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拙言頭腦風暴,如同他在陸文等人面前坦言追求一樣,莊凡心在好友面前會不會也說些心底話?例如喜歡上帥鄰居的怎麼辦,以及和轉學生的甜蜜二三事。
他狀似無意地笑問:“提我什麼?沒講壞話吧?”
裴知說:“顯擺你送他的球鞋——”
沒等說完,莊凡心屁股一撅把人家頂回房間,一禮拜七天,怎麼有六天都過得好沒面子。他尷尬地轉移話題:“小妹是不是快上課了?”
顧拙言忘記正事,一看手表,小提琴課已經開始了八分鍾,他拎上顧寶言走人,到三樓的音樂工作室上課。
其他小朋友全部就位,顧寶言抱著小提琴跑過去,心裡卻有點想學美術。顧拙言到休息區待著,周圍一水兒家長,年輕的父母,年邁的爺爺奶奶,就他一個青春少年。
從前在家都是請老師去家裡教琴,但薛茂琛覺得顧寶言剛接觸小提琴,那樣難免枯燥,不如和其他小孩子一起上課更有趣些。
顧拙言在一眾家長中旁聽,別人拍照、錄像,記錄下心肝寶貝的學琴時光,他玩手機,撒癔症,擰開兒童水壺喝孩子的水。
沒一會兒,小提琴架在肩頸處,開始拉了。
像鋸木頭,不知道的以為這是個裝修隊。
顧拙言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眉頭緊蹙,薄唇緊閉,忍不住拿出手機發了條朋友圈。他本質上不愛分享生活,從前是為了給薛茂琛看,自從來到榕城一條都沒發過。
此刻他發道:耳朵真疼。
樓下畫室,莊凡心拿著手機嗤嗤地笑,能想象出顧拙言此時的遭遇。正樂著,後腦勺被人用指頭戳了一下,他扭臉時笑意還沒收:“幹嗎呀?”
裴知說:“都幾點了?”
莊凡心撓撓頭,今天約好模特過來,他負責聯系的,但對方已經遲到一刻鍾。對方是理科二班的童宇,他們一起上培優課,平時挺靠譜一人。
“我問問。”莊凡心翻到對方的電話,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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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聲後接通,童宇問:“凡心,有事兒嗎?”
莊凡心道:“你忘記來做模特啦?”
童宇說:“周五在走廊碰見你,我不是跟你說了嗎?”
莊凡心當時抱著英語卷子,在二班門口碰見童宇,童宇告訴他體育課扭傷了,今天無法來做模特。那天隻顧著快點發作業,沒認真聽,此刻回想似乎確有其事。
“……那你好好養傷,拜拜。”莊凡心遺憾地掛斷電話。一回頭,他與其他人相顧無言,隻好抱歉地賠笑。
一時去哪兒找有空又樂意幫忙的人,莊凡心無措地戳著手機屏幕,不小心點開朋友圈,再次看到顧拙言的那條牢騷。
他一精神:“我找到人了!”
莊凡心跑出畫室,奔上三樓看見教室外一眾家長,顧拙言搭著二郎腿坐在其中,看上去十分顯眼。
耳朵趨於麻木,顧拙言抱肘望著顧寶言的傻樣,突然面前撲來一人,蹲在他腿邊,還扶住他的膝頭。看清是莊凡心,他微微驚訝:“你怎麼上來了?”
莊凡心有點喘:“找你幫忙……”
顧拙言聽罷前因後果,完全不想施以援手。在陌生人面前靜止幾個鍾頭,被觀察、審視,然後畫成畫,畫得好不好看仍未知,那還不如聽他妹拉琴。
安樂死和跳樓,肯定選安樂死啊。
“幫幫忙吧。”莊凡心求道,“中午我請你吃飯。”
顧拙言不為所動:“我請你吃飯,你別求我了。”
莊凡心揉揉那膝蓋:“那別的也行,你有什麼條件盡管提。”如此隻欠一個人,否則要欠畫室好個人的,“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幹活兒也可以。”
顧拙言被揉得微微心軟,這是繼逛超市之後莊凡心第二次對他上手,同時也在撒嬌。他確認道:“什麼條件都行?”
“……行!”莊凡心一口答應,又怯怯地補一句,“別太為難我。”
顧拙言道:“好,哪天想到再說。”
他答應了,隨莊凡心下樓去畫室,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窗邊,被安排坐在窗前的小沙發上。他頭一回出賣自己的身體,問:“用擺姿勢麼?”
莊凡心說:“不用,放松坐著就行。”他體貼地整理一下靠墊,“等會兒盡量保持面無表情,謝謝啦。”
顧拙言最擅長面無表情,小沙發側著,他一派休闲地坐在上面,不過對於數道目光有些不習慣,於是偏頭望著外面的街景。
所有人找好位置,莊凡心提醒道:“顧拙言,把臉扭回來。”
顧拙言任人擺布,將臉扭正,垂眸盯著木地板的紋路,許是眼眸過於低垂,莊凡心又要求道:“別睡著啦。”
顧拙言稍稍抬眸,不打馬虎眼地說,面對顧士伯的時候他都沒這麼聽話。幹坐著實在難熬,約莫半小時後,他從旁邊小桌上抽一本雜志,《服飾與美容》,管他呢,就算現在給他一本佛經消磨,他能比玄奘讀得還認真。
莊凡心靜心畫畫,抬頭瞄見雜志頁上繽紛靚麗的搭配,再瞅一眼顧拙言凝神細看的表情,不禁邊畫邊笑。
最後一款妝容看完,顧拙言又從第一款重看一遍,依然沒看出每一款之間有什麼區別。他悵然若失地合上雜志,一小時到了,莊凡心說:“休息十分鍾吧。”
顧拙言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抱肘臨窗,睥睨著外面的車流和行人。莊凡心倒杯水端來,立在一旁,陽光逐漸變得強烈,他輕輕拉上了窗簾。
“是不是很難捱?”
“還行,就是無聊。”顧拙言說,“給我找點東西看?”
莊凡心去翻書包,但他沒帶什麼書,隻帶著兩套作業卷,想著抽空再研究一下未解出的題。誰知正合顧拙言的心意,思考題目很消耗工夫 。
休息過後,顧拙言坐好繼續當模特,手上拿著莊凡心的物理卷子和化學卷子。他那份還沒做,於是從第一道開始慢慢地看,過程中從小桌上拾一支鉛筆,把莊凡心做錯的題目圈起來。
看到空白的壓軸題,顧拙言粗略地寫下幾道關鍵的式子,兩份試卷看完,不知不覺過去一個多鍾頭,他有點累,靠著椅背微微放空。
他似乎已經習慣這副狀態,面對其他人投來的目光也不覺得別扭,反而能夠平靜淡然地回視。但他對別人沒有興趣,隻直直地望向莊凡心。
對方穿著斑駁的圍裙,和他們第一天見面時一樣。
莊凡心在畫布上塗抹一筆,抬頭對上顧拙言看他的眼神,於是輕輕一笑,斂目畫上片刻,再抬頭時,發覺顧拙言依舊望向這邊。
幾個來回後,他確定顧拙言在盯著他看。
莊凡心捏緊筆杆,接下來的筆畫卻有些失了力道,他停下,猶猶豫豫地回望過去。薄紗窗簾遮蔽不住正午的陽光,朦朧的淺金色透下來,籠罩在顧拙言的雙肩。
顧拙言放松地倚著一邊扶手,手上握著試卷,一雙長腿許是屈得酸麻,朝前伸出一截。他的嘴角沒有揚起絲毫,但望著莊凡心的眼睛中藏著幾分笑意。
到休息時間了,大家伸伸懶腰,商量著中午吃點什麼,莊凡心仍端著調色盤,等其他人陸續離開,房間隻剩他和顧拙言兩個。
莊凡心仿似夢醒,擱下手頭的物件兒,解下圍裙,然後踱至小沙發跟前。他莫名忸怩,沒話找話:“累不累?”
“有點。”顧拙言遞上卷子,“判好了。”
莊凡心捏住另一頭,顧拙言卻沒松手,逗趣似的和他拉扯一下。他終於忍不住問:“你剛才為什麼看我?”
顧拙言理直氣壯:“別人我又不認識。”
這話叫人無法反駁,突然顧拙言一用力拽著莊凡心挪近半步,近到蹭住彼此的膝蓋。他仰起臉看著莊凡心:“那你為什麼看我?”
不看怎麼畫,莊凡心卻低著頭,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
顧拙言也不逼問,他忽然想起一首老歌裡的詞——靜默亦似歌,那感覺像詩,甜蜜是眼中的痴痴意。
也許這是未來做夢也會記起的一串好日子。
第20章 已經看上別人了。
指尖一松,顧拙言把試卷還給莊凡心,看看手表,樓上的顧寶言應該也下課了。他起身撐個懶腰,問:“下午還要畫麼?”
莊凡心說:“要啊。”
方才那點歲月安穩的美好頃刻消散,顧拙言不耐道:“你們就不能畫快點?”
莊凡心說:“畫太快表現不出你的帥氣。”
比較普通的糖衣炮彈,但顧拙言認為莊凡心對他有意思,所以聽來就變成甜言蜜語,他很受用,和莊凡心一起上樓接孩子。
下課了,小孩兒們正一窩蜂地跑出授課區,各位家長迎接自己的小孩兒,對寶貝的課堂表現和音樂天賦贊不絕口。顧拙言心想,現在也太流行鼓勵教育了。
顧寶言拿著小提琴跑出來,看見莊凡心便一喜:“哥哥,你也來接我啊。”
莊凡心幫孩子裝琴,問:“累不累?”
“有點,肩膀疼。”兄妹倆回答問題很像,顧寶言捧著她的兒童水壺喝水,轉頭問顧拙言,“哥,我拉得好聽嗎?”
虧你問得出口,顧拙言道:“你自己心裡沒譜兒?”
顧寶言其實有譜兒,可別的小朋友都挨誇,她也想挨。此刻沒挨成,她帶著小情緒說:“家長都守在外面,你跑哪兒去了?怎麼知道我拉得不好?”
兄妹倆一邊走一邊嗆嗆,走到街上還沒吵出高低輸贏,獨生子女莊凡心在一旁頭大,解釋道:“小妹,我找你哥哥做模特,他才走開的。”
顧寶言覺得新奇,小臉兒一變,立刻纏著顧拙言仔細講講,顧拙言便開始忽悠,什麼換七八套衣服,擺十來個姿勢,等午飯買完把孩子都騙暈了。
他們拎著幾袋餐盒回畫室,休息間非常寬敞,兩張四米長的大平臺擺在房間中央,大家的書包外套都丟在上面。周圍想怎麼坐都行,甚至有人爬上臺面躺著休息,或蹲在上面整理畫布,搞藝術的果然都比較隨性。
莊凡心總不正經吃飯,扒幾口就去注意旁的,看看手機,和別人打鬧一會兒,反正再沒碰過筷子。他隔著寬大的桌面看裴知,招惹人家:“你吃得真慢。”
裴知抬起頭:“我喝水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