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沉著應考,指不定真的會有一線希望——和她念同一所大學。
考試那幾天,陰沉沉的天空落了幾顆雨星子,驅散了早夏的燥熱。
氣溫涼爽,空氣中漫著湿潤的因子,黏在身上潮潮的。
中午,謝隨從書架上取下厚厚的英文單詞本,準備將自己不熟悉的單詞再全部重新溫習一遍。
當他翻開單詞本,卻看到裡面有一張被壓得平平整整的信紙,開頭便是小孩那工整的方塊字跡:“謝sui哥,您好哇!”
謝隨用力闔上單詞本,閉上眼睛穩住心緒,努力讓自己避開這些不良情緒。
厲小意顯然已經找不回來了,他想再多也沒用。
而且,即便要找,也應該是他的家人去找,與他又有何幹。
人各有命,他幫不了任何人。
中午,謝隨去外面的餐廳吃了飯,便早早地叫了出租車,去郊區的十二中考場等候開考。
最後一門英語考試,謝隨是有信心的,英語是他最早開始復習的科目,正常發揮問題不大。
隻要熬過了今天下午,以後山長水闊,一切都會好起來。
謝隨坐在出租車的副駕駛位置,低頭看著英語單詞本,進考場除了文具和準考證以外,不能帶任何東西。
謝隨打算進去之前便把單詞本扔了,以後他再也不會被這玩意兒折磨了。
念及至此,心情還有點激動。
司機師傅見他默記單詞,知道是今天要去考試的學生,對他說道:“這條路有點塞車,不過沒關系,我知道另一條路,你放心,肯定讓你準時到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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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隨低頭專注地看著書,淡淡地應聲:“謝謝。”
時間無論如何都應該來得及。
司機師傅將車駛入了另外一條車輛較少的道路,紅燈路口,謝隨漫不經心地抬頭,發現對面的黑色的轎車裡有點不對勁。
有個小男孩被手帕蒙著臉,趴在後座上睡覺,小男孩身上的衣服似乎穿了很多天,髒兮兮的,而他腳上穿著的那雙鞋子,謝隨覺得有點熟悉。
他應該是見過那雙鞋,耐克童款的白球鞋,他曾經見厲小意穿過,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有次打球,他不小心把他的白鞋踩髒了,厲小意還咕哝說,回去肯定挨罵。
那個躺在後座上被蒙著臉的男孩無論身高還是體型,看著與厲小意七八分相似。
很快,黑色轎車關上了窗戶,阻隔了謝隨的視線。
紅燈亮,轎車加快速度駛了過去,
謝隨的心髒瘋狂跳動起來,他急切地對司機說:“快跟上前面那輛車!”
“啊?”
“快跟上,前面那輛車可能拐了別人的孩子!”
司機連忙一腳油門踩了下去,追上了前面那輛轎車。車尾有牌照,但謝隨玩過賽車,一眼就看出來,那絕對是被動了手腳的假牌照。
他更加確定,車上的人就是失蹤多日的厲小意!
“麻煩再快點,別跟丟了。”
“我盡量啊。”
假牌照轎車駛入了另外一條上坡的岔道,司機對謝隨說:“同學,這條路就往回虎山那邊走了啊,過了回虎山就上省道出城了,你今天不是要參加高考嗎?幹脆還是報警吧。”
“車上掛的假牌照,報警來不及。”
謝隨的手緊緊攥住了拳頭,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了起來,眼看著前面那輛黑色轎車越來越遠。
如果出城了,山高路遠,這輩子他想再見厲小意一面,幾乎沒可能了。
謝隨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沉聲對司機說:“停車。”
司機依言停了車,謝隨拉開了駕駛座車門,對司機說道:“回虎山這一段山路險峻,你先報警,就在這裡等著警察,我去追他們。”
司機有些猶豫,不敢輕易把車交給他,謝隨將自己的準考證和身份證塞給他。
“放心,我跑不了。”
他坐進了駕駛座,給自己系上了安全帶。
司機站在路邊戰戰兢兢地用手機報警,不放心地對謝隨說:“小伙子,你不去高考啦。”
謝隨攥著方向盤,一腳用力地踩下油門,車呼嘯著朝前面的山路駛去。
他已經來不及考慮這麼多了。
是,他是自私,他想靠自己的努力為闖出一番天地,想清清白白地站在那個女孩身邊,想要配得上她……
謝隨這一生,自問做過很多錯事和混賬事,絕對不是別人眼中的好人,但他坦坦蕩蕩,且問心無愧。
如若今天他為了自己的私心和前程放棄厲小意,這輩子他都不會再清白了。
這樣的自己,配不上她。
謝隨毫不猶豫地追上了那輛黑色的偽牌照轎車。
……
中午,寂白趴在桌上小憩,卻被噩夢驚醒。
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上一世的事情了,對於現在的寂白而言,她不再懼怕家人那惡魔般的嘴臉,她快速成長起來,強大到足以能夠保護自己,所以這些不會構成她內心的恐懼。
可是她夢見了謝隨,夢見了那場幾乎奪走他一切的車禍。
黑雲壓頂、狂風呼嘯的回虎山崖下,那輛轎車被撞擊得完全變形,車裡的少年血肉模糊。
他睜著一隻眼睛,側頭望向她。
光芒在他漆黑的眸子裡漸漸消失,希望也在消失,唯一沒有消失的...是他深摯的眷戀。
寂白驚醒過來,全身冷汗。
門外傳來奶奶的聲音:“小白,時間差不多,該起床了。”
“來了,奶奶。”
寂白坐起身,拿著透明筆袋,快速檢查了自己的身份證、準考證,還有考試的時候需要用到的2b鉛筆和橡皮擦,確定沒有遺漏。
她的心髒跳得很快,午休做這樣的噩夢,終究不是好兆頭。
她摸出手機想給謝隨打電話,卻看到謝隨在二十分鍾前給她發的消息:“小白,我去考試了,不帶手機,一切都好。”
這才稍稍放心些。
寂白走出房間,奶奶已經讓司機等在院子裡,準備要送她去考場。
臨走的時候,奶奶叮囑她沉著應考,不要想太多,做完題目之後不要忘了檢查姓名。
寂白一一答應,坐上車向奶奶道了別。
這次英語考試難度有所增加,但是對於寂白來說完全是小case,她上一世就讀於英語同聲傳譯專業,高考英語完全難不倒她。
最後寫下一個漂亮的作文,結束答題的時候,時間還剩了整一個小時呢。
寂白稍稍擔憂謝隨,這次考試難度增加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應付。
很快,伴隨著終止答題的鈴聲響起來,寂白的高中生涯徹底結束了。
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她的心情很寧靜,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出教室,遠遠望見天際夕陽墜出了疊嶂的層雲,正緩緩跌入山崖。
周圍有少年少女們相擁尖叫,沉睡的青春徹底蘇醒,壓抑的心靈也在這一刻得到徹底的解放。
司機劉叔在校門外等著寂白,寂白拿到手機第一反應就是給謝隨打電話。
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緊緊地擁抱他。
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戰役,是她和謝隨兩個人的...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情況怎麼樣。
不出所料,謝隨沒有接電話,他的手機依舊處於關機的狀態。
他應該也剛剛出考場,手機放在家裡還沒有拿到,所以寂白先給奶奶打了電話
奶奶正在開董事會,助理將手機送過來,說是寂白小姐打來的,她毫不猶豫地接了電話,關切地問:“白白,考完了嗎,怎麼樣啊?”
寂白回答說一切都好,正常發揮。奶奶松了一口氣,說幾天晚上就和同學們好好慶祝放松吧,可以晚歸。
寂白掛掉奶奶的電話,便立刻收到了殷夏夏她們發來的消息,說今天晚上班級聚餐,大家看到消息就去學校外面的火鍋店集合哦。
寂白讓司機直接將車開到學校外的火鍋店,下了車,
這家火鍋店還是她重生回來之後,第一次和謝隨吃飯的地方。
班上的同學大部分都已經落座點菜了,眾人情緒都高漲,男生們點了幾箱啤酒,說今天晚上不醉不歸。
甚至連班主任梁老師都趕過來了,好幾個女孩圍著梁老師詢問考試的題目,做對的同學自然歡欣鼓舞,做錯的同學情緒則稍許低落。
吃完飯之後,同學們又鬧著去ktv唱歌,寂白一直在給謝隨打電話,可是他的電話處於關機的狀態。
寂白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難道他英語考試沒有發揮好,所以心情糟糕。
不至於吧,謝隨的性格雖然有些暴躁,但他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玩失蹤的人,不管考得好不好,他應該都會跟寂白說一聲,避免她擔心。
就在寂白忐忑不安的時候,班上有蠢蠢欲動男孩子在同伴的鼓勵下,向寂白告白了。
那個男孩名叫徐燁,是班上的學習委員,成績名列前茅,陽光樂觀,屬於鄰家暖男的類型。
班上不少女生都對他表示過好感,不過他說自己已經有喜歡的女孩了。
沒想到徐燁喜歡的女孩竟然是寂白,難道他不知道寂白和謝隨之間一直都有曖昧麼。
寂白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徐燁,徐燁臉頰緋紅,手一個勁兒地顫抖…
寂白說他很優秀,但自己已經有喜歡的男孩了,可能無法接受他的好意,希望他能考上心儀的大學,以後越來越好。
一番話既委婉地拒絕了他,又沒讓徐燁丟面子,非常得體。
寂白喜歡謝隨,這在班上不是秘密。
徐燁說知道自己會被拒絕,但還是想要讓寂白知曉自己的心意,因為今天不說的話,以後可能都沒有機會了,今天算是給自己兩年的暗戀畫下一個句號吧。
徐燁離開之後,殷夏夏湊近寂白,低聲問:“謝隨還沒接電話呢?”
寂白無奈地揚了揚手機:“他都沒開機。”
“多半是沒考好。”
“他英語很好的。”
“心態不好,越是這種自信滿滿的科目,如果沒考好,打擊會非常大。”
寂白覺得她講得有道理,越發擔心了。
殷夏夏抬頭看了眼對面的徐燁:“我覺得學委挺好啊,雖然長相比不上謝隨英俊,但是家世學習樣樣都好,還特暖特紳士,跟這樣的男孩在一起,肯定幸福的。不像謝隨,各種讓人操心啊。”
寂白睨了她一眼:“這樣好,你跟他告白去啊。”
“我倒是想。”殷夏夏無可奈何道:“人家暗戀了你兩年哎!這是什麼神仙感情,我哪能撬得動啊!”
寂白輕輕吐了一口氣,抬頭的時候恰好迎上徐燁凝望她時的灼灼目光,她趕緊避開了。
殷夏夏說的都對,徐燁這樣的男孩,就像是陽光下溫潤的暖玉,跟他戀愛,必定也是平平淡淡、安穩順遂。
而謝隨,他不是玉,他是巍峨懸崖之上傲然嶙峋的頑石,銳利、堅硬而危險,他的身下是萬丈懸崖,如若靠近他,便一定要緊緊抱住他,因為稍有不慎,便會跌落深淵,粉身碎骨。
寂白選擇了謝隨,也注定選擇過這濃墨重彩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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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白給蔣仲寧和叢喻舟分別去了電話,但他們也聯系不到謝隨,還以為謝隨跟寂白在一塊兒呢。
喧囂吵鬧的ktv裡,寂白實在待不下去了,她向同學們告辭之後,乘出租車去了謝隨的家。
謝隨以前給過她家裡的鑰匙,寂白直接開門進房間,可是房間黑黢黢沒有開燈,也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