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空當,裴知說:“戲拍完了?”
“完了。”陸文嗤一聲,“那麼點戲份能拍多久。”
走廊上敘舊不方便,陸文舟車勞頓也累了,他看著莊凡心想說點什麼,記得連奕銘在群裡講莊凡心有了伴兒,索性翻篇兒,隻揮手拜拜。
訂好宴會廳,莊凡心回房間休息,翌日上午找房產經紀籤合同,一拿到公寓鑰匙他立刻辦了退房手續,盡快搬入新家。
25號一早,莊凡心被消息轟炸醒,國內外的新舊同事祝他生日快樂。他躺在床上和父母視頻,說自己一切都好,今天還要拍廣告上電視。
莊凡心不缺乏面對鏡頭的經驗,兒時參加美術比賽拿獎,一臉嬰兒肥,對著攝像機叭叭地吹牛,揚言要做一名大畫家。之後就更多了,當年的ACC比賽全程都有鏡頭跟拍,放上油管的。
然而到了公司,莊凡心被那陣仗小小地驚了一下,廣告導演,攝像,打光的,擠在部門中的生面孔尚未看清,便被裴知拉去換衣服。
數九寒天,他換上單薄的襯衫,肩頭微凸的骨節都透著輪廓,等下還要去室外,他哪受得了:“你想凍死我啊?”
裴知說:“這段廣告片宣傳的早春系列,你還想裹大棉袄?”
莊凡心正欲還舌,先被摁在椅子上,面前一桌瓶瓶罐罐,化妝師擦他的臉蛋兒,抓他的頭發,描眉畫眼足足兩個鍾頭。再抬眼時,頭發微微燙卷,眉目的色彩加深些,嘴唇抹了一層淡色自然的口紅。
他很不習慣,不停地抿嘴。
化妝師說:“輪廓和五官長得太好了,像混血。”
莊凡心失笑,彼時他滿臉汗,扎著髒圍裙,顧拙言見到後第一句就問,混血?現在精心打扮倆鍾頭,仍是這麼一句,不知是喜是憂。
他忍不住問:“能把我化得年輕點麼?”
“你又不老!”化妝師訝異。
“哎……就是顯嫩點。”莊凡心壓低嗓子,轉念一想,顧拙言拒絕了他的邀請,見不著,那就算化成孫悟空也沒用。
Advertisement
期間一直在拍攝,之後會剪成花絮。莊凡心靈機一動,找攝影師要了幾張剛拍的照片,分毫未修,他挑選一張發在了朋友圈裡。
手機屏幕明滅不休,顧拙言在和萬粵的人談海島項目,始終沒碰,中午散場才看一眼,是消失數月的陸文在群內冒泡。
連奕銘和蘇望已經罵了十幾條,直戳痛點,你紅了嗎?有本事一直別露面啊?陸文說:“我不是想你們麼!晚上喝酒!”
依舊那德行,顧拙言笑著編輯:“你拍的戲什麼時候播?”
“哎,看不看吧,估計也就十來分鍾。”陸文滿不在乎,“咱好不容易人齊,又聖誕節,必須組一局啊!”
蘇望刀子嘴豆腐心:“說吧,時間,地點。”
“那今晚八點?”陸文道,“就索菲三十層的酒吧,我請客。”
顧拙言頭疼,全市是就這一家酒店了嗎?剛提一句換地方,連奕銘立馬嚷嚷,懂不懂肥水不流外人田。
蘇望說:“怕碰見莊凡心吧,要不來我家?”
“莊凡心早退房了。”連奕銘道,“他們在五樓宴會廳開派對,亂得很,不主動過去見不著面。”
再叨叨顯得矯情,顧拙言發個“OK”,返回列表,隨手點開朋友圈。
副總分享的新聞鏈接,萬粵總經理發的海島全貌二維圖,秘書說今年聖誕又不能和異地戀的男朋友團聚……是不是暗示想放假啊,顧拙言正腹誹著,劃到莊凡心兩小時前發的照片。
顧拙言目光停留,不得不承認,美人在骨不在皮,而莊凡心的骨相和皮相都極好,如今青澀褪去增添成熟,更他媽好看了。
秘書敲門進來,顧拙言啪嗒將手機扣在桌面上:“什麼事兒?”
“午飯。”周強把幾分餐盒放桌上,順便道,“總經理,聖誕快樂。”
顧拙言“嗯”一聲,擠了點免洗洗手液,一邊搓手,一邊百年難得一遇地八卦:“你跟男朋友異地戀幾年了?”
周強說:“兩年。”
顧拙言再沒後話,他也不知道問這一句有什麼意義。
晚上加了一小時班,顧拙言到索菲的時候楞沒找到停車位,琳琅滿目的,估計不少是來參加莊凡心公司的聖誕趴。
他搭電梯直奔三十樓,順順當當,在卡座找到陸文和蘇望。好幾個月沒見,他砸了陸文一拳頭,罵了句“不著調”。
仨人先喝著啤酒,連奕銘拎著兩瓶白葡姍姍來遲,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最帥的我來晚了,實在是日理萬機。”
“少不要臉。”蘇望說,“你日什麼了?剛釋放過天性就過來了?”
顧拙言低頭壞笑,解開袖口一挽,有股不醉不歸的架勢。連奕銘擠過來:“今晚客房的入住率必然激增,到時候你們想開房都沒地兒。”
蘇望問:“為什麼?”
陸文解答:“五樓開派對啊。娛樂圈是淫,時尚圈是亂,那麼多妖精似的男男女女狂歡一晚上,還回什麼家啊。”
說完,仨人齊齊看向顧拙言,無聲地說,莊凡心身為宴會中心的角兒……顧拙言一巴掌扇過三張臉:“傻逼們倒酒啊。”
“人面不知何處去,”連奕銘嘆道,“已非昨日少年郎啊!”
五樓的確熱鬧非凡,宴會廳敞著門,裡頭的面孔濃豔璀璨,個頂個一身使出解數的好衣裳。勾肩調笑,挽臂輕呢,滿堂的風光好似火樹銀花,門口纏著燈的聖誕樹都寒酸起來。
裴知招手:“凡心,這邊。”
莊凡心的妝還沒花,薄襯衫倒是松開兩粒扣,他今天拍廣告,過生日,是名義上的主角,忙得腳不沾地,露著一小片胸膛滿場輾轉。
更換一杯酒,他尋到裴知身旁,對面是某位電視臺的主持人,旋身又見最近身價高漲的模特,一一寒暄碰杯,轉眼喝得半滴不剩。
偶得空隙,裴知問:“喝多少了?”
“記不清。”莊凡心目光清明,“來之前喝解酒藥了,本人今晚千杯不醉。”
裴知恨道:“怎麼不給我喝點?”說著手指不遠處,“那是雜志社的頭兒,你去吧,我給外婆打個電話讓她早點睡。”
莊凡心款款移步,過去攀談敬酒,仰頸抬手間喉管一片燒灼,又一杯滾進了胃裡。燈光乍起,程嘉瑪登臺主持,莊凡心懶得聽,找位子坐下拿手機上網。
他搜索“陸文”,資訊寥寥,真的好不紅啊。
這時程嘉瑪喊他,眾人紛紛回頭看他,作為本場的主角好歹要說兩句。
莊凡心輕笑起身,於矚目中大步登臺,接過話筒官方地說:“加入silhouette是我的榮幸。”座下紅男綠女,誰想聽這個,他便故作曖昧地攪熱氣氛,“裴知,我是為你回來的,我愛你。”
廳內一片沸騰,莊凡心滿臉笑容走下臺,徑直走到裴知身旁。起哄如潮,裴知攬著他的腰,低聲道:“你這是跟我出櫃呢?”
莊凡心笑答:“我這是表明立場,讓公司的人都知道,咱倆一撥。”
整場派對漸有狂歡之勢,五層大蛋糕推出來,勾點奶油一抹,摟著就去平臺上接吻了。莊凡心暗罵,這還讓他怎麼吃?
他真慶幸顧拙言拒絕邀請,這光影斑駁的屋子吵死個人,既要風光,也要瘋狂,他這副逢人便笑,張嘴就誇的德行太難看了,可不能暴露到顧拙言的眼裡去。
有點暈,解酒藥敵不過一杯杯猛灌的酒液。
莊凡心在邊緣處晃蕩,瞄見溫麟戴著耳機窩在角落。這小屁孩兒近來反常,請假一天後打了雞血似的,工作格外努力。
“小溫?”莊凡心走過去,坐旁邊,“怎麼不去玩兒?”
溫麟摘下耳機:“沒意思。”從小見慣這場面,不新鮮,他打開相冊,“總監,我找樣衣師弄我那設計了,你幫我看看。”
莊凡心蓋住屏幕:“你那晚為什麼請假?”
“啊?”溫麟撓撓頭,“突然不舒服,拉肚子了。”
“放屁。”莊凡心吐字輕巧,支起下巴靜靜地盯著,“你和顧拙言怎麼樣了?最近天天主動加班,沒再見面?”
溫麟說:“總監,這是我私事兒。”
莊凡心點點頭,抄起杯子大口灌下去,眼眶四周金星閃爍,他真的醉了,想趁醉當一把無賴。“小溫,”他伸手勾住溫麟的後頸,“你告訴我吧,你和顧拙言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酒氣撲面,溫麟皺眉:“總監,你喝多了。”
“我就算爛醉如泥,這件事兒也清楚。”莊凡心迫使對方看他,“你在車上問顧拙言那麼多,知道以後不高興了?所以心情不好?”
“然後呢,這兩天和好了嗎?究竟相處得怎麼樣,有沒有確認關系的意思?”
溫麟用力掙開:“關你什麼事兒?!”
“我他媽喜歡他!”
溫麟隻剩下吃驚。莊凡心松開手,他以為自己要醞釀一番,沒想到如此痛快地說了,他看著溫麟,宣戰似的:“小兔崽子,我要跟你公平競爭。”
莊凡心說罷起身,還不忘撂下一句:“你那設計肩線處理得不好,重改。”
他踹開椅子往前走,幾步之後,溫麟忽然出聲:“言哥拒絕我了。”
莊凡心難以置信地回頭,溫麟有些委屈地說:“那晚吃完飯,他就明確拒絕我了。”
見了面,溫麟對顧拙言很有好感,試探一句“你覺得我怎麼樣”,顧拙言心知肚明,直接紳士又殘忍地表明了態度。溫麟被捧大、寵大的,裝著無所謂,心裡哪受得了,所以在車上問些難言的隱私,故意給顧拙言找不痛快。
回了家越想越不服氣,連班也沒心情上了。
莊凡心麻痺了片刻,回過頭繼續走,步子越來越急,穿過周遭酒綠燈紅,掏出手機按下顧拙言的號碼。沒人接,他撥第二次,第三次,一刻不停地打給對方。
酒吧裡氣氛正濃,手機終於從外套口袋振了出來,顧拙言拿起時剛停,有六通未接全部來自莊凡心。不是正開派對麼,什麼事兒……第七通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