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聽:“喂?”
“顧拙言!”莊凡心大聲叫他,“你在哪兒?我想見你!”
顧拙言說:“什麼事兒?你喝醉了?”
“我清醒得很!你在哪兒?!”莊凡心的情緒異常激動,“我現在想見你,你告訴我,我想見你!我有話要跟你說!”
陸文在旁邊都聽見了:“我操,不會出事兒了吧?”
顧拙言白一眼,手機裡嚷聲不停,莊凡心快把他喊聾了。他應道:“我就在三十層的酒吧——”
已經掛了。顧拙言不免惴惴,也隻能等著。
莊凡心狂奔出宴會廳,動靜不小,人們瞧他,叫他,他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奔到電梯前,他一通狂按,等門開後箭步鑽了進去,三十層,他死死盯著跳躍的數字,心髒跟著攀升,幾乎堵在了嗓子眼兒。
門一開,莊凡心撒腿就跑,他像逃命,也像追命,一頭衝入燈光迷離的酒吧。“顧拙言?”鬧場子般,喊得青筋凸起,“顧拙言?顧拙言!”
蘇望率先聽見,從卡座裡起身,莊凡心瞥見跑過去,頓在卡座外的臺階下,隔著滿桌酒杯望向顧拙言的面目。
陸文拽上連奕銘悄悄撤了,躲一邊。
顧拙言本來忐忑,此刻發怔。莊凡心站在下面瞧著他,不知是跑得還是醉得,臉腮一片紅,眼線微微暈染,襯著幽幽的光,一雙眼睛是從未有過的迷離。還解著兩粒扣,袒一片胸膛,叫他想起莊凡心扒著衣領顯擺文身的光景。
莊凡心喘勻氣息,走上去,繞至顧拙言身前頓時腿軟。他登徒子似的撲人身上,蹲著,扒著顧拙言的雙膝,緊緊抓住顧拙言的胳膊。
重逢以來保持著距離,他此刻終於實實在在地摸著了。
彼此皆滿身酒味兒,兩道呼吸甚至分不出濃淡,顧拙言低頭看著莊凡心的臉色:“你怎麼了?”
“我放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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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便剖心挖肝,莊凡心仰著臉:“我一直放不下你,重逢之後,我每天每夜都想,我裝的,冷靜淡定,全他媽是裝的!拙言……我還是喜歡你。”
“我一直在忍耐,知道你和小溫的情況,我不讓他加班,當著你們的面我一直在笑,我快瘋了,我真的快憋瘋了!”莊凡心顫抖著,“我跟他說,我要和他公平競爭,他說你拒絕他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啊?!”
顧拙言的手臂被掐得生疼:“是。”
莊凡心眸光微爍:“我和他不一樣,你拒絕我,我就死纏爛打,我就做無恥流氓……你想忘了我,但我忘不了你,我要把你追回來。”
“當年是我的錯,我軟弱,害你痛苦,全部是我的錯!現在我成熟了,我有穩定的工作和生活,我能自己做主,我可以向你許諾了!”
莊凡心的胸口劇烈起伏:“我爺爺走了,公司,珠寶設計,我曾經選擇的家人和夢想都沒有了,我沒有弱點和牽絆了,我可以好好愛你,再也不辜負你!”
顧拙言心肝發緊:“……你說什麼?”
“我什麼都不在乎,就想把你找回來。”莊凡心雙目赤紅,語句擲地有聲,“錯過的十年我要一點點彌補,把你追回來!”
他喊得口幹舌燥,喉嚨火辣辣的疼。
在顧拙言怔愣的空當裡,他得寸進尺,探手掐住對方的腰身,連搖帶晃,像撒嬌和哄騙:“可以嗎,顧先生?”
顧拙言垂眸凝視著他,額頭青筋明顯。
莊凡心乖張又馴服:“說不可以也沒用,我不聽。可以的話,就隨便說句什麼,哪怕罵罵我也行。”
半晌,顧拙言滾動喉結:“莊凡心,生日快樂。”
第67章 還行。
堵在嗓子眼兒的心一寸寸回落, 得救了。
莊凡心扒著顧拙言的膝頭, 他笑, 雙眼滟滟的,六七顆白牙一張一合,咬住下嘴唇, 像終於找到巢穴的鳥,嗚嗚兒地低鳴。
他垂下頭,把臉埋在顧拙言的膝蓋上, 脊骨輕輕地抖。先是一路瘋癲地狂奔而來, 剖開心底疤,喊盡一腔憋久的話, 這會兒又哭又笑,仍不消停。
顧拙言抬起手, 手掌罩住莊凡心的後腦勺,隔著密實的頭發揉了揉。他們已成焦點, 除卻連奕銘那三個全程圍觀,卡座周遭的顧客也在引頸巴望,還有幾個人從派對那邊追了過來。
“人家都在看你。”他低聲道, “先起來。”
莊凡心悶悶地“嗯”一聲, 在顧拙言的膝頭用力鑽埋,將眼淚擦幹淨了,一抬頭,舒眉斂目輕抿唇,扮作無事發生的輕淡模樣。
待看熱鬧的人逐漸散開, 他注視著顧拙言,還有最重要的一句話沒說:“對不起。可能說了也沒用,但是真的……對不起。”
顧拙言深呼吸一口,他最怨懟、最痛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沒想到還會聽莊凡心說這句話。“起來吧。”他說,“壓得我腿都麻了。”
莊凡心哪像個喝醉的,腦筋不知道多機靈,立刻耍無賴道:“我蹲得腿更麻,能在你們這裡坐會兒嗎?”
他搖晃著站起來,穩不住,直接一歪身子坐在了沙發上。
蘇望在茶幾右邊立著,陸文和連奕銘在茶幾左邊立著,三個人六隻眼,齊刷刷地盯著顧拙言和莊凡心看。氣氛好生尷尬,顧拙言有點遭不住,等於當著兄弟的面直播了一場意難忘,毫無面子可言。
他咳嗽一聲:“都杵著幹什麼,坐啊。”
蘇望恨鐵不成鋼,陰陽怪氣地說:“打擾你們敘舊多不好。”
“就是,多不好。”連奕銘更狠,“要不開間套房,你們好好聊?”
顧拙言一抹袖子想發火,還沒來得及,莊凡心先他一步站起來,抄起桌上的半瓶葡萄酒。陸文嚇一跳:“幹一架?”
莊凡心說:“你們是拙言最好的哥們兒,都是真心實意為他好,當年去榕城找他,對我也像好朋友一樣。我還記得,我們倆剛好的時候,連奕銘湊分子,蘇望送鳳凰酥作喜餅,陸文最牛逼,連安全套都給送。”
他都記得,這麼一捋,大家也都想起來。蘇望一屁股坐下:“我們當初都覺得你人好,打心眼兒裡祝福你們,可是後來——”
“後來都是我混蛋。”莊凡心說,“是我做錯了,我以後會好好彌補拙言的,你們看我表現。如果我又對不起他,你們就聯手打死我。”
他攥緊瓶身:“這點酒,算我賠禮道歉。”
莊凡心說罷便喝,豪飲,不算大的嘴巴包裹住瓶口,嘬吸著往裡灌,喉結上上下下地滾動。有些來不及吞咽的酒液從嘴角流下,滑過下颌,延著脖頸蔓至襯衫領子裡。
“我操。”陸文禁不住感嘆,“受得了麼……”
顧拙言起身奪下酒瓶子,然而喝得隻剩個瓶底。莊凡心雙唇湿亮,微張著,一吸一呼地輕喘,兩腿一顫坐沙發上,仰著酡紅的臉衝他傻笑。
真喝多了,瞳仁兒渙散,睫毛都撲閃得慢了。
大家都坐下,莊凡心靠著沙發背閉上眼,暈,大腦徹底混亂,嘴裡不停地叨叨:“對不起……我要把你追回來……我追你……”
指尖碰到顧拙言的外套,莊凡心抓住抱著,往身上蒙,垂下頭使勁呼吸衣服的味道。那模樣醉中帶痴,壓抑久了的變態勁兒,在昏昏燈下卻顯得可憐。
顧拙言偏頭瞧著,將衣服給莊凡心蓋好,拍了拍,莊凡心便神奇地安定下來,沒兩分鍾睡著了。
“哎。”連奕銘出聲,“我怎麼覺得莊凡心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顧拙言說:“你跟十年前也不一樣。”
蘇望道:“不是,除了陸文,人肯定都比以前成熟。但是莊凡心以前是個文弱小男孩兒,現在……我去,感覺有點,不怕死那種。”
“我怎麼不成熟了?我這叫赤子之心。”陸文反駁,腦子總是想些奇怪的東西,“诶?你們說零會變成1嗎?”
連奕銘和蘇望面面相覷,正欲望向顧拙言,被顧拙言兩手狠推,差點視網膜脫落。
蘇望瞄一眼莊凡心,真雞賊,說:“他不會酒醒之後全忘了吧?那顧拙言找誰說理去?我覺得需要有點保障。”
“剛才光顧著看戲了,應該拍下來。”連奕銘贊同,“要不擬個協議,讓他按個手印?”
早已過了凌晨,聖誕趴上的人陸續轉場,酒吧裡的人越來越多。莊凡心窩在顧拙言身旁呼呼大睡,不知怎麼動了動,掀開了眼皮。
他被酒勁兒綁架,看誰都三重影,迷茫之間被一隻強有力的胳膊扶住。
顧拙言問:“要走?”
莊凡心大舌頭:“洗、洗手間。”
看來是憋醒的。顧拙言把那一百多斤拽起來,託著腋下挪動到洗手間。在便池前站定,掐著腰,撇過臉說:“動作快點。”
莊凡心一陣摸索,隨後響起放水的動靜,這還不老實,扭頭看著顧拙言繼續說車轱轆話:“我愛你,我要追求你……”
顧拙言簡直氣樂了:“你追求我,我還得伺候你撒尿?”
眼前人影層疊,莊凡心努力分辨:“不不,我伺候你……”他拉好拉鏈,往對方身上貼,“我給你,”他舔舔嘴唇,“……吃。”
顧拙言登時冒火,收束手臂將莊凡心扭到盥洗臺前,擰開水龍頭,摁著莊凡心的脊背,捧起水一把一把地潑在莊凡心臉上。
當初那麼一個臉皮薄的人,逗兩句就害羞,如今真是變了,醉成爛泥還知道開黃腔,怎麼學的?又是誰被調教的?
莊凡心湿漉漉地抬起頭,沒那麼燒灼了,舒服得哼哼一聲。顧拙言將他拖出去,天旋地轉,不知是立是臥,仿佛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裴知找上來,見莊凡心醉得失去意識,接住,尷尬道:“我送他回家,你們……”
“等他清醒了,你問他吧。”顧拙言說。他看裴知架著莊凡心往外走,那單薄的襯衫透風冒氣,屁事不頂,便把自己的外套給莊凡心裹上了。
莊凡心全無知覺地回了家,不知是酒精的緣故,還是因為人,他睡得無比踏實,一場夢接連一場夢,全是不敢想象的好光景。
再醒來時青天白日,床頭鬧鍾顯示上午十點半。莊凡心迷瞪片刻,頭部缺氧,嗡嗡的脹痛感,從床上爬起來,皮肉筋骨也有種久睡的酸痛。
他坐床沿兒上緩神,撿起地上的蒙奇奇:“把你踹下去了,對不起。”
一開口,嗓子啞得像被砂紙磨過,莊凡心使勁搓搓眼睛,記憶回潮,聖誕節夜晚的畫面全部漫上來。他向顧拙言認錯了,揚言要把顧拙言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