的頸,在夜色中也閃閃發亮。
如此隆重而華麗的她,不該寂寞地站在無人的庭院裡,盯著花燈出神。
她很少流露出破碎感。
破碎是不該出現在她人生中的詞,這不是什麼好詞。
謝浔之沉靜的眼眸泛起一絲漣漪,他就站在連廊下,端詳幾秒,隨後的步伐邁得很快。
鞋面踏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地面,不可能沒有動靜,易思齡很警覺地抬眸望去。
男人罩著一件及小腿的黑色羊絨大衣,風衣款式,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衣角帶風。
他連走路的姿態都矜貴,頸項挺拔,身影修長,上百盞繽紛的鰲魚燈掛在庭院四周,光影斑駁錯落,他宛如穿花而來,有種難以言說的孤峻,即使是走得很快,也不見輕浮和毛躁。
英俊的面容隱匿於朦朧月色,看不清,但易思齡感受到隨著他的靠近,他們之間的空氣都變得劇烈,有種奇妙而無聲的化學反應。
“怎麼一個人在這。”謝浔之走過來,自然地摟住她的腰,不輕不重把人帶到懷裡,又問她冷不冷。
雪還沒化。
“不冷。”易思齡搖頭。
謝浔之笑,深深地看著她:“怎麼不開心。”
剛剛就看出來了,她不開心,都沒有吵著打麻將,也沒有和溫寧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八卦,更沒心思逗小起。
易思齡沒想到他能輕而易舉洞察她的心思,一時間有些委屈,撒起嬌來:“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
“你是我老婆。及時觀察你的情緒是我該做的。”
易思齡還以為他被家人架在牌桌上,分不出心思管她。她不知道的是,謝浔之打牌全程心不在焉,連胡的牌都敷衍地輸出去。
“是不是想家。”謝浔之拿手掌貼住她的臉頰,手指溫柔而緩慢地摩挲幾下。
易思齡一時啞然,為他過分不給人留活路的敏銳。他簡直是觀察人心,玩弄人心的高手。
她其實有些惱火,總是被他看穿,卻看不穿他。
“才不要你管。”她把頭埋下去,發狠地推他。
她發狠的力氣在他這裡也不過是螳臂當車,滴水不漏地化解,不讓嬌貴的她因為完全推不動而惱火,所以他很配合地退了一步,適當的一小步,隨後溫柔地牽起她的手腕,捏了下。
拇指扣在她的經脈處,捏得她手腕酥酥麻麻。
“不用我管我也得管。航線申請好了,明天吃過晚飯後陪你回去。”
易思齡一怔,停下動作,看著他,“明天就陪我回去?認真?”
按照原計劃,回港島拜年安排在初三,但他突然提前了兩天,改成大年初一晚上動身。其實這個安排不符合規矩。
他也不說話,不知道想些什麼,短暫地頓了幾秒,他點一點頭。
易思齡眼睛瞬間明亮,聲音也揚高:“謝浔之!”
謝浔之失笑:“在。”
“這份新年禮物我很滿意!”她心花怒放了,什麼討厭人的破碎感,失落,不高興統統丟掉。
煌煌燈火映在她臉龐,隻有明亮。
謝浔之無奈,她真像小朋友,雖然半小時之前還在那端著大方穩重的主母模樣,給所有人派紅包,一不小心就露出貓尾巴。
她才是需要收壓歲錢的那一個。
易思齡開心得踮起腳,高跟鞋尖踩著鵝卵石,去勾他的脖子,若非禮服太不方便,她會像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
謝浔之把她圈起來,低沉地在她耳邊問:“這麼高興?”
“當然,我想媽咪了。也想爹地,老二老三老四,想Tanya這個死女人,想……”
謝浔之低頭含住她的唇,吮了吮,隨後克制後退,問:“不想我?”
“………天天都能看見你。為什麼要想?”
謝浔之:“那看不見呢?”
易思齡咬著水光潋滟的唇,呼吸和他纏在一起,嗅到他鼻息裡淡淡的紅酒味,以及薄荷漱口水的味道。
“也許有一點點吧。我不確定。”
她嬌矜地仰著臉,絕不可能表露太多的心思。
謝浔之隻是輕笑了聲,一隻手圈住她,另一隻手摸進口袋,拿出一封壓歲包。
“你的。”
易思齡驚訝,“媽媽爸爸剛才都給過我了。”
“這是我給你的。”謝浔之彬彬有禮地把紅包放在她手裡。
有紅包當然收下咯,不收是傻子。當即把紅包封口拆開,裡面是一張支票,金額龐大到易思齡都怔了瞬。
易思齡無語,拿手指彈了一下支票,空氣中破開清脆的一聲,像炭火炸開星子,“謝浔之……你這是在炫富?”
謝浔之靜默一瞬,溫和說:“我從不炫富。不需要。”
“………”
“我隻是喜歡你花我的錢。”他平靜陳述事實。
“……………”
易思齡突然發現他有時候還是很幽默的,是一種冷幽默。老土,古板,端端正正,又有趣,還壞,如何能做到這種矛盾集合?但臉頰還是熱起來,大抵是花燈的光太絢爛了。
見她被哄好,謝浔之跟著笑了一息,花燈將他的側臉映得深邃,空氣裡隱隱傳來一些遙遠而模糊的熱鬧。今晚是除夕,家家戶戶都在團圓。
他手臂圈抱著這個思念爸爸媽媽的姑娘,那件事到底沒有開口。
她想給他備注什麼就備注什麼吧。
老古板就老古板。隨她喜歡。
謝浔之克制地吻她耳廓,“以後每年新春初一都陪你回去。”
“…那不如明年在我家過年?”易思齡眼睛亮晶晶的。
謝浔之笑笑,倒是沒想到這點,“好。明年去你家。”
易思齡高興溢於言表,又假裝很懂事,眨眨眼,瓮聲瓮氣地:“會麻煩嗎。這可是你說的哦…”
謝浔之無奈地看她一眼,“沒有麻煩,也不會有任何人敢說闲話。你想回,我就陪你。以後我們輪流在兩家過年。”
他字字篤定。
——
一趟短暫的旅途結束,從港島回京城的那一天,易思齡仍舊興高採烈。經過這遭,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之前的擔心都是多餘,謝浔之的確是很靠譜的男人。
趕回港島的當天,正好撞上新年花車巡遊,初二又有新年維港煙花。港島的年味不比京城少。
“沒有我們結婚那晚的煙花盛大。”
說這話時,易思齡躺在星頂酒店的頂樓花園,雙手託腮,目不轉睛地看著維港上不停炸開的花朵。
這裡是私人花園,不對外開放,易思齡在這裡有屬於她自己的玻璃花房。
謝浔之松弛地靠在躺椅上,微微潮湿的海風吹來,讓他指尖的雪茄忽明忽暗。他難得吞雲吐霧。
從認識他起,他抽過一次煙,兩次雪茄。抽煙那次還是不可提的意外。
灰藍色的煙霧後模糊他冷峻的面容,很倜儻,手腕上的腕表在夜色下閃動著幽幽光澤。
“你喜歡,可以再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