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魏曕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再看看她抄寫的部分,肅容贊許道:“你的字很不錯。”
殷蕙:“那您慢慢看吧,我去看衡哥兒醒了沒。”
說完,她起身走了。
魏曕靜坐片刻,打開那陳舊的孤本,接著替她抄寫起來。
淡黃的宣紙上,漸漸多了另一種筆鋒凜冽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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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殷蕙一口氣從殷家帶回來五本書後,接下來的幾日,如果無須應酬,魏曕便與她待在書房,兩人各抄一本。
孤本珍貴,但魏曕也沒有扣下這些孤本的意思,能夠擁有手抄書已然知足。
初十這日,燕王骨頭又痒了,叫上兒子們一起騎馬出城,去領略郊外的風景。
大冬天的又能有什麼風景,放眼望去,楊柳光禿禿的有枝無葉,地裡也隻有一片片快要凍僵的黃土,偶爾再迎面吹來一陣狂風,二爺魏昳的腦袋都快縮到領子裡去了。
燕王卻很喜歡城外的遼闊,時而騎馬快跑,停下來時,便輪流與兒子們說話。
又一次停下來,燕王朝魏曕使個眼色,魏曕自覺地驅馬來到父王身邊。
燕王問:“老三最近在忙什麼?好像都沒看到你出門。”
魏曕道:“抄書,殷氏從家裡帶回來幾本兵書,兒子準備抄下來,方便闲時經常研讀。”
燕王府裡也有大量藏書,燕王本身好武,更是收藏了自古以來幾乎所有名家的戰策兵書,所以魏曕一說,燕王便明白了:“孤本?都是何書?”
魏曕依次報出書名,有三套兵書,一套山河遊記,還有一本名人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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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著耳朵的魏昳聽到這裡,笑道:“既然都帶回來了,三弟直接看原書就是,何必費事抄寫?”
魏曕淡然道:“殷氏向殷老借書時,承諾會盡快還回去。”
魏昳偷偷觀察父王的神色,戲謔道:“借的啊,我還以為三弟妹知道你好讀書,特意要來送你的。”
燕王刮了他一眼,孤本難得,人家殷家的書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豈能說送就送?
燕王也不希望老三隨隨便便收殷家送的貴禮。
當初若非軍需吃緊,燕王絕不會惦記殷家的銀子,他自己不貪,也不想任何一個兒子有貪心。
“送了也不能要,君子不奪人所好。老三,你媳婦很不錯,既愛書又明事理,你也快點抄,早抄完早還回去,對了,抄好了記得拿給我瞧瞧。”燕王肯定了三兒子夫妻的做派。
魏曕應是。
魏昳摸了摸鼻子,老三這門婚事看似門不當戶不對,可實惠真沒少撈,不像他與大哥,目前來看婚事光體面了,妻族什麼也沒幫襯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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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裡,周叔從外面遞了一封信給殷蕙。
殷蕙接過信時心裡很是不安,怕周叔的牙疼沒裝好,亦或是沒找到合適的人去河間府尋找郎中袁道清,等她看完信,才又恢復了笑容。
周叔在信上說了兩件事。第一,他給殷阆選了四個可靠的護衛,暫時都送到殷阆身邊了,如果殷蕙還想把關,下次回去時可以掌掌眼,從四個護衛裡面選出最合適的兩個。第二,周叔的嶽父突然犯了牙疾,疼痛難忍,他要過去照看嶽父,如果殷蕙有什麼急事要找他,可以派人去他的嶽家找。
旁人可能覺得這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封信,殷蕙卻看懂了周叔的意思,周叔是告訴她,他不用裝牙疼了,因為他的嶽父是真的犯了牙疼,無論殷蕙有什麼計劃,都會辦得更加順利,演戲可能被人看穿,真疼能看穿什麼?
慶幸之餘,殷蕙也挺同情周叔的嶽父的,本來可能看個郎中馬上就治好了,卻要因為她的計劃耽誤一個月。
殷蕙讓金盞包了十兩銀子送給傳信之人,算是她補償周叔嶽父的一點心意。
晌午用飯前,魏曕父子幾個回來了,殷蕙沒瞧見旁人,見魏曕的臉被寒風吹得雪白雪白的,暗暗幸災樂禍。
喝了一碗熱茶,魏曕的臉才恢復幾分血色,瞥她一眼,陪衡哥兒在榻上玩了起來。
殷蕙闲聊般提到了周叔的信。
無論殷阆的護衛還是一個管事的嶽父犯了牙疾,魏曕都沒放在心上,徑自說起自己的安排:“下午你我繼續抄書,十五傍晚我陪你去家裡還書,然後在城裡逛半個時辰。”
他答應了上元夜會陪她出去賞燈,就一定會做到。
隻是,這種嬌慣妻子的事素來都是二哥的做派,魏曕不屑,如今有了還書的名頭,且是父王督促盡快還的,他就不怕傳出去被兄弟們嘲笑了。
殷蕙才不想跟他去賞燈,上元夜就夠冷了,再多個冷冰冰的人,有什麼意思,那日提賞燈的要求隻是給他一個臺階下罷了。
她剛要拒絕,忽然又遲疑起來,難得讓魏曕低次頭,這回若輕飄飄放過,下次再有類似的事,魏曕可能也會期待她隻是隨口說說。
權衡之下,殷蕙開心地朝他笑了笑:“真好,我還以為您忘了賞燈的事呢。”
魏曕微怔。
成親這麼久,他從未見過她笑得如此明媚燦爛。
就那麼喜歡出府賞燈,還是高興他肯陪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上元夜。
三爺:走吧,出去賞燈。
蕙蕙裹緊鬥篷,就很後悔、後悔。
第35章
正月十五的傍晚,燕王府又舉辦了家宴。
燕王與徐王妃並肩坐在主席上,一會兒喝酒一會兒吃肉,紅光滿面的,顯然心情很好。
殷蕙遠遠地看著公爹,想起上輩子的燕王在熬過兩個多月的牙疼再加上半個月的修養後,整個人瘦得快要脫了形,好在,習武之人底子好,等傷口不再影響進食,燕王很快也就恢復了過來。
散席後,殷蕙、魏曕還是跟著其他幾房兄弟先回東六所,好像他們並不會外出一樣。
外面有燈會,燕王府裡處處也掛上了花燈,一路看過來也很漂亮。
魏杉問紀纖纖:“等會兒二嫂你們還出去逛燈會嗎?”
殷蕙不由地豎起耳朵,若紀纖纖魏昳也去,大家會不會碰上?
紀纖纖捧著手爐,開口先噴了一團白霧出來,很是嫌棄地道:“不去,太冷了。”
魏杉:“前幾年你不都去了嗎?”
紀纖纖嘴上道:“正因為去的次數多了,沒什麼新鮮的,所以不想再去。”
她心裡則想,前幾年她也算是新婦,看魏昳新鮮,看平城也新鮮,拉著魏昳出去玩,既能向徐清婉顯擺魏昳對她的寵愛,又能盡了自己的遊興。如今,她孩子都生了兩個了,雖然還是在意魏昳,卻沒了寒冬晚上拉他出去玩的興致,隻想早早地鑽進被窩,睡個舒服覺。
走在前頭的魏昳也在留意妻子與妹妹的對話,聽到紀纖纖的回答,他很是松了一口氣。
逛什麼逛,前幾日被父王拉去騎馬吹風,他都流了兩天鼻涕,今晚再去折騰,他非病不可。
魏曕目視前方,心中另有想法,殷氏肯定一直都在羨慕二哥願意陪二嫂出門,所以抓到機會便提了這種要求。
他偏頭往後看去。
殷蕙往前走,他一回頭,她當然注意到了,目光相觸,殷蕙便笑了笑。
魏曕馬上轉了回去。
澄心堂裡,金盞銀盞已經將夫人出門要帶的東西準備好了,兩個精致小巧的手爐、兩個暖烘烘的湯婆子,當然,還有放在錦盒裡的五本珍貴的書冊。
衡哥兒還醒著,穩穩地坐在床上,看丫鬟們圍著娘親轉來轉去。
魏曕就在前面等著,殷蕙不好耽擱,穿好鬥篷後,殷蕙走過來親了小家伙一口:“衡哥兒還小,等你長大了,娘再帶你出去玩。”
小小的衡哥兒很好哄,乳母拿個布老虎就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殷蕙趁機離開。
今夜無風,但空氣冷冽,與魏曕匯合後,殷蕙遞了一個手爐過去。
魏曕沒接:“我不冷。”
席上喝了點酒,如今披著鬥篷都嫌熱。
殷蕙便把多餘的手爐交給金盞拿著。
主僕幾人默默地走到了東華門外。
東華門離東六所最近,但隻有魏曕在時殷蕙才能走這個門,沒有魏曕等兄弟陪著,她們這些內室夫人要出府,隻能走北面的後宰門。
守門侍衛見到魏曕,立刻開門放行。
外面馬車已經備好,金盞、銀盞先將湯婆子、熱茶等物放進車中,收拾好了,兩個丫鬟跳下來,今晚她們無須同行。
夫妻倆上了車,長風騎馬跟在外面,這就出發了。
車裡,殷蕙懷裡抱著一個湯婆子,手裡再捧個手爐,身上夠暖了,隻是腳上還差點。
既然是出門賞燈,就不能戴那副沉甸甸影響走路的鞋套,好在剛吃過飯又走了兩趟,並不是太冷。
魏曕坐在旁邊,見她這副怕冷的姿態,問:“既然如此怕冷,為何還要去賞燈?”
就因為想與二嫂攀比,便做這些自討苦吃的事?
殷蕙自然不能說實話,聽出魏曕語氣裡的嘲弄之意,她眸光一轉,垂首道:“想您陪陪我。”
那聲音輕輕柔柔的,情意滿滿,魏曕抿唇,看向窗外。
罷了,隻這一次。
一路無話,馬車先去了殷家。
魏曕讓殷蕙將書匣交給長風,由長風進去送到殷墉手裡,他想早點回府,不想浪費時間客套。
“出發吧。”
長風剛接過匣子,魏曕便吩咐車夫道,長風毫無意外之色,顯然魏曕事先交代過他,讓他送完書再去追車。
殷蕙隻能眼巴巴地看了眼娘家大門,不過,前陣子才在家裡住了一晚,後面也能經常見面,倒也不必太惋惜。
她隻是心疼祖父,等會兒祖父肯定會快步趕出來,卻連個馬車的影子都看不到。
為這份心疼,殷蕙連假裝興致勃勃都懶得演了,垂著眼,對著腳上的靴子發呆。
魏曕的視線也投了過來。
她穿的是一雙杏黃底的緞面靴,最近她好像花了很多心思在打扮上,光這雙緞靴都繡得精美無比,深綠色的荷葉託起一朵大紅嬌豔的荷花,周圍再點綴一些小荷花。隻是夜寒天冷,遊人百姓也都是奔著賞燈而去,誰又會注意到她穿了這麼一雙好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