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簡松意不是鐵打的,也隻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軀,2400米跑下來,體力也已經消耗大半,中間還因為停下了一段時間,被打斷節奏,狀態也不如之前好。
這第一,可能真的就沒了。
老白安慰到大家:“沒事沒事,團結友愛同學才是最重要的,拿不到第一沒關系,前三也很好嘛,大家快給你們松哥加油呀!”
也是,拿不到第一也沒關系,大家都看在眼裡,不是實力問題,隻是因為松哥人好,善良。
於是那點兒擔憂的頹喪全沒了,反正他們松哥就是最好的,加油應援都喊破了嗓子。
徐嘉行和楊嶽幹脆直接跳上主席臺,從林圓圓手裡奪過政權,用五大三粗的嗓子尖叫著。
“松哥勇敢飛!一班永相隨!”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人美心善,德藝雙馨,簡松意!你就是我們的王者!”
“宅心仁厚簡松意!團結友愛簡松意!牛奶皮膚簡松意!擦浪嘿呦簡松意……你放開我!松哥需要我們的應援!唔唔唔……”
被強制哄下了臺。
簡松意一邊跑一邊心裡直罵兩個傻逼,他跑得本來就累,還非要逗他笑。
然而他的速度一點也沒放下,調整呼吸,提起一口氣,往前衝刺著。
他現在還在結合熱,雖然打了抑制劑,可是狀態必然沒有平時好,這種三千米長跑比賽,簡直能要了一個普通Omega的小命。
可是他是簡松意,他永遠不普通。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簡松意感受到自己的腹肌有些疼,應該是剛才停下後,身體冷了,又直接開跑,準備不夠,導致腹肌痙攣或者岔氣了。
汗水浸透發絲和衣物,簡松意咬著牙,不去感受紊亂的呼吸和心跳,也不去想四肢的酸軟,隻是飛快地奔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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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超了第三名。
反超了第二名。
和第一名並肩齊驅。
最後兩百米。
簡松意覺得自己快失去意識了,虛脫,缺氧,麻木,無力,全憑著一口氣往前衝,身體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
他有點喘不過氣,呼吸十分不順,腹部疼得更加厲害。
什麼歡呼什麼鼓勵什麼加油都聽不見,隻覺得自己好像隨時都要窒息一般。
直到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低沉溫柔的聲音:“跟著我的節奏來,調整呼吸,沒事兒的。”
是柏淮。
於喧囂嘈雜中,簡松意隻聽見了這一個聲音,他突然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說不出口。
隻是在第一時間選擇相信柏淮,按著他的節奏,跟著他的呼吸,一點一點調整,腹部的疼痛,好了許多。
最後五十米,因為調整,他略微落後第一名。
他看了柏淮一眼。
柏淮懂他,點頭:“你想怎麼來怎麼來,我會接住你的。”
簡松意放心地閉上了眼。
不去看終點在哪裡,不去看自己是第幾名,摈棄所有雜念,在黑暗中奔跑,把所有一切交給身邊這個值得他全身心信任的人,感受著他的呼吸節奏和步伐頻率,跟著他,一起向勝利衝刺。
然後他聽見了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
身邊的人低聲道:“恭喜。”
他睜開眼,自己是第一個躍過終點線的人,他如釋重負地笑了。
卻並沒有停下,隻是繼續向前跑去。
力氣透支,速度已然緩慢。
所有人都對這個舉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有柏淮沒有疑問,陪著他慢慢跑了起來。
直到他們跑到俞子國身邊,三個人一起在空蕩蕩的賽道上前行著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他們是要帶上自己的同伴。
比賽中途已經有將近一半的Alpha棄權了,堅持到最後的,不過十個,也都已經紛紛跑過了終點。
然而即使其他所有人都已經結束了比賽,即使俞子國可能涉嫌犯規,沒有成績,可是他們還是要陪著他跑完全程。
不放棄這件事,本身就足夠了不起。
四百米,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看著簡松意和俞子國明明都已經疲憊不堪,卻依然緩慢卻又篤定地並肩從夕陽裡一步一步奔向終點的時候,有感性的小姑娘,甚至流了淚。
所謂好的朋友,從來不會有誰拖誰的後腿,都會為了彼此去付出,也都會攙扶著彼此,做到更好。
而好的愛人,永遠會在你身邊,讓你覺得無所畏懼。
三個人一起踩過那條紅線。
南外的長跑歷史上,第一次第一名和最後一名同時跑過了終點。
操場上的人山人海不約而同地爆發出最熱烈的掌聲。
“讓我們恭喜一班!獲得校運動會男子三千米比賽第一名!”
簡松意這次終於停下來了,俯下身,撐著膝蓋,深呼吸,調整好狀態,然後抬起頭,直起身,緩緩走上主席臺,接過林圓圓手裡話筒。
聲音有些虛弱,氣息不算平穩,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囂張:“有句話,我怕有的人沒聽清楚,我就在這裡再重復一遍,我叼,是因為我是簡松意,和我是不是Alpha,沒有關系。”
說完,蒼白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一個自信又得意的笑容。
這次打翻了一千個雞籠。
另外一頭,偷雞不成蝕把米還半途放棄了比賽的Alpha李停,黑了臉。
他覺得,有的人就是被捧得太高了,以至於忘記了在分化之初,還沒有人權平等的時候,那些沒有受到法律法規保護的Omega隻不過是Alpha的玩物而已。
這是基因裡的東西,並沒有被改變。
他起身,獨自離開了操場。
簡松意裝完逼,在此起彼伏不絕於耳的喧囂尖叫裡,淡定自若地走下主席臺,下臺階的時候卻因為裝逼過猛,一個腿軟差點摔倒。
然後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
“我接住你了。”
“嗯。”
接住了就行,老子他媽的有點飛不動了。
簡松意想著,自然而然地把下巴擱在柏淮肩頭上,重心全部放了上去,自己一點力氣也使不出,柏淮就撐著他,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幫他順著氣。
一班眾人本來是想過來對簡松意進行一下拋舉慶祝的,結果看見這一幕,自動選擇了當人牆,在隔壁班陸淇風的指揮下,攔迷妹的攔迷妹,拿水的拿水,拿毛巾的拿毛巾。
柏淮接過一根毛巾,把手伸進簡松意衣服裡,擦著他背上的汗:“用不用我背你?”
“誰他媽要你背。”
“那你自己還能走回去嗎?”
“當然能,我緩一下就緩過來了。”
“確定?”
“確定。”
說著簡松意就推開柏淮,打算自己走,結果直起身子的時候,眼前一黑,差點栽了,還好柏淮眼疾手快扶住。
“是不是又低血糖了?”
“好像是。”
柏淮幫他擦完汗,毛巾一扔,掏出一塊奶糖,剝好,塞進他嘴裡:“也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喂你這麼多糖喂哪兒去了?”
簡松意大腦缺氧,腦速跟不上語速:“難道我不甜嗎?”
“……”
柏淮低頭,忍住沒笑,在簡松意反應過來害臊之前,拍了拍陸淇風的肩,“你們把簡松意送回去,我去醫務室幫他拿點葡萄糖。”
“ojbk。”
柏淮離開,陸淇風想過來扶簡松意,表達一下兄弟情。
結果被簡松意嫌棄地一巴掌揮開:“老子沒那麼弱不禁風。”
那麼一瞬間,陸淇風想起了周洛給他科普的當代Omega現狀的一條:A前林黛玉,A後伏地魔。
不過簡松意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柏淮面前,和在別人面前有什麼不一樣,一邊抿著糖,一邊在一班眾人的簇擁下瀟瀟灑灑地往教室裡走去。
到了教室,看見成績表第一排“簡松意”三個大字的時候,樂了。
拿出手機,拍照,發給柏淮。
[看見沒有,都是提前交卷,但是爸爸就是穩妥妥的第一,什麼叫理科天才,什麼叫硬實力,什麼叫文武雙全,我就問你服氣不服氣?]
順便連發了七八個表情包,十足挑釁,而微信那頭,隻是回復了一句。
[我願賭服輸。]
第45章 Chapter 45
願賭服輸。
簡松意想起來, 自己是說過,如果這次自己月考第一,柏淮就要老老實實回答自己一個問題。
上一次柏淮生日, 他就浪費了一次問問題的機會, 因為他覺得沒什麼好問的。
然而不過短短半個月,他又主動討回了這個機會,因為很多事他又是實在想不明白。
比如柏淮到底為什麼突然回南城。
比如柏淮在南城的牽掛到底是什麼。
比如他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這麼好。
比如幾次結合熱他都不碰自己,是不是因為真的隻是把自己當兄弟。
又比如那個0101, 是不是真的隨機設定。
這些問題本來可以理直氣壯地問出來,但是他突然心虛了。
這份心虛,從他問出那句“你是不是暗戀我”開始, 就從厚重堅硬的巖石層裡, 掙扎而出,發了芽。
他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白茫茫的頭像, 沉默著,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薄薄的眼皮垂下, 纖長的睫毛在臉頰拓下一層陰翳, 藏住眸色。
指尖輕輕點著屏幕,有一下,沒一下, 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也沒人敢去打擾他。
劇烈運動後偏快的心跳已然平復,汗水也都蒸發,體溫涼了下去, 呼吸也很平穩。
隻有心底依然莽撞無章法。
簡松意輸入了一行字,斟酌了一下, 又刪掉,重新來過,然而還是覺得不夠妥帖,再次刪掉。
如此反復,簡松意突然覺得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那天是個很普通的日子。
陽光也好,風也和朗,飛機從空中劃過的時候,也會留下一道白色的長雲,再慢慢消散。
然後那一天柏淮走了,突然的,一句話也沒留下的,就走了,什麼時候回來,也沒人知道。
雙人合作的遊戲,還剩最後一個關卡,簡松意給柏淮準備的生日禮物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去,柏淮幫簡松意整理的資料還攤在桌面上。
隻有對門窗臺上的那一盆小雪松,沒有了。
那天晚上,簡松意自己一個人去了花鳥市場,選了很久很久,選到一盆和柏淮那盆長得最像的小雪松,帶回家,放到了陽臺上,好像這樣,就還是什麼都沒有失去。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藏在被子裡,一夜沒睡,他告訴自己,可能等柏淮下了飛機,回了家,手機充上電了,就會聯系自己。
可是沒有。
而那天晚上,他也和現在一樣,那行字輸入又刪去,刪去又輸入,反反復復,就是沒有發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