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所編織出來的所有的幻覺都比不上寧一宵本身。
“我可以考慮多久?”他問寧一宵。
“多久都可以,反正考慮期間我也可以親你、抱你。”
蘇洄抿了抿嘴唇,“反正都是你說了算。”
寧一宵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他伸出一隻手拿出來看,發現是公司的營銷部經理。
蘇洄知道他很忙,明明這麼忙還抽空來看他,“要是有工作,你先去處理吧,不是說公司出了點事嗎?”
寧一宵點頭,親了親蘇洄的鼻尖,向他解釋清楚,“我確實遇到點麻煩,最近新品上市,結果突然出現幾乎照抄的競品,還惡意競爭,想打價格戰,現在得趕快解決,不然會有虧損。”
蘇洄有些心疼,摸了摸寧一宵後背,“那你不要太著急,慢慢來,你肯定能解決的。你先去吧,不用擔心,我這邊工作結束了就回家。”
“好,那我先……”
“等一下。”蘇洄從口袋裡找出紙巾,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妝都蹭到你臉上了……擦幹淨再出去。”
看他害羞的樣子,寧一宵覺得非常有趣,“是我親成這樣的,不是你不小心。”
蘇洄不敢說話。
“你都站不住了,還要道歉。”寧一宵勾著笑,“可憐小貓。”
這是重逢後他第一次這樣叫自己。
蘇洄眉頭蹙了蹙,手也頓住,望向寧一宵的眼神很稚氣。
“可憐小貓。”寧一宵又重復了一遍,很珍惜地吻了吻蘇洄的額頭。
Advertisement
蘇洄不覺得自己可憐,他覺得他很幸運。
擦好了寧一宵臉上的妝,蘇洄壓住內心的不舍,催促他,“你快走吧,快點回電話,不要耽誤了。”
“好,等我處理完,帶你去灣區看看。”寧一宵牽起他的手吻了吻,然後先行離開。
蘇洄看著他開門離開,心中悵然若失。
面對寧一宵,他很想立刻同意,但又覺得這樣的確不太負責。盡管在心裡,自己從沒有忘記過他,一天也沒有,可現實是現實,幻覺是幻覺,他要承擔起責任,要認認真真考慮他們的未來。
離開吸煙室,蘇洄遇到正在找他的攝影助理,於是跟著他去往棚內,拍完了最後一組。
貝拉不在,詢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寧一宵走的時候把貝拉也帶出去了,說是有工作上的事要談。
工作結束,克洛伊問他要不要出去吃點東西,就當慶祝,蘇洄拒絕了,他腦子很亂,也很累,想回去整理思緒。
“去喝點酒吧?”景明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
蘇洄自從上次被寧一宵打電話數落,這段時間一直是滴酒不沾,聽到酒字就搖頭。
“我不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景明又問。
蘇洄見景明摟著一位漂亮的女模,覺得自己不應該壞他的事,於是搖頭,“沒事,我自己回去好了。”
克洛伊收拾了機器,主動說,“我送吧,正好順路。”
於是蘇洄搭了克洛伊的順風車,在心裡默念一定要快點考駕照。
“貝拉和Shaw出去是談合作嗎?”蘇洄在車上隨口聊起。
“算是吧,不過他們的合作都不太正常。”克洛伊降下車窗,笑著調侃。
“什麼意思?”
克洛伊看了一眼後視鏡,“他們之間不是假訂婚?一個想分家產,一個想拿投資,現在也都實現了。剛剛Shaw去貝拉的辦公室,我正好在裡面,聽了一耳朵,他說,與其留著假訂婚這個隱形炸·彈,等老瓊斯發落,還不如他們自己再利用一次,順便正大光明地解除不存在的婚約。”
蘇洄不清楚寧一宵的具體操作,但既然他已經想好,一定也有了可行的方案。
“Shaw做事真的挺大膽的,很敢做,而且心思也很細。”
聽到這個評價,蘇洄很認可,“因為他很聰明,而且吃過很多苦,要比同齡人成熟很多。”
克洛伊點點頭,“確實,他好像從來不做多餘的事,隻做對自己有利的決定。”
蘇洄對這一點是持懷疑態度的。
所有人都覺得寧一宵是精明強幹的利己主義者,認為他隻在乎利益,但蘇洄知道,其實他內心很溫柔、很包容,對自己永遠是無私的。
“其實他追求的不是金錢和地位,雖然看起來好像是這樣。”蘇洄很少見地辯駁,還不是為了自己,“他隻是在努力證明自己的意義。”
以此來對抗人生的虛無。
回到家中,蘇洄洗了澡,出來喂雪糕,也抱著他窩在沙發上,想著今天寧一宵說的一切。
曼哈頓的夜景很美,很像是六年前他們迷失在這裡的那個夜晚。
蘇洄第一次嘗試面對過去,也試著從六年前走出來。他很希望寧一宵也可以對自己坦白一切,把過去獨自吃過的苦都告訴他,不想讓他悶在心裡,無處消解。
正發著呆,蘇洄的手機忽然響起,他以為是寧一宵,很快便起身去拿,解鎖才發現是陌生號碼。
接通後,蘇洄的心墜落谷底,是醫院打來的,通知他外婆因並發症再次病危,需要進icu觀察。
蘇洄什麼都顧不上,給雪糕倒了足夠多的糧,換了衣服連夜趕去醫院。
以防萬一,他在出租車上給寧一宵發去一條消息。
[蘇洄:我外婆情況又變差了,但應該沒什麼事,我已經去醫院了,你別來,安心處理你工作上的事吧。]
[蘇洄:我向你保證,我不會逃跑的。]
寧一宵一開始並沒有看到這條消息。
他太忙,離開貝拉工作室便上了車,和營銷部開了個簡短的電話會議,重新整理出方案給董事會和投資人。
貝拉也同意了他的方案,談好所有條件。
“我了解我爸,他肯定願意為這件事買單。”貝拉說。
寧一宵問,“你不怕他翻臉,要把你趕出家門?”
“他不會的,頂多生幾天氣,我氣他還少嗎?何況還有我媽扛著呢,他不敢不理我。”貝拉隻叮囑,“反正我要的你必須幫我辦到,互利互惠。”
寧一宵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家庭氛圍,也不予置喙,反正她同意了,就按計劃推進。
幾個投資人輪番施壓,電話接了一通又一通,等到天差不多快亮的時候,寧一宵處理得差不多,也暫時穩定了合作方,但卡爾突然告知了他另一件事。
“Shaw,你上次讓我找的丹妮,好像找到了。”
寧一宵的思緒跳轉到幾天前,陷入回憶。
那時候的他得知懷特教授獨自在舊金山出差,於是寧一宵前往懷特教授的座談會,在最後一排處理工作,等到他結束之後,才起身找到他,約他單獨聊聊。
那天下午,他開門見山,找懷特教授聊了關於蘇洄的事,一開始也很擔心教授不願意告知,但令他沒想到的是,教授很坦誠,幾乎把所有他知道的事都說了。
他告訴寧一宵,蘇洄的能力其實並不應該隻是個小小的助教,是因為他沒有綠卡,也沒有能夠入職的學歷,懷特教授傾盡全力,也隻能把他帶到這個位置,目的其實是換一種方式讓他能繼續學習深造。
“我第一次見到Eddy是在一個舊貨市場,當時我去加拿大參加學術交流會,當時住的酒店後面有一個大的市場,我和我太太一起過去逛了逛。”
“你知道嗎,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角落的Eddy,他那個時候特別瘦,幾乎皮包骨,也不敢抬頭看別人,他的面前擺了很多很多他做的東西,一些小玩意,為了不和人交流,他用紙寫了制作這些東西的想法,就挨個貼在旁邊。”
“他非常有才華,用一些沒人要的廢棄垃圾做出了很美的藝術品,當時我就想,這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身上的創造力是我很久沒有看到過的,所以我執意要邀請他來紐約,跟著我學習,進入這個行業。”
懷特說:“但那個時候的他病得很重,不想給我添麻煩。我記得我把他帶到家裡,請他吃了頓便飯,讓他就留宿我家,結果這孩子飯也不敢吃太多,不敢久留,趁我們不注意,留了一張字條就跑掉了,我們大半夜到處去找他,才把他找回來。真的像找一隻小流浪貓一樣。”
“他雖然看上去非常窘迫,但餐桌禮儀卻很好,比一般的年輕人都好,我就在想,這個年輕人可能是家裡出現了困難,他以前說不定是富足人家的孩子,但這些Eddy從來不說。”
“我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相處,也為他請了心理醫生,梁溫,你應該見過,他找了同事來給Eddy做咨詢,吃藥,慢慢地恢復很多,我嘗試讓他進入學校學習,但正規途徑申請不了學籍,還不如當個助教,可以領一些工資。”
得知這些往事的寧一宵,心中很難過,這隻不過是蘇洄六年來的冰山一角,但哪怕隻是聽一聽,他都覺得痛,沒辦法繼續想象。
交談到最後,懷特教授將他所得知的一些信息都交給寧一宵,告訴他,“Eddy很少提起之前發生的事,但是提到過一個叫丹妮的護士長,據說照顧過他,年紀和他媽媽差不多大,會說一點中文,是個棕發藍眼睛的女人,脖子上有一塊紅色胎記。”
知道了這些,寧一宵並沒有告訴蘇洄,他怕勾起蘇洄的傷心事,所以毫無表露,隻是讓卡爾根據這些信息尋找這個叫丹妮的人。
現在終於找到了。
卡爾說:“我在一個家政服務招聘網站看到了她的簡歷,各方面描述都和你給我的很吻和,應該是同一個人。我白天的時候聯系了她留的號碼,她聽說我是想問她關於一個中國男孩兒的事,就立刻掛斷了電話。但是應該可以通過網站找到她的地址。”
寧一宵點頭,“你派人去找吧,現在先跟我去瓊斯集團。”
再次回想起懷特教授說的話,寧一宵依舊難以接受,在他的想象中,蘇洄應該是離開自己,去歐洲留學,即便沒辦法走上實現夢想的路,也應該是個衣食無憂的小少爺。
但事實卻恰好相反,蘇洄在他不在的時候吃盡了苦。
上午八點,寧一宵在地下停車場與攝影師碰頭,拿到了東西,便直接去了瓊斯的辦公室。瓊斯先生從二十歲到六十歲,都堅持每天六點起,健身兩小時後來公司,這都是寧一宵創業初期就摸清的信息。
卡爾提前預約過,所以寧一宵直接進入辦公室。瓊斯先生正在吃早餐,還問他要不要來一份,和他一起吃。
“不用了。”寧一宵表情沉重,“瓊斯先生,我這麼早過來找你,其實是因為私人的事。”
說完,他打開手裡的文件袋,將裡面的照片拿出來,放到瓊斯的辦公桌上。
照片裡是貝拉和克洛伊的深夜街頭擁吻照。
老瓊斯看到這些照片,表情也一下子難看起來。
“這是哪兒來的?”他擰著眉,忍不住嘆氣。
“我昨天落地就去找了貝拉,本來是想陪她工作,這些照片都是一個匿名賬號通過郵件發給我的,說如果我不管,就會直接給各大媒體。所以我給了那個人一筆錢,買到了底片。”
老瓊斯放下刀叉,有些氣憤地轉過身,看上去在努力扼止自己的怒氣。
寧一宵開始火上澆油,“其實我之前隱約聽到過一些傳聞,畢竟我和貝拉也算是校友,圈子就這麼些人,偶爾也有風聲,但我沒想到,我們才剛訂婚不到一個月……”
瓊斯先生聽完,嘆了口氣,抬起頭,“這件事的確是她的錯,而且,我們也不對,你這麼處理是為我們家考慮,這些我都明白。”
寧一宵沒什麼表情,還是和往常一樣,明明身處事件之中,看上去卻像個局外人。
“可能我也有我的原因,我工作太忙,沒能照顧好這段感情,才導致出現問題,不過早一點發現也不是壞事。”
瓊斯想了很久,對他說:“你最近也不容易,我都知道。Shaw,這件事你就當沒發生過,這些底片交給我,你現在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的,可以提,我們討論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