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冰冷中,簡幸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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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簡幸被風吹得有點喘不過氣, 她簡單收拾了地上的碎片,看著窗口發愁。
這好像不是隨便?一?張紙就能封住的,大概還需要一?些工具, 比如?鐵錘和鐵釘,以及木板。
這幾樣東西她一?樣都沒有。
即便?有,也不一?定能順利完成。
這時簡幸才意識到,她其實被保護得很好。
姥姥說得對,他?們家雖然苦了點,但從來沒有苦到過她。
他?們隻是需要她好好學習。
是她總把自己弄得很苦。
家裏沒有木板, 但是有很多雨布, 是之前?呂誠為?了鋪車子用的。
簡幸在屋裏沒找到,隻能迎著風雪去院子裏找, 終於在院子的角落裏找到皺巴巴一?團。
這是一?整塊大的, 簡幸大致比劃了一?下, 拿剪刀剪了一?塊三個窗口大小的,折回屋時,路過院子裏的雪兔子,她沒忍住,又幫它把耳朵眼睛裝好了。
手碰了雪一?開始會涼得沒知?覺, 等緩一?緩又會變得滾燙。
簡幸找一?小盒圖釘把雨布釘在窗口, 全程都很順利, 唯獨最後一?顆圖釘紮破了她的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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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溢到指縫裏,黏稠得讓簡幸發慌。
不安的情?緒一?直到中午也沒能完全平緩下來, 簡幸沒什麽心?情?吃飯,就坐在窗口前?把圖釘多釘幾顆在牆上。
密密麻麻的圓點看久了會引起視覺不適, 簡幸挪開眼睛時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但又沒能完全捕捉到不對勁的點。
她皺著眉, 把倒在桌子上的釘子一?顆一?顆放進盒子裏。
釘子相互碰撞的聲音是清脆的丁零當啷,有點像遠處傳來的電話鈴聲。
電話鈴聲……
簡幸忽然停住了動作?。
她手裏捏著一?顆釘子,扭頭看向了簡茹的臥室。
不對勁的地方終於找到了,電話。
似乎是情?緒找到了源頭,不安和惶恐頓時像開了閘的洪水,簡幸猛地站起來走去了簡茹和呂誠的臥室。
她都沒來得及坐在床上,拿起電話就打。
嘟——嘟——嘟——
沒人接。
“砰!”
不知?道風把書桌上的什麽吹倒了,簡幸嚇得心?一?下子被扯到了嗓子眼,身?體也瞬間?繃緊。
她扭頭看著門口的方向,幾秒後把電話掛斷重新?撥了過去。
嘟——嘟——嘟——
還是沒人接。
這不太正常。
簡茹雖然平時嘴巴硬了點,但心?思確實全在她這個唯一?的女兒身?上,她一?個人在家,簡茹不會放任手機響著不接。
是手機沒在身?邊嗎?
不可能。
她一?個人在家,簡茹不僅會把手機拿在身?邊,還會在午飯點給她打電話。
對,從早上到現在她沒有接到第二個電話。
這個世界上也許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被人忘記,但是簡茹不會忘記對她的管束與控制。
簡幸沉默著,覺得整個屋裏的寒意都開始重了起來,她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手腕開始發緊,呼吸在電話嘟聲中一?聲聲加重。
這場雪像不會停一?樣,風也是,天色漸沉,直至漸漸黑下來。
晚上五點半,院子裏的門傳來響聲,簡幸愣了下,以為?自己凍出了幻覺。
直到大門被推開發出熟悉的響聲,簡幸才猛地丟掉電話跑出去。
她打了一?下午電話,身?體像僵住一?樣一?直維持一?個姿勢,突然站起來差點跪到地上。
她踉踉跄跄地跑出臥室,正要打開堂屋的大門,外面的人施力推開。
兩個人同時擡頭,撞上各自慌張的表情?。
“爸?”
簡幸一?直以為?自從那個暑假過去,呂誠再也無法帶給她安全感,可在這一?刻,她還是清楚地聽到心?滾回心?房的聲音。
她聲音啞著,有些急迫地問,“媽的手機怎麽打不通?”
呂誠沒說話,鐵青著臉,不知?是凍的還是什麽其他?原因。
他?跛著腳推開簡幸,徑直走向臥室。
簡幸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卻在下一?秒被呂誠拿著軍大衣裹了全身?。
簡幸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她目光落在呂誠攏著她領口的手上,上面又紅又腫,有明顯的血氣。
簡幸一?把抓住他?的手,開始發抖。
她不清楚是自己在抖還是呂誠在抖,她緊著喉嚨,幾秒後才擡頭問他?:“發生什麽了?”
呂誠看著簡幸,眼前?莫名浮現出了她小時候的樣子。
那個時候簡幸話沒那麽少,有時候會問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問題,那些問題很簡單,甚至有些愚蠢,所以他?總能輕而易舉告訴她正確答案。
後來時光匆匆,他?再也跟不上她的腳步了。
往後一?輩子,他?大概都不能給她什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吃飽穿暖。
呂誠緊了緊牙關,反手握住簡幸的手,他?牽著她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注意到簡幸腳上還穿著棉拖鞋,他?又轉身?去拿鞋,等他?折回把鞋放在簡幸面前?時,簡幸才又問:“到底怎麽了?”
呂誠自顧自地給簡幸穿鞋,頭都不擡。
他?看似鎮定,實則聲音都在顫。
“姥姥出了點事,我們先回老?家。”他?說。
簡幸看著呂誠沾著雪的頭頂,大腦一?片空白?。
等簡幸再反應過來時,已經出現在了興鎮的醫院。
還是那個醫院。
簡幸感覺自己剛邁進去一?隻腳,脖子就被狠狠掐住了,她的臉泛出了和呂誠一?樣的鐵青色。
踏進醫院住院部前?,簡幸一?下子停了下來。
呂誠跟著停下,回頭看她。
簡幸睜著眼睛,睫毛一?層雪粒,眨眼間?染濕了眼眶,她抓著呂誠的袖子,像小時候那樣露出對未知?迷茫的眼神。
“我們來回跑,為?什麽不讓姥姥去和縣的醫院啊。”
和縣有縣醫院中醫院城鎮醫院各種醫院,哪個醫院不必興鎮的好?
“現在姥姥還不方便?,我們先進去,一?會兒別害怕,姥姥就是想?見見你。”
呂誠拿冰冷的手抹了把簡幸的臉,簡幸一?時間?感受不出到底是呂誠的手冰還是自己的臉冰。
醫院裏到處都是白?色,像被冰雪覆蓋了一?層一?樣,處處沒有活氣。
簡幸一?言不發地跟著呂誠上樓,進走廊,穿過無數間?病房,來往的人匆匆,臉上看不出半分年?味。
簡幸隻是匆匆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一?路目不斜視,假裝看不見周圍所有人,直到抵達最後一?間?病房。
門是從裏面打開的。
出來的是簡茹。
簡茹紅腫著眼眶,看到呂誠一?瞬間?落下淚來。
這是長那麽大,簡幸第一?次看到簡茹露出脆弱來。
她不再像從前?那樣蠻橫跋扈,而是沉默著讓開過道,聲音沙啞地說:“快進去,姥姥等你很久了。”
簡幸站在了原地。
她雙腿仿佛灌了鉛,鉛又被這低溫天氣凍實了。
她想?邁步子,卻在擡腿之間?一?把扶住了旁邊的牆壁。
醫院裏,牆都是冷的。
像鐵皮一?樣。
呂誠看不下去,伸手扶住簡幸。
他?嘴笨,不知?道這個時候能說什麽,隻是手裏用力摁了摁簡幸。
簡幸扭頭看向呂誠和簡茹,簡茹對上簡幸的目光,像被刺中一?樣張口喊:“你看我幹什麽!是她自己不好好跟親娘親爹磕頭聊天,非去扒拉什麽你那個沒良心?的姥爺。”
“多大年?紀了!還挺能翻事!我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託人給那混蛋弄了個墳!”
簡茹越說越氣,好像下一?秒能沖進大雪裏把墳掘開一?樣。
“吵什麽呢!這裏是醫院!不是菜市場!”外面傳來警告。
簡茹的跋扈向來不會在專業人士面前?展露,她猛的噤聲,隨後又扭開頭哭出淚。
簡幸看著她,腦海裏忽然飄出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來:原來她真正的難過是這樣。
她會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露出解脫的笑嗎?
應該不會吧。
怎麽說,也是她親媽。
可是某些想?法一?旦露出了芽就控制不住,它們迅速長出獠牙吞噬了簡幸的理?智。
簡幸矛盾地掙紮,眼前?一?會兒閃過簡茹的眼淚,一?會兒閃過簡茹唇角掛著的笑。
頭疼得快要裂開。
直到病房裏忽然響起一?道很輕的聲音:“簡幸……”
脆弱得好像風一?吹就散了。
卻又恰如?其分地安撫了簡幸不知?何去何從的思路。
簡幸一?怔,循著聲音看向病床,一?眼撞進了姥姥的眼睛。
那是一?雙爬滿歲月和時光的眼睛,眼周像灰褐色的樹皮,但是瞳仁卻像新?葉一?樣散發著清透的、幹淨的綠。
簡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
她手腳都在發軟,幾步路完全是依靠本能。
她走到床邊,神色沒什麽變化,隻是慢吞吞蹲在了床邊。
姥姥身?上但凡沒被被子蓋住的地方都插滿了管子,她半邊臉都腫了,頭上的頭發不知?為?什麽也剃掉了,露出的頭皮上包著紗布,紗布溢出了血。
這些畫面像刀一?樣紮進簡幸眼睛裏。
她近乎自虐一?般細細看完了每一?處,想?要伸手,又不知?從何下手。
愣了好久好久,簡幸才茫然地擡起頭看向門口的簡茹和呂誠。
簡茹精明了半輩子,對他?們每個人的人生也指手畫腳了半輩子。
簡幸就像一?個被細鐵鏈圈著長大的象,如?今哪怕沒了鐵鏈,也下意識看向控制鐵鏈的人。
隻可惜簡茹也是被鐵鏈控制的人。
而於她而言,鐵鏈的控制方是簡幸。
她們雙雙都沒什麽表情?,卻從彼此眼裏看到了最磅礴的無能為?力。
就是這一?秒鐘,簡幸眼眶溢出了奔騰的淚水,她在一?片模糊視線中找尋姥姥的手。
她小心?翼翼地牽起姥姥的手,然後把臉埋進了姥姥的手裏。
耳邊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窗戶關得很緊,風聲都被隔斷。
簡幸哭得頭腦發暈,她正要擡頭,姥姥的手忽然費力地擡了起來。
簡幸沒動,她知?道姥姥要幹什麽。
她盯著姥姥的手,一?動不動。
可過去幾秒,姥姥的手始終懸在一?個位置。
簡幸忍著洶洶哭意,輕輕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