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還有件事你似乎一直都不知道,你病的這麼重,服了這麼多藥,怎麼還能讓我母妃懷孕呢,她肚子裡的孩子其實是——”
***
殿外,賀蘭瓷搓著手,晚上多少還是有點冷。
陸無憂伸手握住她的腕,一點點熱意渡過去。
賀蘭瓷連忙抽手,斤斤計較道:“你累了一個晚上了,不用了。”
陸無憂道:“跟守城比起來,這不是輕松愜意的多。”
賀蘭瓷:“……”
這能用輕松愜意來形容嗎?
順帝寢殿裡的狀況想必十分悽慘,外臣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他們倆都沒有進去的打算,隻留在外面隨機應變。
不一時,賀蘭瓷看見了帶兵走來的慕凌。
——或者現在應該叫他蕭南沐。
不得不說,人靠衣裝,他雖還是那副溫潤略帶點清冷的容貌,但此刻一身金尊玉貴的皇族打扮,還周身竟真顯出了幾分貴不可言的貴胄之氣,像天生的皇子皇孫。
他看了一眼陸無憂,點了點頭,邁步進去。
花未靈輕快地躍過來道:“哥、嫂子,還好嗎?”
又過了一會,來的是被人攙扶著面色蒼白的大皇子蕭南泊,他也跟著進去了。
賀蘭瓷心中嘆息了一會,想起了先前陸無憂跟她說的那件極為令人震驚的事情,不由低聲道:“麗妃,究竟為什麼……”
Advertisement
陸無憂也壓低聲音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他養在城外的嬌妾,模樣也……他跟蕭懷琸倒是驚人的一致。至於麗妃,我猜想大抵是怕了,失寵的日子應該不太好過,而蕭南泊又是……”
花未靈探頭過來,好奇道:“嗯?你們在聊什麼呢?”
***
殿內。
“洵兒,你不要胡說!洵兒——”
麗妃是真的怕了,身子抖得像風中的弱柳,她隱約知道蕭南洵想要說什麼,但卻已經無法阻止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說出口。
順帝在聽完蕭南洵的話之後,整個人呆怔了片刻後,勃然大怒道:“你敢騙朕!”
蕭南洵卻是大笑出聲,笑得悽厲似鬼,又滿是痛苦:“事到如今,兒臣還有什麼可騙你的,這就是你的好兒子,你的好……”
順帝胸口劇烈起伏,在一陣猛烈地咳嗽中,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麗姝……”
他叫她的名字,陰沉沉的。
“你給朕過來……”
麗妃卻是咬住唇,搖著頭,一步步的往後退去。
她轉身,卻恰巧撞見了剛進殿內的蕭南泊,他看起來受了重傷,但還活著,他是順帝長得最像的兒子,一副老實和善的眉眼,乍一看去,甚至不經意會覺得是順帝年輕時。
兩人視線相撞,麗妃有些難堪地迅速移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確實是極其難堪。
她臉上火辣辣地燙,下意識又攏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看起來病體沉疴的順帝竟是從榻上走了下來,他這一生最愛面子,但這一刻,他連自己的面子都不想要了。
他拔出了自己貼身放著的長劍,一把指向了麗妃,厲聲道:“麗姝,你告訴朕,你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此言一出,殿內噤若寒蟬。
麗妃顫著聲音道:“除了聖上,還能是誰的?”
蕭南洵撐著龍榻的床柱,一邊咳嗽,一邊發出幹嘔的聲音。
蕭南泊見勢不妙,已經想離開了。
順帝又大喝一聲道:“不準走!攔住他!蕭南泊今夜亦是叛黨!”
鎮安王當即便叫人攔住了蕭南泊的去路。
順帝緩緩走到麗妃面前,咆哮著道:“你告訴朕!到底是誰的!”
他了解他的二兒子,蕭南洵或許做得出造反的事情,卻做不出用自己的母妃來構陷大皇子,他從幼時就最護著他母親,然而今夜他卻連看她都想吐。
麗妃哭著軟倒在順帝面前。
“臣妾、臣妾……”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嬌軀顫顫,越發惹人憐惜。
“朕就說,你為什麼突然……”
他久病之軀,對敦倫之事興致不高,她卻突然主動誘他,手段盡出,非要成事,後宮裡已久無動靜,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到底相信她,相信他們多年的情分。
在清泉寺,他也不是沒有找人監視過她,她確實潔身自好,隻與他親近,第一次和之後的無數次,都給了他。
“……你竟敢背叛朕。”
說話間,他急怒交加,傷心與失望都湧了上來,又是一口血從順帝口中噴了出來:“賤人!賤人!不止盜走了朕的兵符,還敢背叛朕!違背倫常,和朕的、朕的……”
麗妃惶恐與恐懼到了極點,她支撐著爬起來,四處張望著,她的兒子還在幹嘔著,她又望向了蕭南泊。
“救我——”
這怎麼能怪得了她。
是順帝先違背諾言,他說會寵愛她一輩子,可他分明已經沒那麼愛她,而且他死了之後,如果洵兒不能即位,她又該怎麼辦?
她是知道蕭南泊對她有意的。
他總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和當年順帝在清泉寺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她怎麼會不明白,在擔憂與懼怕之下,她想,她得需要一個新的,一個能護得住她的人。
她才留了一些暗示,然後半推半就著被他……
蕭南泊也確實承諾,他若能即位,她會與她的母妃,並立為東西太後,她的一子一女也會富貴照舊。
恐懼感促使著麗妃也顧不得當下局面,逃到了蕭南泊的身後,攀住了他的胳膊。
這一幕令得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就連蕭韶安都呆怔著,仿佛變成了一塊木頭。
順帝已是氣得快要背過氣去。
“拿下他們……快點給我……”
他搖晃著快要栽倒。
“聖上……”
“聖上小心啊……”
蕭南洵從幹嘔中抬起頭顱,瘋癲的目光讓他看起來陰鬱又瘆人,如果說剛才他還能忍著,眼前的畫面讓他恨不得將一切都毀滅。
他慢慢朝著麗妃走了過去。
“母妃……”
他不明白,從當年在清泉寺他就不明白,她為什麼非得……但後來蕭南洵漸漸說服自己,這是對的,盡管一開始被人看不起,但他們很快便擁有了旁人一輩子難以企及的榮華富貴,他也將當初嘲諷過他的人全部清除幹淨。
他迷戀著那些漂亮的、精致的東西,就好像擁有了,自己也變得尊貴了。
然而事實卻是,無論過去多久,他始終難以忘卻,仍覺得自己骯髒不堪。
他以為所有的女人,都像他母妃一樣,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卻有女人絲毫不在意這些榮華富貴,不想著攀附他,一次又一次拒絕,寧可跟著旁人吃苦都不願意從了他,而他的母妃卻……
他明明那麼厭惡蕭南泊。
從清泉寺回來就開始厭惡他,他看不起他是苟合而生的野種,他也看不起他的虛偽做作。
她就不覺得惡心嗎?
“你就這麼賤嗎?”蕭南洵終於難以抑制地說了出口,他目光幽冷地望向麗妃,又想吐了,“離了男人給的富貴,不能活嗎?我惡心得……”
“啪”一巴掌扇在了蕭南洵的臉上,打得他側過臉去。
麗妃回過神來,已經舉起來手,隨後她掩住面,心尖抽痛,泣不成聲。
***
陸無憂揉著賀蘭瓷的耳垂道:“別想了,人各有志,想不明白的。”
賀蘭瓷被他揉得發痒,躲開一點道:“好吧。那今晚到底會如何收場……”
陸無憂道:“別急,彭公公被拿下之後,行宮裡的封鎖維持不下去,皇後娘娘應該馬上就過來了……”
賀蘭瓷不由道:“所以你之前讓我送信是因為……”
陸無憂點頭道:“幫慕凌牽了個線,我對他可真是仁至義盡。蕭南洵事敗,今晚之後蕭南泊儲君之位再無懸念,但他一定不會願意讓蕭南泊即位,所以必然會在蕭懷琸面前點破此事,蕭懷琸能不能撐過這種打擊都不好說,到時候一定需要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那麼皇後娘娘便是最好的人選——她和衛國公和解了。”
今夜風雲變幻,夜黑得深沉,隻有火光與燈影不滅。
此刻,賀蘭瓷抬頭望去,天空中雲霧漸漸飄散,倒能看見半輪皎潔溫柔的明月,灑下清澈月色。
花未靈正在旁邊打瞌睡,見狀也抬起了腦袋,看著月亮,似忽然想起什麼:“哦對,剛才慕凌跟我說,說他其實也沒這麼弱,還說自己其實很聰明,不比我哥笨。”
陸無憂輕笑一聲,就是怎麼聽怎麼嘲諷。
賀蘭瓷沒管他,追問道:“然後呢?”
花未靈託著下巴道:“然後就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我也沒太弄明白他非得跟我說幹嘛,總之就是,要是我真的想讓他做個好皇帝,他就去做。那個……”她戳戳陸無憂,道,“哥,他有希望嗎?”
三人正先聊著,真看見了許皇後坐在鳳輦上,身著真紅大袖衣,頭戴燕居冠出現了在殿門外。
***
順帝已是暈厥了過去,連忙有人傳召御醫,但如今行宮上下一片混亂,御醫還不知何時能到。
誰也沒想到,久居深宮的皇後娘娘會出現在這裡。
就算再怎麼帝後感情淡薄,皇後娘娘也是這行宮中目前除了聖上,最尊貴的人。
她進來後不久,衛國公也帶著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