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八卦地跑到門口問我。
我沒隱瞞,隻說是前夫。
她朝我眨眨眼。
「兩口子磕磕碰碰很正常,小季長得帥又有錢,你可得把握住。」
我笑了笑,解釋道:
「不了,我現在就想一個人過日子。」
一偏頭,就看到季白端著一個白瓷盆,站在不遠處,眼神苦澀。
身後還跟著季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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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也看到了他,朝著我別有意味地笑了笑:
「你們聊,我先回去了。」
她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要進屋。
季白小跑上來,垂下眼簾,遮掩住眼底的失落,開口的聲音冷清,又隱含幾分沙啞:
「我燉了湯,要不要嘗嘗?」
透過白瓷盆,雞湯的濃香鑽入鼻孔。
季白不是擅長做飯的人。
或者說,他從沒有給我做過一頓飯。
不好吃,不擅長,不習慣是他的慣用說辭。
隻有我知道,是因為宋依依。
季白和宋依依是青梅竹馬。
作者給宋依依設置了一個並不美滿的家庭,而季白,就是她前十幾年人生中,唯一的救贖。
她挨了打,他就照顧她,替她上藥。
她挨了餓,他就給她做飯。
其實,季白的飯做得很好。
但他答應過女主,這輩子隻會為她一個人做飯。
即便女主後來遇到了男主,結婚出國。
他依舊牢牢地守著這份承諾,不曾打破。
季白抬起眸子,緊張地看著我。
但他注定要失望。
我搖了搖頭:
「不用了。」
他的眼神肉眼可見地灰敗下來。
「季白,你不是答應過宋依依,隻會為她一個人做飯嗎?」
他的面色瞬間蒼白到了極致,嘴唇不斷地哆嗦著,氣息有些不穩地吐出幾個字:
「不……不是這樣的。」
「結婚這麼多年,你從沒有為我做過一頓飯,但宋依依一回來,你就為她熬了湯,季白,我不需要這些了。」
他微微睜開血紅色的雙眼望向我,隨後又安靜而無力地垂下,聲音幾近透明,盈滿悲傷:「對不起。」
我轉身進了院門,正要關門時,季星川突然闖了進來。
「媽媽,你別不要我!」
他哭得太大聲,驚醒了在屋裡睡覺的楠楠和小橘。
一人一貓,從屋子裡衝了出來。
「媽媽?」楠楠呆呆地看著屋外,還沒反應過來。
季星川突然衝過去,一頭撞倒了他。
他本就比楠楠大一點,輕而易舉地就將他壓在身下。
「都怪你,搶走了我媽媽!」
「我討厭你!」
「才不是,她是我媽媽!」
兩個小人扭打在一起。
等我將他們分開時,楠楠的臉上已經多了幾條傷痕。
他咬著下唇,固執地不肯掉眼淚。
看得我一陣心疼。
我急忙蹲下抱住他:
「疼不疼?還有沒有哪裡受傷?」
他搖了搖頭。
我松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季白,怒火中燒:
「管好你兒子!」
「再有下次,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現在,請你們立刻離開我家!」
季星川站在原地,不肯離開。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轉來轉去。
「媽媽……你怎麼能不要我了呢?」
我冷笑了一聲:
「季星川,是你先不要我的,以後別叫我媽媽,你媽媽是宋依依,不是我。」
牽著楠楠的手,準備進屋。
季星川拉住了我的衣角嗚咽著哭了出來:
「不是的,媽媽。」
「是宋阿姨騙了我,她不喜歡我。」
「你才是我的媽媽,我隻要你當我的媽媽。」
我冷漠地抽出自己的衣服,將他推開:
「季白,帶你兒子走。」
12
我太了解季星川了。
他雖然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但卻像極了季白。
自私自利,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回來找我,不是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最愛的人是我。
而是因為,宋依依不能滿足他內心的幻想。
他自以為宋依依對他好,實則那些好,太過於懸浮。
所以在很短時間內,他就反應過來。
宋依依對他,不是真心的。
他開始懷念我在的日子,開始回頭找我。
對於季白來說,亦是如此。
白月光之所以美好,是因為她高高地掛在天上。
一旦被抓在手裡,就成了白飯粒。
我給楠楠處理了傷口,給他講睡前故事。
「故事的最後,小蝌蚪終於找到了媽媽,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合上書,「好啦,楠楠小蝌蚪也該睡覺啦。」
他咯咯咯地笑起來,摟住了我的脖子:
「楠楠也找到了媽媽。」
我刮了刮他的鼻子:「是媽媽找到了楠楠。」
他捏起小拳頭,一本正經道:「不,是楠楠找到媽媽,楠楠在商場,選了媽媽當新媽媽。」
我有些驚訝,耐心地引導他講清楚事情的經過。
這才知道,原來在很久之前,他和自己的親生母親就在商場見過我。
我回想起來。
那天,季星川弄壞了自己最喜歡的玩具。
所以,我帶著他去了商場,打算買個新的。
但是商家說,那個玩具已經停產了。
他躺在地上撒潑打滾,我耐心地哄了他好久,卻被他一拳捶在胸口。
「壞媽媽,我討厭你!」
圍觀的人對我指指點點。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狼狽和無助。
壓抑許久的委屈突然爆發,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恍惚中,有人遞給了我一張紙巾。
沒等我看清,他就消失不見。
原來那時,命運的齒輪就開始轉動。
也難怪,楠楠的親生母親會將他託付給我。
楠楠揉了揉我的胸口,心疼地問我:
「媽媽,還疼嗎?」
我搖了搖頭:「不疼了,有楠楠在,媽媽一點兒也不疼。」
他害羞地笑起來:「還有小橘。」
「是,還有小橘。」
在這個冬日的夜晚,兩人一貓,窩在小小的房間裡。
屋外,寒風肆虐。
屋內,溫暖如春日。
睡到半夜,季白打來電話,說季星川發了高燒。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發燒了就去找醫生。」
「他非要見到你,才肯去看醫生。」
「沈夏,算我求你了。」
我依舊沒有出聲。
他苦澀道:
「沈夏,最後一次,你來看看他。」
「等他好了,我會帶他回去,不再打擾你。」
13
我抱著季星川去醫院時,他醒了過來。
看到是我,他委屈地哭了起來:
「媽媽。」
我拍了拍他的背,讓他安心睡下。
醫生說,不是什麼大問題。
打了退燒針,天亮時,他的燒已經退了。
季白買了豆漿和包子,小心翼翼地遞給我。
我沒拒絕。
他立刻松了口氣,臉上帶了點笑意。
我吃了一個包子,又喝了一杯豆漿。
確定季星川已經沒事了,便準備離開。
季白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要送我離開。
「你累了一晚上,回去好好休息,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帶。」
「你喜歡吃辣,要不就……」
我打斷了他的話:「不必了。」
「季白,記得你的話,以後都不要來找我了。」
他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許久之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
我最後看了一眼季星川,他躺在床上,小臉慘白,嘴角卻掛著笑,像是做了什麼美夢。
那就希望,他的夢能做得更久一點。
我以前會想,究竟是我有多差勁,我的丈夫和孩子都那麼討厭我。
直到離婚後,我才意識到。
人和人之間,講究的是緣分。
他們未必討厭我,隻是和我無緣。
既然無緣,也就不必強求。
我回家時,楠楠已經醒了。
他抱著小橘,躺在床上玩得不亦樂乎。
見我進屋,他一骨碌爬起來:
「媽媽,你回來了!」
我笑了笑:
「嗯,回來了。」
「再也不走了。」
番外 1
季白其實沒打算和沈夏離婚。
這麼多年,說沒有感情是假的。
隻是在宋依依面前,他總會不自覺地忽略沈夏。
之所以離婚,很大原因是季星川。
他不明白,為什麼別人家的母子,感情深厚,氣氛融洽。
而季星川和沈夏,總是充斥著爭吵和厭煩。
久而久之,他對她也頗多微詞。
沈夏不用上班,卻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如果是宋依依照顧星川,他一定會又乖又聽話吧。
那樣,他就會輕松很多,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工作上。
生平第一次,季白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那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半推半就之下,他同意了離婚。
季白覺得,那是他這一生最錯誤的決定。
但木已成舟。
離婚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季星川和宋依依之間的相處都很融洽。
直到某天,他突然說了句。
「我想媽媽了。」
宋依依摸著他的腦袋:
「星川,以後宋阿姨就是你的媽媽了。」
向來喜歡宋依依的他,將她推開:
「才不是!」
「我要媽媽。」
離婚後的第三個月,季星川開始難過了。
季白也是。
他以為,沈夏走了。
他就可以和宋依依在一起了。
可他卻半點心思都沒有。
年少時那顆為她跳動的心,再也掀不起半分波瀾。
反倒是沈夏,在她離開後的這幾個月。
每天晚上,他都會夢到她。
所以, 他帶著季星川,去找了她。
要找到沈夏並不難, 他知道外婆給她留了一間房子。
當初在一起時,那個老人一直都不喜歡他。
盡管他再三保證,她仍覺得他在未來的某一天,會辜負自己的外孫女。
一語成谶。
季白想過很多次, 和沈夏重逢的畫面。
唯獨沒有想過,她又有了一個孩子。
好在,那隻是她領養的孩子。
他故作輕松地向她打招呼。
她轉過身,表情不悲不喜。
那一瞬間, 他突然慌了。
番外 2
季白花了整整一年, 才弄明白自己的心。
原來, 他早就愛上了沈夏而不自知。
他帶走季星川那天,他哭了好久。
季白看著他哭, 沒有其他動作。
反而惡趣味道:
「你有什麼好哭的,難道不是你趕走她的嗎?」
「她有了新的孩子, 從今往後,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每說一句,季星川的臉就白上一分。
「不可能,我要去找媽媽!」
他抓住他的衣領, 把他拎了起來:
「季星川,你活該。」
季白也不知道, 他是在說自己, 還是在說季星川。
抑或, 他們兩個人都活該。
季白強硬地帶回了季星川。
宋依依又來找了他, 妄圖和他在一起。
他早已經查清楚她對沈夏做過的事,哪裡還會對她心軟。
他拿回了送她的所有東西,把她打包送回了前夫身邊。
她那個前夫,早在上學的時候,就是個偏執的瘋子。
季白知道,宋依依不會有好日子。
但他不在意了。
他隻是後悔。
後悔在一起的那麼多年, 他沒有珍惜沈夏。
甚至連一碗湯, 都沒有給她煮過。
季白開始失眠,睡不著覺。
做飯這件事, 成了他的夢魘。
他有時半夜醒來, 就坐在廚房裡, 有時哭,有時笑。
有時候又會發了瘋, 砸爛所有東西。
然後赤腳走在玻璃碴裡, 鮮血淋漓。
可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
番外 3
季星川稍微大了一點, 能自己一個人出遠門了。
每年假期, 他都會回去看沈夏。
遠遠地看著,不上前。
她收養的那個孩子也大了。
母子倆在院裡種滿了果蔬和鮮花。
春賞花,夏乘涼,秋摘瓜,冬賞雪。
他有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想要上前。
卻又生生地忍住。
他知道, 沈夏不想見他。
就這樣很好。
他遠遠地看著,悄悄地來,悄悄地走。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也不希望她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