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白打開了頂燈,來到書桌邊。
桌上放置著翻開的英語測試模擬卷,黑色中性筆擱在試卷上,保持著他昨天晚上復習之後的樣子。
寂白又在櫃子裡找到了他的黑色手機,打開,手機裡瞬間跳出了十幾條未接電話和信息,都是寂白和叢喻舟他們打給他的。
他沒有回家。
想到今天中午那個頗有預兆的夢,寂白有點慌,她在房間裡走了幾圈,不知該如何是好,無可奈何之下,她給秦助理打了個電話。
“小白?”
接到寂白的電話,秦助理顯然有些訝異:“你今天考得怎麼樣?”
“先不說這個,秦叔叔,您能幫我找個人嗎,我聯系不到他,我很擔心...他沒帶手機,你幫我查查他今天有沒有去考試。”
秦助理聽到寂白的聲音都在顫抖,平日裡她很少會麻煩他什麼事,既然找到了他,必然火燒眉毛,他立刻問:“你要我幫你找誰?”
“謝隨,你見過的。”
“行,我這邊讓人查一下,查到馬上通知你,不要著急。”
寂白抱著膝蓋坐在謝隨家的沙發上,祈禱著他一定不要出事,平平安安……
十多分鍾後,秦助理的電話撥過來,寂白連忙問:“秦叔叔,找到了嗎?”
“找...到了。”
秦助理的聲音低沉,顯然消息不太好:“小白,學校那邊說,謝隨今天沒有去參加最後一科英語考試。”
寂白的心“咯噔”一下,她站起身,嗓音顫慄:“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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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助理深呼吸,說道:“厲家的孩子找回來了。”
“什麼孩子?我問謝隨啊。”
“前段時間厲家的小少爺被人販拐走,今天謝隨他...碰巧撞見,他把孩子帶回來了。”
寂白重重地松了一口氣,隻要他沒事就好。
“謝隨現在在哪裡啊,警局嗎?我、我馬上去找他。”
她起身離開房間,匆匆走下漆黑的樓道。
秦助理說:“他不在警局,他的車被人販的車撞下了山崖,情況可能不太好,警察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重度昏迷,好在孩子沒事...我已經在趕去醫院的路上了,你別太擔心。”
昏暗的樓道裡,寂白腳下踩空,重重地摔了一跤,手機也飛了出去,落在前方,屏幕散發著微藍的光。
聽筒裡,秦助理急切地問:“小白,你怎麼了?”
寂白沒有回答,她跌坐在地上,臀部劇烈的疼痛她已經感受不到了,所有的思緒都已經被抽空,隻留下了空蕩蕩的腦袋,讓她仿若不知身在何處。
原來...中午的夢是真的...
原來,上一世他出事不是因為逞意氣的賽車,而是為了從歹徒手中救下那個小孩——他唯一的家人。
重來一次,她口口聲聲叮囑他,不要碰車,平平安安。
可他還是做出了和上一世相同的選擇。
寂白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絕望地咬著下唇,任由眼淚奪眶而出,卻不敢哭出聲。
那個少年的命運仿佛是被詛咒的存在,雖然她曾經口口聲聲說自己不信命,可是當厄運之神真的降臨的時候,她卻無能為力,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看著他重蹈覆轍。
痛哭之後,寂白扶著牆站起來,擦幹了眼角的淚水。
哪怕這次劫難之後,他失去了所有,但她唯一能保證的是,他絕不會失去她。
謝隨在重症監護病房昏迷了兩天。
寂白從警方那裡了解到,謝隨的車駛上回虎山之後,和罪犯開始了一段絕命追擊。
那條路謝隨經常跑,罪犯根本甩不掉他,後來謝隨超車之後擋在了罪犯車前,他來不及踩剎車,於是兩輛車撞在一起,謝隨的車被撞下了山崖,所幸山崖是一段長緩坡,謝隨沒有送命,而罪犯也受了重傷。
萬幸的是,車禍中厲小意沒有大礙,隻是輕微腦震蕩。
人販醒過來,沒等警察刑訊,屁滾尿流地交待了前因後果,說他是和厲家的僕人王嬸內外勾結,拐走了厲家的小少爺。
警局裡,王嬸也坦白地交待了自己的全部罪行,說是程瀟平日裡苛責自己,她做這事一方面想牟利,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報復程瀟。
證據確鑿,嫌犯落網,這一切似乎即將塵埃落定。
但這樣的結果並沒有讓寂白滿意,尤其是當她知道在厲小意出事之後,謝隨去找過厲琛,從蔣仲寧幾人的口中,她知道這件事情厲琛肯定參與其中,隻是苦無證據,無法將他繩之以法。
寂白臉色冷了下來,謝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和厲琛也脫不了幹系。
探監房裡,在雙方律師的陪同下,寂白見到了王嬸。
王嬸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眉眼平順,看起來是一副懦弱相,她狐疑地看著寂白,問道:“我...我認識你嗎?”
寂白面無表情地說:“你有兩個兒子,一個在省城打工,另一個還在念大學,念大學的那一個成績還不錯,聽說明年畢業。”
一聽寂白提到自己的兒子,還了解得這麼詳細,王嬸忽然慌了:“你...你想幹什麼。”
“厲琛給了你多少安家費,還是答應幫你兒子找份體面的工作?”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而這時,王嬸的律師也適時開口:“寂白小姐,您是在誘導和威脅我的當事人。”
寂白忽然站起來,眸光冰冷地睨著她:“厲琛差點害死我最愛的人,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哪怕同歸於盡,我都不會放過他。”
王嬸的手抖了起來。
她面色如冰,嗓音陰冷:“既然要幫厲琛,你就要準備付出代價。”
律師已經叫來警察,讓他們將王嬸帶走。臨走的時候,王嬸回頭看了寂白一眼,她從來沒有在一個女人的臉上看到過那樣絕望而仇恨的神情。
後來,當王嬸的大兒子來到監獄,向她哭訴自己遭遇的連番困境,真的都快活不下去的那個下午,王嬸便供出來厲琛,說這一切都是厲琛一手安排的,他給了她一筆巨額安家費,同時答應讓她的兒子進厲氏集團上班。
厲琛鋃鐺入獄的那天,寂白隔著一條馬路,遠遠望著警察從厲氏集團寫字樓裡將他帶出來。
厲琛看到寂白,嘴角綻開一抹微笑。
西服下,他那被銬著的手慢慢伸進褲包裡,摸了什麼東西,扔在了地上。
等他離開以後,寂白走了過去,看到地上放著一顆大白兔奶糖。
寂白怔了怔,面無表情撿起那顆奶糖,轉身扔進了垃圾箱。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有事滴!
第66章
這兩天, 有很多人來醫院探望謝隨,甚至包括程瀟。
她想不到謝隨居然會為了救她的兒子, 這樣不要命。
她在謝隨的床頭櫃上留下了一張卡, 說是作為感謝的費用。
連日來一直緊繃著神經的寂白, 在看到那張卡的時候, 情緒終於爆發了。
她將擲在了程瀟的身上,壓著憤怒的嗓子沉聲說:“你滾。”
“我…我也是表達一下心意。”
“滾!”寂白抄起水果籃裡的人蘋果, 便要砸向她。
程瀟落魄地離開。
寂白怔怔地站在走廊邊,從兜裡摸出了那枚白玉觀音。
血跡深深地滲透進了紅繩裡, 顏色被暈染得越發深了,且無論怎麼洗都洗不幹淨了。
觀音慈眉善目地望著她。
寂白突然將它猛地拋擲了出去, 怒聲大喊:“這就是你給我的平平安安!”
她的眼淚順著眼眶滑落, 無力地喘息著說:“你算什麼菩薩, 你的慈悲呢。”
“你為什麼讓他受苦。”
白玉打在牆上, 一角殘缺碎裂, 有佝偻的老人經過, 見碎裂的觀音像,連聲默念:“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寂白倚著牆,聲嘶力竭地痛哭著,口中不住地重復:“你為什麼讓他受苦?他那麼好,你為什麼讓他受苦?”
碎裂的觀音慈悲地望著她。
愛別離,求不得,眾生皆苦。
病房裡, 昏迷的謝隨聽到走廊裡女孩的痛苦的質問,眼角無聲地滑下了一滴淚。
那幾天,寂白幾乎住在了醫院,不分白晝黑夜地陪著他。
醫生說謝隨身上其他的傷都沒有大礙,他身體好,能很快痊愈,最嚴重的地方是骨盆骨折合並尿道外傷,可能會由此引起的bo起障礙,讓他喪失性功能。
經歷了上一世的事情,寂白早有心理準備,而幾個一直陪著謝隨的少年們,聽到醫生這樣說,驚得目瞪口呆,激動得要用腦袋哐哐錘牆了。
他們甚至想把寂白拉出去,不讓她聽。
這他媽要是當不了男人了,他還怎麼談戀愛,還怎麼娶老婆,以謝隨那麼驕傲的個性,他這輩子怎麼抬得起頭來。
當然,醫生也沒有把話說死,隻說有可能會這樣,但還是要等他醒來之後,再進行具體的檢查。
幾個男孩避開了寂白,站在牆邊嘰嘰咕咕地商量此事,戴星冶表示無論出多少錢,他都一定得幫謝隨把病治好了。
蔣仲寧說:“要不咱們幹脆就先瞞著隨哥,不然他怎麼受得了。”
叢喻舟道:“你能瞞他多久,他醒了醫生就會給他進一步檢查,到時候他還不就知道了。”
蔣仲寧轉頭望向叢喻舟:“醫生會怎麼檢查,給隨哥放片嗎?看他能不能硬,這他媽隨哥要是不硬,一屋子醫生護士,這...太殘忍了。”
叢喻舟:“......”
你想象力能不能不要這麼豐富。
戴星冶偏頭望向寂白,她穿著夏天清涼的棉布白裙子,目光溫柔地凝望著病房裡沉睡的少年。
他想到那日謝隨聽到地震時候失魂落魄的模樣,就知道寂白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他確信,這女孩不會嫌棄謝隨的。
謝隨清醒的那天,正好是放榜查分數的日子,寂白被奶奶叫回了家,一起守在電腦前面,等待著查詢網頁的開通。
中午十二點,網頁終於刷新出來,寂白查到了自己的分數,683。
這樣的高分,全國的所有高校她都可以任性挑選了。
奶奶非常高興,說要舉辦一次盛大的畢業宴,邀請所有的親朋好友和生意伙伴參加,一起為寂白慶祝。
寂白微笑著說好啊,哄著奶奶離開以後,她重新坐到電腦前,哆哆嗦嗦輸入了另外一串身份證號,查詢謝隨的分數。
看到那串分數的時候,寂白喉嚨間有抑制不住的酸意上湧,她捂住了嘴,強忍著眼淚,不想哭出來讓奶奶聽見。
謝隨落下了一科,分數是498,沒上一本線,但是超了二本線十幾分。
寂白不敢去想,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謝隨應當拿下一個怎樣的高分,應當迎來怎樣嶄新的人生,應該......
遺憾誰都會有,但是並非誰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上一世寂白遇到謝隨的時候,他已經走出了最黑暗的那段時期,雖模樣仍是少年,但鬢間卻泛了微霜。
無論哪一世,他都會愛上她,同樣,無論重來多少世,謝隨都會作出相同的選擇。
有些事情永遠無法改變,謝隨也不會改變。
他熱忱而深摯,善良且勇敢。
下午,寂白接到了戴星冶的電話,說謝隨醒過來了,想見她。
寂白一路上都在忐忑地籌措著安慰他的話語,而當她抵達醫院病房,在門邊聽見了幾個少年們笑鬧的聲音。
“戴星冶你太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