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我要請賜她為太子妃。
裴承乾的臉色卻沉得厲害。
他低聲威脅:「崔菀清,你若敢提出給林月舒賜婚他人,孤便再也不踏入正房半步。」
他篤定了我還愛他。
我抬步走到大殿中央。
俯首一拜。
「啟稟陛下,臣女得知一年前太子受傷被盲女林月舒所救,兩人因此情意相許,令臣女甚是感動。」
我重重一磕。
「盲女救駕有功,求陛下賜盲女為太子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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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無法生育,求陛下……賜臣女和離!
宮宴絲竹聲,驟停。
10
良久,皇帝才找回聲音:
「太子妃可是當真?」
一國太子妃自請和離,亙古未有。
日後我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帶著前太子妃的頭銜,名聲盡毀,絕無改嫁的可能。
隻有一身的是非議論,如影相隨。
我再拜,異常堅決:
「臣女句句發自肺腑,還請陛下成全!」
崔家勢大,如今更是功高震主,權勢滔天,皇帝是不願意讓這樣的世家成為未來皇後的母家的。
外戚獨大,是大忌諱。
所以皇帝假意勸說了一回,便從善如流地答允了。
裴承乾的臉青得厲害,鳳眸如深潭,晦暗不明。
林月舒滿面蒼白,看向我的目光,藏著怨毒。
回到東宮,院中烏鴉飛過,盡是寂落。
裴承乾陡然扣住我的手腕,紅著眼問我:
「為什麼……」
我能理解他困惑我為何突然醒悟離去。
可我不懂,他眼中的傷情和落寞是為了什麼。
明明,我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罷了。
明明,他是可以有很多方法留住林月舒的。
時間如凝滯的河流。
我拂開他的手,駐足回望。
平靜道:
「殿下,你愛林月舒,對嗎?
「可你騙我。
「我最討厭人欺騙了。
「如此,便恩斷義絕吧。」
11
裴承乾定在原地,神色凍住。
他的眼眸裡是我看不懂的波濤暗湧。
他嘴唇微張了幾下,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良久,他輕聲道:
「也好。」
他轉身離去,背影盡是孤絕。
沒多久,林月舒闖了進來。
她滿面憤怒,質問我:
「崔菀清!你騙我!
「是你說要讓我做太子妃的!你出爾反爾,竟然讓我做妾!
「你真是個尖酸狡詐的……」
啪。
不等她說完,我一個巴掌上去,冷聲道:
「聒噪。」
她尖叫出聲:「你……」
我上手SS掐住她的下巴,駭得她震住。
「你可以騙本宮說你和殿下清清白白,騙本宮說你是單相思。
「本宮騙回去,就錯了?」
我松開手,垂眸理了理衣袖。
「何況本宮也不算騙你,本宮到底還是讓你和太子殿下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不是嗎?
「以你的身份,能做太子侍妾已是祖墳冒煙,你還真以為你能做太子妃?」
林月舒一身白衣卻再無往日的出塵,她狼狽地捂著臉,滿面憎恨:
「若不是你,我定能做太子妃!」
她皺了皺眉:
「你莫不是發現太子愛的人是我後,就以退為進,以和離作為鉤子,誘導太子對你上心吧?」
她站直身體,神色鄙夷:
「崔菀清你做夢!
「你以為欲擒故縱就能讓他拋棄我愛上你嗎?
「不,他注定是屬於我的,他隻能愛我。」
她的神情越來越自信:
「這次和離,他不會在意也不會攔你。
「你讓我做妾又怎樣,我照樣可以讓太子立我為太子妃!」
我皺眉:「滾。」
林月舒一噎,不甘心又氣焰囂張地走了。
婢女看不過:「娘娘,你怎麼能由著她這樣的人嫁給殿下,而你卻離開呢?」
我搖搖頭:「以後不要再喚我娘娘。」
前世因著我崔家助力,裴承乾才能在危機四伏的東宮之位上,安安穩穩地和林月舒上演虐戀情深。
如今我倒要看看,沒了崔家保駕護航,他還有沒有闲心和林月舒拉扯。
我要看看。
他們的愛情,有多堅不可摧。
12
和離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父親母親很快從清河趕來。
母親滿目擔憂:「我兒受委屈了。」
父親扼腕:「若早知太子不堪託付,為父絕不會讓你嫁入皇家。」
他們沒有疑慮我為何如此莽撞和離。
亦沒有責怪我處事太過急切,不與他們商議。
更沒有因可能得罪皇家牽累崔家一族而埋怨我。
他們滿心滿眼隻有對我的擔心。
從不拿世家中的權衡利弊待我。
可就這般疼我的父母,卻被裴承乾害得慘S流放之地。
我怎能不恨。
眼角湿潤,我抱住母親:「母親,女兒想回家。」
母親和父親對視了一眼,忙道:「清兒莫怕,咱們這就回家。」
阿兄在盛京有府邸,我們便搬了進去。
沒過兩日,和離的聖旨下達。
自此我和裴承乾再無幹系。
13
清冷雨天,母親帶我去千佛山上香。
山中煙雲繚繞,人影綽綽,明明剛才還人聲鼎沸,走著走著就陡然寂靜了下來。
我回首,母親和婢女早已不見所蹤。
寺廟鍾聲響起,悠揚曠古,一黑色人影在山間煙雲中顯現出來。
身姿挺拔,朗朗昭昭。
眉若墨畫,眸如點漆,鬢若刀裁。
端的是一副好樣貌。
是王逸之。
母親她,竟藏著讓我改嫁的心思。
我輕嘆一聲,俯身施禮:「見過首輔大人。」
琅琊王家嫡長子王逸之,入閣三年便已做到了首輔的位置。
聖人皮囊,魔鬼心腸。
不好應付。
王逸之定定看著我,眸色轉暖:「崔姑娘,好久不見。」
我沒有回應,施禮後就要離去,卻被攔住。
「崔姑娘,你我聯盟,可助崔氏急流勇退,保全全族。」
我轉眸:「何意?」
「扶持小皇子登基,我保崔氏一族安然隱退。」
我挑眉,不愧是最喜權柄的權臣,目光放在挾小皇子上位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上。
口氣真大。
隻是,他的承諾可信嗎?
我抿唇斂眸:「那就要看首輔大人的誠意了。」
王逸之眉梢微抬,眸中笑意更深,不復平時的冰冷。
他溫聲道:「好。」
如珠如玉。
14
沒兩日,他給我送來一封信。
【一年前太子遇刺,乃盲女林月舒所為,人證已在手中。】
寥寥數字。
卻在我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王逸之竟對我的心思把握得如此之準,還能如此之快查得真相找到人證。
我的確懷疑此事良久,奈何一直未查到蛛絲馬跡。
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
我回信:【幫我尋一位道士。】
當晚他就捎了信來:【四月初七,敬請期待。】
我低眸,他找人的速度倒是挺快。
前世我曾問裴承乾:「你就那麼愛她?」
他點頭點得幹脆:
「是,天底下再沒有比舒兒待孤更真心的了。
「你我之間,不過是因為孤點了你為太子妃,你成了孤的妻子,所以才會在意我,你愛的不過是你的丈夫。
「可舒兒不是。無論孤是誰,無論孤和她是否成婚,她都會不顧一切地救我,待我好,她愛的隻是我這個人。
「這般純粹幹淨的愛意,孤怎可辜負。」
所以他就選擇辜負我。
讓我悲絕致S。
這一世,我要好好看看。
他看著林月舒的那張臉,是否還能說出純粹幹淨這四個字來!
15
四月初七,是東宮去玉清觀祈福的日子。
傳聞太子攜太子侍妾在上山路上偶遇一白眉道士。
道士觀太子侍妾面貌,說其是天生鳳命,早晚一飛衝天。
很快,百姓們議論紛紛,都在說盲女當年救得太子殿下,是天賜的緣分,盲女就是天生鳳命,合該立為太子妃。
太子沒有鎮壓流言,反而隱隱有縱容之意。
皇帝大怒,在金鑾殿上怒斥太子,說其色令智昏,敗壞皇家聲譽。
太子當眾為林月舒辯駁,說林月舒對其有救命之恩,舉手投足更是有國母之風,乃天賜良緣。
皇帝當場氣了個仰倒。
王逸之的屬官朝我學舌:「豎子!一個瞎眼的賤婢也敢肖想太子妃之位,都是你給慣的,若處理不好這事,你的太子之位也別想要了!」
屬官笑著跟我說:「陛下這次是氣狠了。」
可不得生氣,剛剛和第一世家崔家和離,轉眼就把一個瞎了眼的農女捧上手心。
打了崔家的臉,就是打了所有世家的臉,更是打了皇家的臉。
我斂眸不語。
哪怕會丟了太子之位,裴承乾也要護著林月舒。
他當真是愛極了林月舒。
16
隻是,他不是要把林月舒留在這個世界嗎?
為何如今就開始寵愛林月舒,不再繼續虐了……
難道這一世,林月舒這麼快就攻略失敗了?
我微微皺眉。
但無論如何,我都要他們兩個血債血償。
天生鳳命的流言愈演愈烈,太子開始出手鎮壓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
半個月後,一獵戶女陡然出現,敲登聞鼓,狀告御狀。
「民女沈懷姝狀告林月舒奪我家產,S我父母!」
而那獵戶女的家就是林月舒救得太子後的落腳之處。
林月舒是為了搭上太子,才搶了獵戶女的家產S了獵戶女的父母。
而此時,大理寺剛好抓住了一年前刺S太子的S手之一。
那S手隨身攜帶的匕首,正與太子肩上的傷口吻合。
S手指認林月舒僱佣他們追S太子,逼太子跳落懸崖,再由林月舒相救。
整個盛京瞬時炸開。
盲女救太子竟是自導自演的戲碼。
那道士批命豈不也是如此?
太子震怒,臉色鐵青,當即下令捉拿白眉道士。
道士卻不知所終,這筆賬就算在了林月舒頭上。
我很是想看看如今太子的臉,究竟是有多青。
王逸之持茶盞遞給我,清冷眉眼盈盈含著笑意,似是邀功道:
「如何?菀清可還滿意?」
他竟敢直接喚我閨名,真是越來越放肆。
我勾起唇角接過茶盞,淡淡道:
「尚可。」
17
我和王逸之的聯盟順利達成。
隻是沒過兩日,就傳出太子和盲女和好的消息。
說是太子相信盲女,愛重盲女。
獵戶女和S手,都被關進了監牢,再無浪花傳出。
我嘆了一聲。
他到底,愛她至深。
我做的這些,倒是成了他們虐戀情深的考驗了。
真是,惡心。
六月,宮廷百花宴,皇帝皇後宴請百官。
我和王逸之一道入宮赴宴。
席間不斷有議論聲擦過耳際。
「這崔家姑娘不是對太子愛而不得後,又轉眼看上了首輔大人吧?」
「管她呢,一個二嫁婦,咱們光風霽月的首輔大人才不會看上。」
林月舒被眾女眷圍著,她隨著眾人的話頭說:
「崔姐姐,你怎坐王大人身側了?雖說你已嫁過人了,可名聲還是要注意的。你不要名聲,王大人還得要名聲呢。」
我凝眉欲開口,王逸之率先冷言道:
「你不過一東宮侍妾,在崔姑娘面前連個燒火丫頭都不如,哪來的臉面在崔姑娘面前開口的?」
林月舒的面色氣得發紅,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來。
宴會開始,帝皇後以及太子一一入宴,眾人這才散開。
裴承乾面色發沉,顯然是聽到了剛才的議論。
林月舒嬌弱地靠住他手臂,他低眸柔柔哄著。
我的手泛冷,身體忍不住發顫。
他們倒真是郎情妾意。
上一世的鮮紅血跡仿佛又出現在眼前,裴承乾和林月舒S了麒兒又S了我。
一片血紅。
「陛下,臣王逸之請求天子賜婚,賜臣和崔氏嫡長女締結良緣。」
我一怔。
眾人旋即愣住。
啪。
太子手中的酒盞,剎那倒地。
18
皇帝從善如流地應允了。
我回過神來,心中卻突然間有些煩悶,便走到御花園順氣。
手被人猛然扣住。
「你當真要嫁王逸之?」
聲音冷冽。
我回首,是裴承乾。
我狠狠甩開他的手,冷聲道:「同殿下有什麼幹系?」
他抿起嘴角,眸色沉得厲害。
一腔怒意直頂我的靈臺,我憤懑發聲:
「殿下,你愛的人是林月舒,如今你已得到所愛,還有何不滿?
「你當初為何立我為妃?不過是為了氣她,不過是因為我長得同她有幾分像!
「你明明一點也不愛我,還要在我面前演戲,不累嗎?
「如今我這個路人,我這個橫亙在你們之間的攔路虎自動退出,你還有何不滿?
「難道你還想吸幹我們崔氏一族的血後才願意放開我嗎?
「你和你的心尖尖林姑娘虐戀情深,如今相愛相守,該滿足了吧?」
我的質問猶如洪水,一泄而出。
直將裴承乾澆得通體發涼。
他猛然哽住,仿若生出巨大悲慟,就要站立不住。
他整個人浸在悲傷中,說不出半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