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剛起,魏曕忽然反應過來,她是為了穿給他看的。
再看她失落的臉,仿佛池塘裡剛冒出頭準備美美地開一場卻馬上挨了一頓冷雨澆打的花,魏曕右手在膝蓋上摩挲兩下,提點她道:“我交待過長風,讓他告知殷老,因你我還要去賞燈,所以不再進府逗留。”
殷老真疼她,隻會高興她能出來賞燈,豈會因錯失一面而遺憾?
殷蕙確實沒想到這層,被他一說,殷蕙不自覺地就笑了,朝他看來。
魏曕卻看向了一側,車中昏黃的燈光也照不暖那張冰冷的臉。
可殷蕙高興啊,他一句交待,就證明他還是敬重祖父的,並非傲慢無禮毫不在意。
“原來您想的這麼周到,是我錯怪您了。”殷蕙挪到他身邊,手抱住他的胳膊,頭也靠上了他肩膀。
魏曕淡淡的:“錯怪我什麼?”
殷蕙抱他抱得更緊,小聲道:“您平時對我冷冰冰的,剛剛我就錯怪您一點都不在乎我與祖父的心情。”
魏曕皺眉,他何時對她冷冰冰的了?
話到嘴邊,又不想問了,女人總是喜歡胡思亂想,就像那日,他隻是沒有從書房出來見她,她竟較真什麼想身子與想她的區別。
“坐好了,被人看見成何體統。”魏曕低斥道。
殷蕙哦了聲,乖乖坐回了原位。
魏曕繼續閉目養神。
殷蕙心情好轉,側耳傾聽街上的喧哗。
主街到了,馬車停在一個巷子口,魏曕扶殷蕙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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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幽暗,前面就是一整街燈火,百姓穿梭不息,歡聲笑語衝淡了夜晚的寒氣。
反正都出來了,不如好好玩一場,不然才真是白白挨凍。
將手爐放回車上,殷蕙拉著魏曕的袖子,笑道:“走吧,平城的燈會還是很好玩的。”
什麼京城不京城,她是土生土長的平城人,平城在她眼裡就是最好。
魏曕扒拉開她的手,還四處掃了眼。
殷蕙見了,重新走到馬車前,探頭進去翻找一番,然後拿了兩個竹制面具出來,小一點的塗成了兔子,大的那個塗成了老虎。
魏曕不解地看著她。
殷蕙解釋道:“我猜您可能不喜歡拋頭露面,就把我小時候用過的這兩個面具帶了出來,以防萬一。”
說著,她將兔頭面具帶上,隻露出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這樣,沒人能認出咱們是誰。”
魏曕對此表示懷疑,他就能憑她的眼睛認出她。
不過,如果隻是擦肩而過,沒有特別留意,的確難認。
意動之後,他看向她手裡的虎頭面具:“這也是你用過的?”
殷蕙道:“這是我祖父的,那幾年大家都喜歡戴這玩意,我嫌門神財神鍾馗又醜又兇,央祖父做了這種。對了,您放心,祖父就戴過一次,而且我也讓丫鬟仔細擦洗幹淨了,您大可放心戴。”
魏曕終於接過虎頭面具,戴上之前,又問:“為何殷老的是虎頭?”
殷蕙笑道:“祖父說我們都是兔子容易被人欺負,他扮老虎保護我。”
這一刻,她仿佛又變回了殷家那個無憂無慮的二小姐,被祖父捧在手心裡疼的女娃娃。
魏曕能想象出那畫面,默默戴上面具。
殷蕙看看他,走過來,一手扶著他的胳膊,一邊踮腳,替他擺正面具,剛剛有些歪。
擺好了,她再去看他,就見一張威風凜凜的虎頭面具後,藏了一雙清清冷冷的眼。
嗯,祖父扮老虎也是慈愛的老虎,魏曕卻更嚇人了。
“走吧。”她率先朝那條燈光璀璨的長街走去。
魏曕剛要跟上,瞥眼已經追上來的長風,他吩咐道:“你留下。”
戴上面具就是為了隱藏身份,若長風守在他身邊,見過長風的人自然也能猜到他是誰。
“您小心點。”長風擔憂道,自家三爺從未單獨來過這等熱鬧地段,萬一有刺客……
魏曕已經回到殷蕙身邊,隨著她跨進了人海。
燕王府是魏曕的地盤,在這平城街頭,殷蕙顯然如魚得水,遊刃有餘,有行人無意撞過來,她輕輕松松避開。倒是魏曕,仿佛將這些百姓當成了敵人,避得雷厲風行,他自己避也就罷了,還要抓住殷蕙一起躲,如避蛇蠍的姿態,漸漸招來百姓們異樣的眼神。
殷蕙勸不了他,幹脆跟著他專挑路邊走,免得再被百姓當瘋子。
前面有個賣糖葫蘆的攤子。
“我想去買,您要吃嗎?”殷蕙問他。
守在攤前的全是孩子以及陪同的父母長輩,魏曕不假思索地拒絕。
殷蕙從袖子裡拿出荷包,笑道:“那您在這裡等著,我自己去。”
魏曕默認,看著她大大方方地排到了兩個孩子後面,輪到她時,她竟然還仔仔細細地挑了一串。
“頂部的這個最大,您真不吃?”重新站到一起,殷蕙將糖葫蘆舉到他面前。
紅通通的山楂果上裹了一層薄薄的糖冰,那漂亮鮮豔的紅,像她喝過水的唇。
魏曕偏頭避開。
殷蕙就自己吃了,一手微微抬起面具邊緣,再把糖葫蘆塞進去,輕咬一口,發出脆脆的咔嚓聲。
等糖葫蘆伸出來,頂端那顆山楂果就隻剩一半了。
“繼續往前走吧。”殷蕙指揮道。
魏曕走到她外側,既要防著隨時可能擠過來的行人,又要防著她粗心大意將糖葫蘆揮到他身上,沾了糖。
殷蕙吃了三顆山楂就吃夠了,正好旁邊有個七八歲的布衣女孩,殷蕙笑著問她要不要,她的嘴唇並沒有碰到其他山楂果,很幹淨的。
小女孩開心地眼睛都亮了。
手裡沒了糖葫蘆,殷蕙走得更快,東瞧瞧西看看,突然腳步一停,指著對面的一個燈鋪道:“您看!”
魏曕看過去,除了人就是燈。
殷蕙卻很驚喜:“逛了那麼多年的燈會,第一次看到鴿子燈,我去買兩個。”
那鴿子燈胖乎乎的,憨態可掬,衡哥兒肯定也喜歡,到時候一起掛在屋檐下。
話音未落,殷蕙已經穿過人群跑了過去。
很快,她提了兩隻花燈走過來。
魏曕看著那兩隻輕輕搖晃的鴿子燈。
兩隻,成雙成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蕙蕙:是母子燈,我與衡哥兒一人一隻!
三爺: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第36章
糊燈籠的紙很薄,擔心被人撞壞,殷蕙就想回去了。
魏曕設想的是陪她賞半個時辰的燈會,然而從下車到現在,也就才過去一刻鍾左右。
她若真不想玩,提前回去也好,可魏曕看得出來,她遊興很高。
“再逛逛吧。”魏曕接過她手裡的兩盞燈,看著前面道。
殷蕙就以為他自己想逛,隻好陪著了,反正他避人避得那麼快狠準,肯定能護好兩盞燈。
天上明月潤如白玉盤,街上花燈盞盞,透過彩紙照出五顏六色的光暈。
殷蕙近乎貪婪地欣賞著周圍的一切。
這場燈會並沒有她猜測地那麼枯燥,別的不說,她太久沒有隨心所欲地在街頭穿梭了,光是這種自在,便讓她流連忘返,恨不得一輩子都不用再跨進燕王府。
如果,回來的時機再提前兩年,殷蕙可能會把嫁給魏曕的機會讓給殷蓉,連準王妃的尊榮都不如這逍遙。
唯一的不舍,真的隻有衡哥兒。
魏曕發現她的腳步變慢了,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便道:“回去吧。”
殷蕙點點頭。
兩人轉身,原路返回,穿過重重的人影,走出街市時,黑暗湧來,將喧囂隔在了背後。
兩盞鴿子燈默默地撐開夜色,照出一片路來。
殷蕙想起兒子,徹底將那些不合實際的念頭拋諸腦後,對魏曕道:“不知衡哥兒睡了沒,沒睡的話,咱們將這兩盞燈掛在廊檐下,抱他出來看,他肯定喜歡。”
魏曕看著她:“你買燈時,想的便是衡哥兒?”
殷蕙:“是啊,他最喜歡這些會發光的東西了。”
魏曕不再說話。
長風守在停車的巷子口,瞧見主子們,他示意車夫將馬車拉出來,去迎二人。
殷蕙先上車,再轉身接魏曕手裡的燈,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片冰冷。
殷蕙猛地反應過來,她在街上逛時還可以把手縮到袖子裡面,魏曕提著燈,手卻一直露在外頭。
等魏曕上來,摘了面具坐好,殷蕙忙遞給他一個湯婆子,還很暖和。
魏曕沒要。
大男人好面子,不稀罕用這些物件,殷蕙暗暗腹誹,然後挨著他坐下,將他的雙手拉到自己懷裡,讓他捧著小手爐,她再在外面包住他的手。
不管怎麼說,燈是她買的,他也是為她提的。
魏曕看她一眼,突然將人抱到腿上,雙手穿過鬥篷環上她的腰,她裡面穿著一件狐毛夾袄,抱緊點,手很快也就暖和了。
殷蕙懂了,他是在把她當大暖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