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一宵深諳談判的規則,仗著現在瓊斯處於道德的下風,故意提出一個很難讓人接受的條件。
“我最近遭遇的惡意競爭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您可以給我投一筆大一點的資金……”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Shaw。”瓊斯先生否決了這個方案。
寧一宵點了頭,“當然,我明白。”
他坐下來,將文件袋放在一邊,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片刻後,又給了他一個新方案,“這樣呢?之前您想要花錢買我們的一個人工智能服務系統,想要用在您企業內的汽車產品線,當時因為技術還不夠,我推掉了,如果您還需要的話,我可以把這個系統共享給你們。”
比起之前那個,這個好接受得多。
“條件呢?”瓊斯問。
“條件就是,我需要瓊斯集團新收購的那個叫Edge的社交網絡,讓我的新品可以直接鏈接網站的用戶,他們通過這個社交軟件,就可以直接登錄產品。”
瓊斯不是不明白他的用意,社交網絡的用戶黏度往往是盈利的利器,很多社群發展起來後才開始做自己的產品,就是為了利用之前的用戶群。
但相比起這個小小的社交網絡,那個人工智能系統一直都是他想要的,何況現在自己女兒又捅出這樣的簍子,不多少補償點,事情也很難辦。
“你和貝拉聊過嗎?”瓊斯問。
寧一宵點了頭,“路上打了電話,她想和我解除婚約。”
說完,他播放了早就準備好的電話錄音,裡面是貝拉的聲音。
[我就是不喜歡你,和你訂婚其實就是想拿到我應該有的財產,反正我是不可能和你結婚的,訂婚也沒有任何法律意義……]
“就是這樣。”寧一宵看向瓊斯。
半小時後,他從瓊斯的辦公室出來,時間已經到了上午十點半,卡爾很是擔心,急忙詢問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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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意了,馬上聯系技術部,和Edge的工作組對接,這兩天立刻完成系統升級。Edge的用戶都是年輕群體,粘性很強,活躍度也很高,用戶畫像很符合我們產品的對標人群,你聯系營銷部,以這個社交網絡為圓心進行市場廣告投放,找一些流量高的大V推廣。”
說完,他強調,“目標詞就是客戶體驗感,因為我們的智能穿戴是以用戶服務為最高優先級,不光是AI的應答,還很注重客戶的情緒感知和心理體驗,所以要拿出這方面的優勢來,找新的廣告策劃團隊。之前我不是建了一個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基金嗎?”
“嗯。”卡爾說,“現在還在運營,和很多醫院都有合作。”
“加上一條,所有購買產品的用戶都會為這個公益基金捐款,並且獲得電子證書,也可以無償獲得合作醫院的一小時心理咨詢。”
“Shaw,這個成本很高。”
“沒關系,主要是建立產品形象,何況也能幫到人。”
卡爾著急記下他說的所有,進入電梯,手機震了震,他看了一眼,竟然是他找過但拒絕溝通的丹妮。
“喂?你是丹妮是嗎?我這邊……”
丹妮沒有聽他說完,隻說,“你是誰,把你的名字發給我,如果是中國人,就請發你的中文名字。”
卡爾覺得莫名其妙,還是把這個奇怪的要求轉告給寧一宵。
寧一宵頓了頓,隱約感覺到什麼。
“把手機給我。”
寧一宵拿過卡爾的手機,編輯了自己的名字發過去。
很快,他收到丹妮回復的短信。
[請把你的地址給我,我有東西要寄給你,是他的東西。對於這些年的事,我非常抱歉。]
第二天的下午,寧一宵收到了丹妮寄來的包裹,並不大,但沉甸甸的。
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好像感應到什麼,很艱難地拆開包裹,裡面是一個盒子,盒子裡頭裝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一圈一圈繞開文件袋上的密封線,袋子裝得滿滿的,寧一宵將裡面的東西都倒出來。
一瞬間,陳舊的紙張如雪花般落下,散落一地。
每一張都是蘇洄寫的信,開頭是[寧一宵],落款是[蘇洄]。
每一封信的結尾都是一模一樣的話。
[寧一宵,祝你健康快樂,前途光明。]
寧一宵的心忽然很疼,像是有千萬根針在扎,他忽然就想起,自己和懷特教授見面時,似乎總有一個問題忘了問,但怎麼也想不起來。
現在他知道了。
來不及細看這些信,寧一宵撥通了懷特教授的號碼,很快,對方接了。
“Shaw,怎麼了?”
寧一宵開門見山,“教授,我一直想問,為什麼您願意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告訴我?難道不應該對一個冒昧來訪的人抱有一點防備心嗎?”
教授頓了頓,最後輕笑一聲,“原因很簡單。Eddy住在我家的那陣子,我太太幫他收拾過房間,不小心看到他的一本畫冊。你知道嗎?那本畫冊裡,每一張都畫的是同一個人。”
“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那個人就是你。”
第66章 P.槐安一夢
十二月的天氣很糟糕, 但蘇洄心裡卻很暖,因為他有一個很小的目標,為寧一宵做生日禮物。
過去他所做的所有東西, 都是基於自己對世界的感受, 這是第一次全身心為另一個人。
回首都的列車上, 在一節又一節相仿的車廂裡,他穿梭著, 每一次邁入一扇新的門,就好像一切清零,回到起點, 在這個沒有盡頭的時間循環裡, 他始終與寧一宵在一起, 不會分開。
他花了十幾分鍾在紙巾上畫出草圖, 回首都後,每天下班,抽一些時間收集搬運材料, 全部放到他的秘密基地裡,設計,組裝, 想趕在12月24號做好送給寧一宵。
蘇洄第一次覺得時間不夠用,好像心髒突然被植入了一枚倒計時的小芯片,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就像沙漏一樣。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無法掌控的遠遠不止時間的流逝。
之前外婆給他的卡裡存了五萬塊, 因為知道他處於躁期, 沒辦法克制消費欲,又不忍看他為錢財奔波, 所以才塞了一大筆零用錢。
但蘇洄卻一口氣給了追債的人。
他沒有告訴寧一宵,假裝這事沒發生過,可追債的人卻找上了他,一次兩次打他聯系過他們的電話,甚至來到他補習班的樓下,當著一群小孩子的面汙言穢語。
第一次的時候蘇洄還講道理,第二次就覺得怕,直接報了警,可對方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最多也隻是調節。
可自從他報了警,對方便變本加厲,每天都出現,像無法擺脫的幽靈。
某天,寧一宵下班早,買了蘇洄愛吃的冰淇淋來接他,卻直接撞上在補習班樓下蹲點的那幫人,看到他們將下樓的蘇洄圍堵住,立刻上前想把他帶走。
“怎麼?心疼小少爺?”
“裝什麼正經,明明傍上了有錢朋友,五萬塊說還就還,剩下的二十萬也一起讓小少爺幫著還了唄!”
聽到他們戲謔和嘲笑,寧一宵皺了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蘇洄。
蘇洄沒辦法辯駁,“我回去再跟你解釋,好嗎?我們先回家。”
其中一個塊頭最大的擋住去路,一臉挑釁,“讓你們回去了?”
寧一宵神色很冷,“讓開。”
“我要是不讓呢?”
幾人突然就扭打在一起,打得不可開交,蘇洄幾次上去拉架都沒成功,反倒被誤傷,直到路邊有人報警,他們才又一次被帶去了派出所。
從派出所做完筆錄出來已經是晚上,蘇洄跟在寧一宵身後,看他一言不發,也不敢輕易開口。
直到他們走到一條很繁華的馬路,眼前是首都最繁華的商圈、堪比天價的昂貴房子,寧一宵才如夢初醒,突然開口。
“我不需要你做這些,這算什麼?”
他的聲音很低,有些啞,壓抑著情緒,“我不要你的錢。”
“我知道,我知道。”蘇洄上前去,小心握住他的手,“寧一宵,我隻是不想讓他們去找你,我以為我先墊上這一筆,他們會消停一段時間,不會打擾到你……”
寧一宵臉上都是傷,嘴角是青紫色,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看向蘇洄,眼神中泛起一絲無可奈何。
“蘇洄,我不要你可憐我。”
蘇洄眼圈紅了,“我沒有可憐你,我想幫你,不想當一個累贅。”
他從小到大沒有為錢操過心,離開家才知道,原來掙錢這麼難,原來他需要隱瞞自己的病症,才能爭取到一個教小朋友畫畫的兼職,原來這些藥這麼貴,咨詢一小時的費用這麼高。
蘇洄每多知道一點,就會對未來多一分恐慌,他很害怕寧一宵會覺得和他相處很累。
寧一宵還是走過來,抱緊了蘇洄。
“對不起,我不應該發脾氣,你沒有錯,都是我不好。”
蘇洄靠在他懷裡搖頭,久違地因情緒產生了生理應激,好像有千萬根冰冷的針刺在臉上,每一處都不放過。
“我真的不是可憐你。”
“我知道,你不會的。”寧一宵拉著他的手,“對不起。”
蘇洄不想聽他道歉,牽著寧一宵一起坐公車回家,車裡很擁擠,他好幾次想抓寧一宵的手,卻被擠擠挨挨的人群分隔開,怎麼都牽不到。
他隻好在擁擠的公交裡默念一些東西,好緩解自己的痛苦和精力過剩,可他發現自己下意識地默念了外公逼迫他誦讀的金剛經,這些他抗拒的東西,還是在不經意間刻入腦髓。
回家後,蘇洄小心地為寧一宵處理傷口,又躺在他身邊,溫柔地撫摸他後背,任他抱著自己。
寧一宵說了很多心裡話,也向他坦白了很多沒提起的過往。
“我媽媽為了找我爸,跑到他的老家,大著肚子照顧那時候已經得了病的我奶奶,不過沒幾年她就病死了。”
“後來就隻剩下我和我媽,村子裡的小孩兒罵我是野種,往我嘴裡塞爛掉的魚蝦,揍我,所以我從小就隻想離開那裡。我媽為了維持生活,做了很多工作,供我讀書,我就拼命讀書,考到鎮上的中學。”
“但讀書要戶口,她隻能嫁給不愛的人,結果命不好,那個人後來嗜賭成性,每天打她。我很想幫她,他就會來打我,我媽把我護在自己懷裡,最後挨打的還是她。我就想,是不是我快一點長大,就可以讓她過好日子了。”
“後來的事你知道了,他們一起跑路了。我考上縣城裡最好的高中,以為終於不用受人欺負,但沒想到那些催債的人出現,他們找不到我繼父和我媽,所以天天來學校騷擾我。我那時候連朋友都不敢交,交不了,隻要有人和我走得近,就會被他們盯上。”
寧一宵說著,輕笑了一聲,“其實我也不想交朋友,像我這樣的人,交友的規則就是誰對我有利,我就靠近誰,這可能就是報應。”
蘇洄不喜歡他這樣說自己,於是將他抱得很緊,“你不是的。”
寧一宵沒有接他的話,他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隻有在蘇洄面前,他的功利心和利己主義才會失效,這是特例,沒有參考價值。
“高考前,那幫人突然出現,在學校後巷把我打了一頓,還好我班主任出現了,給了他們兩千塊錢,才讓我能順利參加高考。不過我考試的時候渾身都好疼,拇指受了傷,寫字很吃力,幸好發揮得還可以,全省第四,好像老天覺得我挺可憐的,幫了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