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音揉揉眼睛跟著下去,隔了幾米問他:“怎麼來了霖恆?”
程越霖轉頭,定神瞧了幾眼她難得睡眼惺忪的迷糊嬌態,而後散漫勾唇,輕笑反問:“不是有話要問?走吧。”
接著留給她一道背影。
阮芷音立馬想到他在老宅說的話,也不再多言,跟在他身後,坐專屬電梯上了頂層總裁辦公室。
霖恆前身是程父創辦的恆宇地產。
五年前恆宇破產,程父入獄,程越霖傾然間從那個恣意驕矜意氣風發的少爺變成了連學費都捉襟見肘的窮學生。
那時阮芷音出國不久,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程家出事。
她心情說不出的復雜,畢竟他也算是自己的半個‘學生’。整個高三,程越霖都在剝削她給他補課。
孤兒院的經歷始終讓阮芷音覺得上學很重要,回阮家後,也一直資助孤兒院孩子們上學。她到底還是不希望程越霖從A大退學,暗中託人幫他解決學費。
但對方猜出是她,不僅把錢退了回去,還讓人捎了些不太好聽的話。
阮芷音自然氣程越霖不知好歹,這時還要耍少爺脾氣。所幸,他並未任性到去退學,休學了一年,到底畢業了。
再到她決定回國時,他已經重新站回了頂點,沒讓她看到一丁點的狼狽。
這些年霖恆除了最初的地產業務,還拓展了不少海內外的投資,涵蓋了金融、科技,又慢慢開始融合實業。
程越霖行事果斷,更有那麼點锱铢必較的味道,以至於沒什麼人想和他對上。
——
整個頂層都沒有其他員工,除了辦公區和休息室,居然還有臺球桌、影音室和室內高爾夫。相對於辦公室,更像是大得嚇人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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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顧了一圈,阮芷音忍不住感嘆資本腐朽,這人也不愧是從不委屈自己。
程越霖姿態闲散,在寬大辦公桌後坐下。給自己倒水時,還算好心地連帶著給她倒了一杯。
他遞過來的同時,淡聲開口:“說吧,想問什麼?”
阮芷音抿下唇,迎上對方視線:“為什麼和阮氏合作?”
“你覺得呢?”
他漫不經心地對視,修長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桌面,語氣不鹹不淡。
見他態度有些吊兒郎當,阮芷音忍不住凝眉:“我怎麼會知道?”
“猜都不猜?”他清聲哂笑,片刻,遞來的視線耐人尋味,“阮嚶嚶,你也該有點耐心。沒準我是對你情根深種,所以瞧林成不太順眼呢?”
他說這話時眉眼深邃,聲音卻有些懶散。身子微微後靠,放在水杯旁的指腹緩緩摩挲,姿態放蕩不羈。
“程總現在倒有耐心,還費工夫跟我開玩笑。”阮芷音忍不住輕笑,但並未放在心上,轉而道,“那我換個問法,你需要我做什麼?”
程越霖目光帶著探究,在她臉上停頓少頃,略微揚眉,而後收回視線,總算擺出了談判的架勢。
“北城項目給了霖恆,但外人不知道這是因為阮氏資金不足,本就無法獨立啃下這塊肥肉。你不想自己辛苦得來的項目便宜林成,選擇和我合作,但——”
“如果林成打定主意抓著你不放,恐怕你在阮氏內部也不好收場。”
他聲音不緊不慢,將她面臨的處境盡數列出。然後停頓下,挑眉看她——
“阮芷音,雖然林成大權在握,但你不會想把阮氏拱手相讓吧?”
對方視線逼人,仿佛將她看得透徹,阮芷音沉了口氣,反問:“所以呢?”
“這份協議你先看下,如果覺得條款有問題,也可以叫律師過來。”
程越霖慢條斯理地從保險櫃中取出一份文件,推到了她面前。
見他終於露出目的,阮芷音取過文件打開,是份特殊的結婚協議。
默讀幾行後,她秀眉緊蹙,抬眸看他:“還要領證?”
合同的其他部分都算正常,例如婚姻存續期間雙方需對外隱瞞協議存在,不可因蓄意出格的舉動影響股價波動。
但唯有雙方領證這條,讓阮芷音有些不能接受,因為她並未考慮過,這場短暫的婚姻還要領結婚證。
便是她和秦玦,也因秦母對婚前協議的苛刻要求,還未正式領證。
程越霖見她這般,眉尾輕揚,很是理所當然地開口:“現在不少人都知道我成了你的丈夫,這個條件可以有效保護我的合法權益。”
“什麼合法權益?”
拜託,他們是假結婚,隻要婚前將財產分割清楚,還能有什麼合法權益?
程越霖盯著她,眸光耐人尋味:“例如,如果某天你給我戴了綠帽,我可以從你身上獲得不菲的金錢賠償。”
阮芷音微哽,沉聲道——
“你可以放心,我不會。”
即便是假結婚,但這場交易是她提的,程越霖已經幫她瞞住了爺爺,她也不會做出落程越霖臉面的事。
程越霖聞言輕哂,表情仿佛不太相信:“口說無憑,領證才踏、實。”
被他質疑,阮芷音都快氣笑了,終於忍不住反嗆:“你就不怕自己先出軌,離婚時反被我分掉大半財產?”
程越霖倒沒惱,隻淡漠不語靜靜看著她,眼中潛臺詞仿佛是:像我這麼優秀的基因,有什麼樣的女人配讓我出軌?
阮芷音:“……”
她嘆息著扶額,總算跳過領證的爭執,繼續:“那這一條合住的意思是?”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程越霖雲淡風輕地掸了掸衣擺,啟聲道,“你突然跟我求婚,昨晚我為平復董事們的情緒,承諾過這場婚姻不會影響公司股價。所以婚姻存續期間,你有義務和我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
而恩愛的夫妻,不可能分居。
這未盡之意,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
阮芷音理智上被他說服,可情感上還是有些不快。
她頓了頓,抬眸看他:“既然知道霖恆的董事們反對,你當時可以拒絕,我又不隻有……”你一個選擇。
沒辦法,最後半句實在說不出口。
她不像程越霖這麼不要臉,對方已經配合她做完了一切,現在說這些,顯得她有些過河拆橋。
“呵,不隻有我?阮芷音,我倒不知道你還有其他備胎?”程越霖眸光幽幽,像是抓住了什麼證據,冷笑質疑,“就這樣,你還敢說自己不會出軌?”
那我就更有必要,通過法律手段來保證我的‘合法權益’了。
阮芷音瞬間啞然,沉吟思索。
除了領證和合住,這份合同並無太過分的要求。一年的離婚日期標的很明確,她還白得了北城項目的合作。
想到程越霖在老宅幫忙瞞過了爺爺,她終究妥協下來,長舒口氣——
“好,我籤。”
鋼筆就在旁邊,不過片刻,兩份協議的空白處便已被雙方籤署了名字。
程越霖拿起協議看了一眼,將其中一份遞給阮芷音,而後起身,取過了掛在衣架的外套,淡淡道:“走吧。”
阮芷音目露不解:“去哪?”
程越霖噙笑回視,言簡意赅——
“民政局,領證。”
阮芷音:“……”
所以,他早上提醒自己下樓時記得帶上身份證戶口本,就是為了這件事?
虧她還認為在老宅時委屈了對方。
他倒好,從清早打那通電話時,就謀劃好了要利用自己後續的那份愧疚在協議上妥協!
——
再回到公寓時,已是七點。
阮芷音拖著在民政局排隊時的疲憊,心情復雜地輸入密碼,開門。
換過鞋後,她習慣性地起身往內走。可沒幾步,身子突然頓住——
意識到,客廳的燈開著。
熟悉的身影此刻就站在落地窗前。
對方緩緩轉身,慣來溫和的眉眼隱隱透著肅然,幹淨清亮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芷音,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下,為什麼程越霖會送你回家?”
第9章
隻是愣怔瞬息,阮芷音就恢復正常。
她行至沙發坐下,並未看秦玦,平靜道:“想必翟旭都跟你說了吧。”
婚禮結束時阮芷音看見了翟旭,後來還接到對方電話說秦母方蔚蘭約她見面。
翟旭是秦玦的特助,工作認真事無巨細,秦玦肯定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要聽你親口說。”
秦玦踱步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像是詰問的姿態。
阮芷音抬眸,靜默著對視幾秒,突然笑了:“說什麼呢?你逃了婚,我換了新郎?乍聽上去是不是挺公平?”
過於隨意的態度不知觸到了男人哪點,秦玦眉峰緊蹙,語氣微沉:“芷音,即便是電話裡,我也是說婚禮要延期。”
——而不是取消。
“延期?秦玦,逃婚的是你,在婚禮當天和林菁菲鬧上熱搜的也是你!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提延期?你配嗎?”
身邊的人都覺得阮芷音溫柔,她也習慣了調節情緒,不喜歡無意義的爭執。
但,她並不是完全沒有脾氣。
短短兩天,她既要應付賓客還要擔心爺爺,心疲力盡。因秦玦逃婚而產生的怒氣隻能壓抑,但此刻面對秦玦的逼問,她卻忍不住了。
憑什麼逃婚在先的他,卻比自己有底氣?
秦玦從未見過她這樣發脾氣,劍眉皺起又舒開,覺得怒氣總好過疏離。
得知她和程越霖舉行婚禮,他的確一時無法接受,畢竟沒人能在愛人‘嫁’給別人時保持冷靜,盡管隻是假的。
但靜待的時間裡秦玦想了很多,明白這是她處於那種情形下的無奈之舉。追根究底,是他意外缺席導致了那副局面。
他們的婚禮不代表什麼,想必是場互相索取的交易。
對方提的要求,自己會替她解決。局面雖然棘手了些,但他會善後好,補給她一場更好的婚禮。
想到這,秦玦舒緩了語氣,伸手扶上她的肩膀:“芷音,很抱歉,飛機延誤是我沒料到。當時事出有因,菁菲她——”
“夠了!”阮芷音猛然拍開他的手,聲音冷淡,“我沒興趣再聽你和她的事,我們已經分手了,也沒有關系了。”
當他提及林菁菲時,阮芷音條件反射地覺得她又要被拖進往日爭執中那窒息的氛圍,她好不容易逃脫,絕不想再面對。
阮芷音舒了口氣,不再看他:“你可以走了,密碼我會換掉,不過我更希望你以後別再過來。”
這話說完,才想到她沒幾天就要搬家,其實秦玦過不過來都不必煩心。
被下逐客令,秦玦臉色不佳。
但以他的教養也做不出過激的事,隻是皺眉僵硬道:“那等情緒都平復了,我們再來談。”
隨後,便轉身徑直離開。
關門聲很快傳來,阮芷音卻還停留在他最後那句話裡。
呵,又是這句。
他們的性格都較溫和,每次說是爭執,其實最後都會歸於沉默。以至於時間久了,秦玦總覺得這樣便能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