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最近二皇子和韶安公主都很安分,他們居家生活又過得十分和緩——陸無憂早上去翰林院,傍晚到時辰再回來,監督她鍛煉,再交流交流賀蘭瓷白天看的文章,有時候還會親一親——她已經許久沒有過那樣心驚膽戰的時候。
登車進宮的時候,賀蘭瓷還有幾分恍如隔世。
她穿著御賜的命婦服,和穿著官服的陸無憂一道自東華門進,勳戚則是走西華門進。
所以一路過來,賀蘭瓷就看見陸無憂走兩步便開始與人打招呼,又走兩步,繼續打招呼。
賀蘭瓷以前沒這個體驗,她壓根不怎麼進宮,也不認識幾個官員,平日裡出門也隻需要保持淡淡的表情即可,但此刻為防止在笑得春光明媚的陸無憂旁邊顯得過於高冷,她也隻好開始微笑,頷首,再微笑。
對方恭維陸無憂,也會順便恭維她。
“陸大人,久聞尊夫人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啊……這位是拙荊,等等,你捶我做什麼。”
“陸大人,這乍一見尊夫人,隻覺得天地日月為之一亮啊!”
“陸大人,令正果真……”
沒一會,賀蘭瓷就覺得臉笑僵了。
待到人少了一點,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臉,對陸無憂心生敬佩。
陸無憂神色如常道:“其實你不笑也沒什麼,反正他們知道你比較……嗯,隻可遠觀而不可肖想*。”
賀蘭瓷問道:“不是你的友人嗎?”
她還記得婚宴上陸無憂那個聲勢浩大的宴席。
陸無憂道:“大部分都是隻知道個官位和名字罷了,我能和臉對上號還全憑我記性好,我哪那麼多時間一個個交朋友。”
Advertisement
賀蘭瓷道:“……咳咳,我以為你可以。”
陸無憂斜睨過來看她:“你以前這麼覺得倒也罷,我現在見天和誰呆在一起時間最長,你不知道?”
大抵是陸無憂看起來過於無所不能而產生的錯覺。
“那……哪些是和你關系好的,我記記?”
陸無憂道:“用不著。真的關系好的,你少笑一下,人家也不會介意。”
他伸手,有點想去捏一下賀蘭瓷那張毫無防備的臉。
陸無憂以前覺得她尖銳鋒利,就連美貌都同樣灼人,斂著笑眸光淡淡看人的時候,會有種說不出的高冷傲慢。現在才覺得自己當初是不是走眼得有點離譜,這姑娘哪裡來的高冷傲慢,頂著張美貌至此的臉,有時候竟看起來還有幾分呆。
賀蘭瓷絲毫沒察覺陸無憂伸過來的手,待他的魔爪摸上她的頰,她才動手去推他的手:“你在幹嘛?”
陸無憂道:“沒什麼,隨便捏捏。”
賀蘭瓷無語道:“你自己又不是沒有臉。”
陸無憂很自然而然道:“……這不是沒你的好看嗎?”
賀蘭瓷一驚,道:“……嗯?你昏頭了?”
雖然賀蘭瓷一直是知道自己好看的——她也不可能不知道,但因為對方也相貌出眾,陸無憂從在青州初見時,就沒有因為她的容貌對她高看過一眼,後來也三番兩次展現對她毫無興趣這件事,讓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容貌在陸無憂眼中是比較尋常的。
這也很正常,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對她驚為天人,表現誇張的到底是極個別,賀蘭瓷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轉念一想,陸無憂說不定還是在逗她。
果然,陸無憂道:“說點實話而已。好了,命婦要往那邊去,咱們暫且得分開了,你自己小心點。”
與公主府的生辰宴不同,宮中的宴會更正式一些。
百官由聖上在華蓋殿宴請,命婦和家眷則由皇後在坤寧宮宴請,但因為皇後現在還在深宮裡和太後青燈古佛,所以由麗貴妃暫代其職。
說實話,賀蘭瓷還是不太想去見麗貴妃,尤其是過去還得進內廷,現在二皇子還不知道在哪。
她猶豫著,聽見陸無憂又道:“好了,別怕,萬一真有什麼事,我會去找你的。進內廷多少有點麻煩,但也不是完全不能進。”
賀蘭瓷道:“……你自己也小心點,聽說,公主今天好像也會來。”
陸無憂按了下額,道:“這感覺怎麼這麼熟悉。”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發誓,這章中間那段親親是陸無憂按著我的手寫的,與作者無關。
就……這他還有收著。
補充一句題外話:
這個文就是,開頭大家都不熟,但隨著劇情展開,慢慢加深了解呢。
這點,無憂和瓷瓷也和讀者一樣。
.
翰林院工作一部分來自歷史,一部分來自作者杜撰,不必當真。
*來自俗語。
評論區發100個紅包祝他倆好運!
感謝宋雲笙的手榴彈,姨母笑面具、小萌孟做夢呢、48806091、17818483、19984250的2個地雷,和茗妜、阿肥肥、景玉軒、丸子大人、姝瀾、17768138、悠悠半半、一隻貔貅、專諸巷、愛喝酸奶、且陶陶、34454649、月亮不睡我、41099936、50055790、做個夢給你、54006470、失、Oliy、司錦、幹飯選手又又又困了、LH、橘子、畫畫、他與月光為鄰、cocojiang、葉壹、長羚、45640373、道寄江雪、桃桃烏龍、、wing、樂見、琥珀的地雷。
◎36.三六章(雙更)
第三十六章
和陸無憂分開, 賀蘭瓷在內侍的接引下,徑直去了內廷。
出嫁從夫後,她的座次倒不那麼靠前, 賀蘭瓷反而覺得輕松, 隻是提著裙擺尋座時, 察覺到有位貴婦人正冷冷盯著她, 仿佛她是什麼禍國妖孽。
姚千雪今次沒來, 賀蘭瓷旁聽了好一會,才知道對方是曹國公夫人,她恍然, 隨後又有幾分一言難盡。
此次宮中飲宴的菜馔不再由光祿寺準備,而交由內廷的尚膳監, 端上來盤碟裡的菜肉眼可見的好了不少,但賀蘭瓷已經一口也不敢再吃,她出門前墊過一些,現下隻敢小心翼翼端著杯子假裝喝茶水。
麗貴妃坐在上首,旁邊依次坐了幾位生有子嗣的妃嫔,包括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妃在內。
大皇子的母妃寧妃是宮女出身, 三皇子的母妃敬妃是齊州按察使的女兒, 其父在地方官拜正三品,也算一方大吏,但此刻俱都低眉順眼,不敢在麗貴妃面前妄出風頭。
其實麗貴妃在發跡前,不過是京中寂寂無名一個小吏之女,其父還因為貪墨下獄,連帶著女兒也被牽連,論及出生, 或許還不如大皇子的母妃。
但一朝選在君王側,瞬間便飛上枝頭。
約莫應該是令人覺得羨慕的,但賀蘭瓷這會看著衣著華貴的宮妃們,反倒有些全無必要的難過,她低頭不留神,差點把茶喝了進去,幸虧及時反應過來。
麗貴妃和坐在近前的貴婦談笑風生,她隔著那麼遠都能聽見有說有笑的聲音。
發覺麗貴妃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賀蘭瓷也寬了幾分心。
正想著,站在她前面上菜的宮女一個手滑,竟把剛端上來的羹湯打灑了,賀蘭瓷連忙閃身去躲,雖她盡力反應,但身上仍然灑到了不少。
那宮女臉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賠不是,拿著帕子想要給賀蘭瓷身上擦幹淨。
還好羹湯不算滾燙,可黏糊糊的稠液粘在衣裙上,賀蘭瓷一時也有點進退兩難。
宮女跪在地上,道:“要不,貴人,我去帶您換件衣裳……這裙子,我馬上、馬上拿去洗。”
賀蘭瓷就算鬼迷了心竅也不敢答應,她一邊自己拿了帕子拭著汙跡,一邊擺擺手道:“就這樣吧。”
“這可怎麼行……”
那宮女跪在地上立刻“砰砰”開始磕頭,賀蘭瓷想扶都沒扶住,動靜一大,甚至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
麗貴妃已然開始問“怎麼回事”,身旁內侍立刻低聲稟告,她似乎很驚訝道:“怎麼還有這麼笨手笨腳的丫頭?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帶安人去換衣?”
這下子,瞬間來了三四個宮女,還有個小太監。
賀蘭瓷沒法硬賴著不走,但此刻她神智清明,宮闱中不似公主府,多少還是應該有些分寸,而且她現在也嫁人了,沒那麼在乎名節,實在不行,她身上帶了簪子,也帶了陸無憂給她的東西,她還可以逃。
略定了定神,賀蘭瓷跟在宮女們身後走出了大殿內。
“我們特地找針工局要了一件同貴人身上那件差不多的……”
賀蘭瓷不肯讓她們近身,自己除下弄髒的命婦袍裙,迅速換上幹淨的,將衣帶重新系好,她這輩子穿衣服都沒這麼快過,手指都緊張得泛酸。
待換好後,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踏出殿內才覺得松了口氣。
可走出去沒多久,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賀蘭小姐。”
這聲音低沉、陰冷,依舊似蛇般黏膩,瞬間喚起了賀蘭瓷許多毛骨悚然的記憶。
她腳步一轉,立刻便想逃。
對方卻已經攔住了她的去路,蕭南洵的神色不再如前幾次一般充滿了勢在必得的虎視眈眈,反倒顯出了幾分落寞。
但賀蘭瓷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賀蘭小姐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對你做,真要想做什麼就不會在殿外等候——我隻是好奇,想問幾句話,不會為難你。”
賀蘭瓷終於開口道:“臣婦現在已不是賀蘭小姐。”
蕭南洵笑了一聲,音色極冷,他道:“這件事賀蘭小姐是不是還要謝謝我?……隻是我想不明白,他不過是個狀元郎,就算做到頂了也隻是個臣,而現下更是不值一提。論出身、論樣貌,我都遠勝過他,為何賀蘭小姐寧可選他,也不肯選我?”
賀蘭瓷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出身就不提了,樣貌哪裡有遠勝?
他沒照過鏡子嗎?
反過來還差不多。
當然這話賀蘭瓷不敢說,她客客氣氣道:“殿下身份尊貴,自有許多女子趨之若鹜,何必執著於一個已嫁之婦。”
蕭南洵卻直接道:“你連句實話都不肯跟我說。”
賀蘭瓷心道,她要是說實話,他隻會氣得更厲害。
“以前我想聽假話,但每個人都在提醒我,我是什麼。”蕭南洵的口吻帶上些許嘲弄,“可現在我想聽真話了,反倒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賀蘭小姐,我確實想不明白。會有人不喜歡金銀玉器,錦衣華服嗎?我知道賀蘭府清貧,你新嫁的這位狀元郎也未必富庶,明明有條一步登天,輕易能成為人上人的坦途在你眼前,你為何不肯嘗試一下……”
他的話語中隱約透出一絲.誘惑之意:“……你或許沒有見識過,金尊玉貴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你一根手指也不需動,就有人誠惶誠恐地將一切準備妥當,擺到你的面前,他們俯跪在你身前,眼裡隻有服從,不管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輕易得到,不需要付出任何的努力和辛勞。”
賀蘭瓷都有點懵了。
他在幹什麼?練習當說客嗎?
以及,他居然準備了這麼長一段話。
說話間,蕭南洵無聲往前進了一步。
這會,賀蘭瓷倒是反應迅速,跟著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