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空氣仿佛靜止了。
安靜之後,我聽到了什麼東西輕輕碎掉的聲音。
緊接著,卻是一陣輕松和釋懷。
我不知道什麼是重生,可在這一刻。
我很確定,我獲得了新生。
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肆意。
我彎起嘴角,輕輕地笑了起來。
越笑越開心,越開心越笑。
季白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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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隻有我知道,現在的我才是清醒的。
他終於發了火:
「沈夏,我看你真的是瘋了,離了婚,兒子怎麼辦!」
我輕聲道:
「季白,你和季星川,我都不想要了。」
7
季白說錯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下去的。
二十歲的沈夏,會把愛情當作生命中的全部。
可我今年三十歲了。
我的人生,不應該耗在不愛自己的人身上。
我深吸一口氣:
「離婚協議書我會籤好。」
「屬於我的,我不會讓,不屬於我的,我一分也不會拿。」
走到門口時,我回過頭。
季星川也在看我,我朝著他笑了笑:
「季星川,再見。」
「不,是再也不見。」
從醫院出來時,我沒急著回家。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聞到飯香,才想起從早上到現在,粒米未進。
找了一家小店,點了份爆辣麻辣燙。
太久沒吃辣,辣得我直掉眼淚。
淚眼蒙眬間,一個小男孩站在我面前,遞給我一盒牛奶。
「阿姨,喝了牛奶就不辣了。」
他羞澀地笑著,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然後跑開,撲進一個女人的懷裡。
她臉上沒什麼血色,瘦得皮包骨,頭發全掉沒了。
見我看她,衝著我友好地笑了笑。
和小男孩一樣,也有兩個梨渦。
沒等我道謝,她牽著他的手,朝著醫院的方向慢慢走去。
許是我望的時間太長了。
店家走上來,嘆了口氣:
「肺癌,沒幾天日子了。」
「就是可憐了那個孩子,才三歲。」
我張了張嘴,幹巴巴地問道:
「他爸呢?」
「聽說出車禍S了。」
我低下頭,沒有繼續追問。
人活一世,哪有不苦的呢。
打車回了家,收拾行李。
這幾年,我全身心撲在季白父子倆的身上,因此這個房子裡,屬於我的東西並不多。
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經收拾完。
離婚協議書,早在宋依依回來的那天,就已經準備好。
我知道,我們遲早會走到這一步。
隻是,比預想中更快。
我毫不猶豫地籤下自己的名字,放在了桌上顯眼的位置。
季白送我的那些首飾和衣服我都沒拿。
隻拿了一張銀行卡。
裡面存款不多,但足夠我開啟新的生活。
又看到藏在衣櫃底下的盒子。
裡面裝著的,是我給季星川準備的生日禮物。
還有一個月,就是他的生日。
但我想,他應該不需要,也不會喜歡。
畢竟,他從來都看不上我送他的任何東西。
抱起盒子,拖著行李箱,離開了生活六年的地方。
8
我其實無處可去。
穿越之初,我的父母就去世了。
後來跟著外婆長大。
前些年,外婆也因病離世。
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
想必是因為如此,季白才有恃無恐。
可他不知道,外婆在老家的小鎮上,給我留了一間房子。
她總說,我愛得太多,遲早會吃虧。
我那時不屑一顧,總覺得愛能破除萬難。
現在看來,活了一輩子的外婆,很早之前就看到了我和季白的結局。
所以,她才拼盡全力給我留下一條退路。
現如今,這間破舊的小屋,成了我的落腳地。
我花了幾天時間,打掃幹淨屋子,除掉了院裡的雜草。
又在圍牆邊,種下瓜果蔬菜。
還在街上,撿了一隻無家可歸的小橘貓。
我喜歡貓,可季白不喜歡。
他說貓容易掉毛,他過敏。
後來我才知道,對貓毛過敏的,是宋依依。
哪怕她那時已經嫁給男主,定居國外。
他依舊不允許我養一隻貓。
小橘貓就叫小橘。
它長得很快,才半個月就會去附近的鄰居家串門。
託它的福,我很快就和附近的鄰居熟悉起來。
日子過得簡單,但並不覺得無聊。
季白中途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不歡而散。
那之後,宋依依的朋友圈更新得更加頻繁。
翻來覆去,無非就是她又和季白、季星川吃了什麼,玩了什麼。
一次兩次,我便把她拉黑了。
9
八月初,我把小橘寄養在鄰居家,又回了先前的城市。
從離開到回來,恰好一個月。
我給季白發了消息,約定在民政局門口見面。
但等了很久,他沒來。
電話又打了過去,他說季星川生病了,想見我。
問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想了想,拒絕了。
又和他約了新的時間。
可他突然毫無徵兆地發了火。
在電話裡對我大吼大叫,還說若是我不去,就拖著不離婚。
我隻好妥協,打了車直奔醫院。
到了醫院,才發現季星川隻是普通的小感冒,已經好利索了。
一月不見,他長高了點,瘦了點。
依舊不待見我,捏著拳頭問我來幹嘛。
我看向季白,他眼神有些閃躲。
「他還小,不懂事。」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我伸出手。
他不解地看向我:
「什麼?」
「離婚協議書。」我回答。
他臉色驀地陰沉:
「沈夏,我給你臺階,你就順著下,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我冷笑了一聲:「怎麼,舍不得我?」
季星川護在他面前:「才不是!」
他扯了扯季白的衣袖:「爸爸,你快跟媽媽離婚吧。」
季白沒說話。
他急得直掉眼淚:
「爸爸,我不喜歡媽媽,你快跟媽媽離婚,讓宋阿姨給我當新媽媽吧!」
季白艱難地低下頭看他:
「星川,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季星川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季白閉上眼睛,再睜眼時,他的眼神堅定:
「好,沈夏,明天早上九點,民政局門口見。」
他抱起季星川,從我身邊經過時,腳步頓了頓。
季星川催促他:
「爸爸,快走!」
他又抬起腳,走向外面。
季星川摟著他的脖子,朝著我做了一個鬼臉。
我不以為意。
離婚這件事,本就不簡單。
季白的猶豫,未必是對我還心存愛意。
他隻是害怕打破現有的一切。
宋依依於他而言,是白月光,是遙不可及。
可現在,白月光突然被他抓在了手上。
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辦。
但他會想明白。
畢竟,沒有人會拒絕白月光。
更何況,還有季星川在背後推了他一把。
在一樓大廳,我再次見到了梨渦男孩和他的媽媽。
明明還是八月,她坐在輪椅上,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張黯淡無光的臉。
男孩站在她旁邊,乖巧聽話,讓人心疼。
這次,我主動走上前:
「還有多久?」
她動了動眼珠子,緩慢地看向我,似是不甘,又似是憤怒。
她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指了指男孩:
「抱歉,我沒什麼惡意,隻是想問問,他要怎麼辦?」
她的眼淚順著臉頰落下。
許久之後,我聽到她的聲音,宛若行將就木的老人,嘶啞難聽。
「楠楠,他叫楠楠。」
女人把楠楠託付給了我。
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信任我。
就不擔心我是個壞人。
但我沒拒絕。
我自己也說不上原因。
後來仔細想想,是因為那盒牛奶吧。
那盒很甜很甜的牛奶。
10
離了婚,又多了一個新兒子。
我沒急著回家,又在醫院待了幾天。
女人了卻了一樁心事,在第三天就去世了。
我把她下葬了。
楠楠沒哭,隻是黏我黏得越發緊了。
我帶他回了小鎮,正式收養了他。
小橘變得更大了,也不怕人,翻著肚皮四腳朝天。
楠楠小心翼翼地問我,能摸摸小橘嗎?
見我點了頭,他笑了笑,又露出兩個小梨渦。
在這一刻,我突然無比慶幸,他隻是一個三歲的孩子。
他知道S亡,卻不懂S亡。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入了冬。
小孩子長得也很快。
他來時,還沒有院裡的蘋果樹高,現在,已經比蘋果樹高了半個頭。
我在屋裡給他縫衣服,他抱著小橘坐在我旁邊。
怕我渴了,又怕我餓了。
有時,他會突然問我,媽媽去哪兒了?
我就告訴他,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又存了逗他的心思,佯裝傷心:
「你不喜歡我這個媽媽?」
他急得解釋,越解釋越亂,最後隻能捧著我的臉,吧唧一口親在我的額頭上:
「兩個媽媽我都愛。」
我摸摸他的腦袋,無聲地笑了笑。
南方的冬天很少下雪。
今年老天倒是給面子,一覺睡醒,外面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
剛吃完早飯,附近的小孩子就在門口叫楠楠一起出去玩。
我叮囑他戴好帽子。
他答應得倒是挺快,我一轉頭,就發現帽子還掛在椅子上,人卻已經不見了。
我裹好外套,追了出去。
剛走出院門,就聽到背後有人喚我,聲音中帶著微不可察的欣喜:
「沈夏……」
北風打著旋兒,吹得雪沫子在空中亂飛。
我轉過身,看見季白牽著季星川站在身後。
「媽媽……」
相比四五個月前,父子倆都瘦了不少。
季星川眼圈通紅,撇了撇嘴:
「媽媽,我好想你啊。」
隻是他剛說完,楠楠就衝到了我面前,一臉緊張:
「你是誰!」
「這是我媽媽!」
季白愣了愣,但清楚我的為人,並未懷疑。
我握住楠楠的手,輕聲安撫他:
「沒事兒。」
他撲到我的懷裡,聲音悶悶的:
「媽媽,你也不要我了嗎?」
我從不知道,原來在他心裡,他的親生母親是不要他了,把他丟給了我。
思及此,我隻覺得更加心疼他。
便蹲下身子與他平視:
「楠楠,從來都沒有人不要你。」
「兩個媽媽都是。」
他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季星川。
季星川揮著拳頭哭著衝過來:
「她是我媽媽,放開我媽媽!」
卻在到達我的面前時,被我一個眼神制止了。
季星川無措地站在原地,眼圈通紅。
我抬眸望向季白:
「宋依依呢?」
我終於開口同他說話,可第一句提的卻是宋依依。
他緊緊抿著唇,眼神苦澀。
像是在怪我。
我有些不明白。
離了婚,他多年心願得償所願,季星川也如願以償地有了新媽媽。
他為什麼會怪我呢?
「我沒和她結婚。」
他看著我,眼神中帶著祈求:
「沈夏,回來吧,我和星川都很想你。」
這樣的話從季白口中說出,顯得尤為可笑。
我沒搭話,抱起楠楠往院子裡走。
季星川跟在我身後,眼巴巴地看著我。
到了門口,他想進來,卻被我攔住了。
楠楠趴在我的肩膀上,狐假虎威:
「這是我家,不許你進來!」
季星川撇著嘴巴,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聲音透著小心翼翼:
「媽媽……」
我望向季白,示意他把他帶走。
即便不願意,季白還是抱起了他,滿臉的茫然。
我沒有心軟,關上了大門。
11
季白在附近租了個院子,和季星川一起住了下來。
小鎮本就不大,沒兩天,大家都知道附近搬來個一對父子,爸爸長得又高又帥,兒子可愛得像個糯米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