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死到臨頭,你才死到臨頭,你胡說八道什麼!”
賀蘭瓷平靜道:“京郊三大營平叛的軍隊不日便到了,公主與二殿下此番作為,豈不是死到臨頭?”
蕭韶安對此一無所知,她哥什麼都沒跟她說,但她知道目前的局勢至少還是向著自己親哥的,而她看見這個女人就煩,蕭韶安不由道:“你不要妖言惑眾,我現在就……”她轉頭對周圍守衛道,“我現在進去,發出什麼聲音你們都別進來。”
說完,她便走進了關著賀蘭瓷的偏殿裡,抬手就想給賀蘭瓷一個巴掌——反正一巴掌而已,她哥也看不出來。
然而蕭韶安的手剛抬起來,人便無聲無息地被定住了。
須臾之間,她身後的宮女也一個兩個統統被打暈倒下。
更遙遠處傳來的殺戮聲震天,賀蘭瓷隱約還可瞧見火光,心中默默有些擔心陸無憂,他說是去還欠的債,還完這筆,就算把慕凌援軍的人情給還了。
花未靈坐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戳著被她點了穴,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的蕭韶安。
不知道過去多久。
一刻,兩刻,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賀蘭瓷聽見了外面打殺的聲音,她緊張地連忙抬頭,還以為是蕭南洵,一抬眼卻看見了熟悉的面容,賀蘭瓷連忙道:“結束了!?”
陸無憂身上還帶著肅殺之氣,走進來快速道:“還沒有,快了,擔心你先過來看看。”
賀蘭瓷道:“什麼情況?”
陸無憂張口剛要說話,突然看見了蕭韶安,也一愣道:“你這什麼情況?”
蕭韶安一看見陸無憂,眼睛瞪得都要有銅鑼大了,死命想要動唇。
花未靈舉手道:“嫂子要我抓來為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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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憂默默道:“行,待會把她用上。”
賀蘭瓷抓了一把陸無憂的胳膊道:“到底情況如何?”
陸無憂言簡意赅道:“衛國公一早便已應下,我去策反了鎮安王。蕭南洵今夜應該是不能成事了,但蕭南泊也重傷了,現下蕭南洵正狼狽地逃至蕭懷琸寢宮,大概是想最後魚死網破一把了。”
“慕凌呢?”
“帶兵平叛呢,他臉挺好用的。”
花未靈已經無聊了一個晚上了,連忙道:“打架嗎?那我能去嗎?”
陸無憂看了她一眼道:“想去就去吧。”
說完,陸無憂也朝外走,賀蘭瓷跟在他旁邊道:“那我們現在去哪?”
“蕭懷琸寢宮。”陸無憂把她拉近了一點道,“你離我近點,今晚也是太熱鬧了些。”
***
順帝被關在寢宮裡,按著幾欲吐血的心口努力平復心緒,先前嚇得癱軟的敬貴妃也已經恢復鎮定,正捧著丹藥喂給他。
四周的屍首被抬了下去,禁軍也退了出去,隻剩下一些瑟瑟發抖的太監。
畢竟蕭南洵還在等他下詔書讓位,不會把人往死裡逼。
然而當兵荒馬亂的聲響再度襲來時,順帝抬眼,發現他的兒子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頭發蓬亂,眼睛赤紅,手裡提著長劍衝了進來。
敬貴妃一驚身子側歪,從床榻邊滑落下。
蕭南洵看也不看,抬起一腳便將她踹開,敬貴妃痛呼一聲趴在地上,三皇子蕭南清連忙來扶她,然而蕭南洵陰森的目光掃過蕭南清那張清正的臉,想起他是如何被順帝誇贊的,一股無名怒火起。
順帝還沒來得及怒斥他的暴行,就見蕭南洵一劍刺過去,扎在了正扶著自己母妃,毫無防備的蕭南清的心口上。
之後便是敬貴妃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清兒!清兒!”她抱著蕭南清驟然失去力量的身體,也瞬間瀕臨崩潰。
順帝也忍不住道:“蕭南洵!你這個畜生!”
蕭南洵卻衝著順帝一笑,是那副徹底扭曲了的笑容:“我都手足相殘一晚上了,父皇你才來罵我,是不是遲了點?”
他開始神經質地轉著腦袋四處尋找,狀若瘋癲:“我還有兩個弟弟是不是……都殺了的話,父皇你就沒有其他繼承人了吧,也不可能再生一個出來了,是不是就隻能選我了……”
“……你大哥他也被你殺了?”
“我哪有大哥,我沒有大哥,他憑什麼做我大哥?”蕭南洵口中的話語越發顛三倒四,“我殺了他,我肯定會殺了他,我早該殺了他,我怎麼能容忍他活到現在……他在心裡嘲笑了我多久?”
他四處揮舞著長劍,殿內是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住手!蕭南洵!住手!”
他抬腿又踹開了一個,剛想再補一刀,就聽見一道驚恐的女聲響起:“洵兒!”
麗妃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看著眼前的慘景和瘋瘋癲癲的蕭南洵,她身子搖搖晃晃,似乎也要崩潰的樣子。
蕭南洵聞聲,身體一僵,竟停下了動作。
麗妃挺著肚子,推開攙扶著她的宮女,踉踉跄跄地走了進來,她似乎想要接近蕭南洵,卻又不敢,面色慘白地道:“怎麼會這樣……你冷靜一下洵兒。”
見蕭南洵慢慢沉靜下來,她伸手小心去拽扯他的衣袖。
不料蕭南洵一下躲開了。
他望向她的目光充滿了陰鬱不堪的痛苦。
麗妃心尖一顫,一種令人惶恐的不祥之感浮上心頭。
他……他知道了什麼?
◎93.九三章(雙更)
第九十三章
帝王下榻行宮的奢靡寢殿裡, 沉香木還在香爐中灼燒著,散發出幽深靜謐的木質燻香,濃鬱彌久, 卻依舊無法遮掩住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順帝看見麗妃如今的模樣時, 先是不忍, 但很快又燃起了憤怒。
——她養出來的好兒子!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該如此寵幸他們母子, 才會致使欲念膨脹, 一著不慎,竟反噬了他自身。
如今三皇子蕭南清被他刺死,大皇子蕭南泊又不知死生, 蕭南洵瘋癲若狂,顯然外面的局面也已不受他控制, 今夜之後,這宮闱之內,大雍這百年基業,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夤夜寒涼,他竟感覺到了一種莫名悽涼。
順帝連聲咳嗽著,侍奉的貼身小太監隻能趁著蕭南洵不注意悄悄爬到床邊, 道:“聖上, 保重龍體啊……”卻又小心翼翼望向正在和麗妃對峙的蕭南洵,生怕他一個衝動就弑君弑父。
燭火照映著的帝王的掌心中,一抹血色清晰宛然。
殿內敬貴妃哽咽不止的悽慘哭聲尚未止歇。
兩行清淚亦順著麗妃仍顯得嬌美動人的面龐流下,她看起來哀慟悲絕至極,叫人不由心生憐惜。
麗妃顫抖著道:“……洵兒,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
蕭南洵的長發散了,金冠倒了,就連袍服上原本戴著翡翠銀鏈也被扯掉了, 看起來狼狽不堪極了。
這絕不是勝利者的姿態。
麗妃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你把劍放下,向你父皇認個錯,說你隻是被逼急了,一時迷了心竅,你從未想過真的要違逆君父……”
勸住了他,興許、興許她再伏低做小,念著舊情,還能保住他一條性命,哪怕貶為庶人一輩子幽禁,也至少能活下來。
她還不知自己盜取兵符的事已被順帝知曉。
蕭南洵聞聲,未答應,緊握的長劍也沒有絲毫松開的意思,隻是仍用那種痛苦陰鬱的眼神看著她,視線下移,死死盯向她隆起的腹部,仿佛想在那裡捅上一刀。
麗妃心尖又是一顫,她動了動唇,卻先聽見了蕭南洵的聲音,他恨聲道:“……為什麼?”
她模稜兩可道:“母妃隻是想要活下去,想要你活下去……”
麗妃聲音顫得更厲害,幾不成言,她似想要解釋,可臨到頭又開不了口,更不知他知道了多少,恐懼感一陣陣湧上來,她也不敢去看順帝,隻想扭頭離開這間寢殿。
可她不能,這畢竟是她唯一的兒子。
蕭南洵一字一句,陰森森道:“可兒臣很想死啊。”
隻要一想到,她和誰做過什麼,那種令人作嘔想要吐的感覺又浮現出來,他是真的恨不得一劍扎向她的肚子,可這是他的母妃,他下不了手,厭惡感卻似附骨之疽,反復折磨著他。
他還記得自己剛得知那個消息時,在寢殿裡吐得胃腔發酸,殺人抑或毀滅的念頭都有。
一夜之間,他仿佛還是那個被人嘲諷是野種的喪家之犬。
“好惡心,怎麼會這麼惡心。”蕭南洵的聲音提了起來,猩紅色爬上了他的眼瞳,“母妃,你說,我們為什麼沒有幹脆一起死在清泉寺裡。”
麗妃按著自己的肚子,感覺到懼怕,她無聲地退了一步。
“你在說什麼……”
殿外又響起了兵馬聲。
“臣護駕來遲,還望聖上恕罪……逆賊蕭南洵還不快速速束手就擒!”
緊接著是一道尖銳的女聲:“哥!哥!救我!”
蕭韶安被人壓著送進來,滿臉恐懼。
麗妃臉色一變,轉頭急道:“韶安……你們別傷害她,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順帝聞聲,抬眼看去,終於順了口氣,掩著唇對剛進來的鎮安王道:“外面情況如何?”
鎮安王世代與皇族通婚,多年固守京畿,隻聽命於皇令,他當即便沉聲道:“多虧有人識破了矯詔,也是臣過於輕信,如今叛軍已被鎮壓,聖上自可放心……大殿下身受重傷,與南沐殿下也正在趕來的路上。逆賊蕭南洵你已是窮途末路,莫要再負隅頑抗了。”
似乎已經塵埃落定了。
順帝和麗妃聽見大皇子蕭南泊尚且生還,都表情微微一松。
唯有蕭南洵聽見此事,卻是面色大變,那抹癲狂瞬間又回到了他的臉上,殿內殺的殺,傷的傷,他一腳踩上一具新鮮的宮人屍身,突然返身走回到了順帝龍榻旁。
蕭南洵道:“滾開!”他一劍砍開了順帝面前護著的小太監。
其他人立刻連聲開口。
“蕭南洵!你要幹什麼!”
“洵兒,不要!”
“快住手!”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弑君,或者挾持聖上的時候,蕭南洵隻是在順帝面前停下,然後臉上惡意的笑容冰冷綻開。
他站在瞳孔震顫,握著身側寶劍的順帝面前,低聲開口,宛若鬼魅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