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點上來之後,像是條件反射那樣,寧一宵拿起筷子,將菜品上的蔥花和香菜都一一挑走。
這個舉動令蘇洄無端有些難過。
他們好像都被潛意識固化,還是在一起時的樣子,盡管什麼都變了。
看到最後上上來的一碗雞蛋羹,這種感覺便尤為強烈。
蘇洄想,自己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遇到像寧一宵這樣,永遠記住他喜好,也永遠包容他缺點的人了。
感冒影響了味覺,但蘇洄還是吃得很開心,一個人吃了大半份雞蛋羹,也分了幾顆給寧一宵買的炸元宵。
“很好吃啊,是吧?”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著寧一宵。
寧一宵點頭,嘴角勾著笑,“好吃。”
快走完這條唐人街的時候,他們路過了一家老式點心坊,賣的都是傳統的中式點心酥餅。
“想不想吃?”寧一宵側頭問蘇洄。
蘇洄的心思都被他猜中,於是承認,“想吃老婆餅。”
很喜歡看他心虛的樣子,寧一宵嘴角抿開笑意,很樂意地排隊給他買。
好不容易排到他,酥餅卻都賣得差不多,老婆餅最搶手,要等五分鍾才會有新一批。
賣餅的是個年紀不小的阿姨,說著一口粵語,蘇洄完全聽不懂,湊到寧一宵身旁,小聲問他,“是賣完了嗎?”
“要等等,一會兒會有新出爐的。”寧一宵說。
“你聽得懂粵語啊。”蘇洄有些驚訝,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問,“你以前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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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自己不會記錯,雖然他們相處也不過半年。
但蘇洄潛意識裡不願意接受寧一宵的變化。
“嗯,後來學的。”寧一宵說,“剛起步的時候,遇到一個華人投資方,他是廣東人,好幾代移民了,隻會說粵語不會普通話,當時為了拿到他的投資,我花了一點工夫學粵語,想拉近關系,好溝通點。”
“然後呢?”蘇洄好奇,“拿到他的投資了嗎?”
寧一宵點頭,“他投了很大一筆,是我A輪融資拿到的最高一筆資金,而且後來一輪也跟投了。”
“你好厲害啊。”蘇洄仰著頭。
寧一宵覺得他語氣很甜,差一點就要學舌說出來,但還是忍住了。
賣餅的阿姨說“老婆餅好了,誰要老婆餅”,寧一宵便轉了頭,用粵語回答,“我要一份,謝謝。”
阿姨聽到他說粵語,倍感親切,又見他個子很高,人又親切,於是便笑著說,“靚仔,買給誰吃啊。”
寧一宵聽懂了她的揶揄,輕笑了笑。
“我旁邊這個戴帽子的小朋友。”他用粵語說。
阿姨瞥了一眼蘇洄,一下子明白了,“哎呀,長得好靚,太般配啦,送你們一塊紅豆糕,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啊。”
她還多塞了一張外賣劵,設計得像名片,“下次可以打電話叫我們送過去的。”
寧一宵說了謝謝,接過酥餅,轉交給蘇洄。
蘇洄很是好奇,追著寧一宵的腳步便問,“剛剛阿姨說什麼啊?”
“不告訴你。”寧一宵故意逗他。
蘇洄有些著急,“你說嘛,你們聊得好開心,她一直在笑,我也想知道。”
寧一宵站定,開始扯謊,“我說我要一份老婆餅,她問我是不是很喜歡吃老婆餅。”
“然後呢?”蘇洄的額發被壓在毛線帽下,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寧一宵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我說是的,然後問她,買老婆餅送不送老婆?”
蘇洄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了,臉色也漸漸變化,用戴著手套的手把衣領拉上去,遮住下半張臉。
寧一宵還一本正經地繼續,“她說,看我長得不錯,可以把她女兒介紹給我。”
“還給了我名片。”
蘇洄將信將疑,忽然感覺手裡熱騰騰的酥餅不香了。
寧一宵見他沒什麼反應,也不再繼續,他們從另一條人少的街返回停車的地方,中途還被小孩子噴到彩帶,沾了一身。
回到車裡,寧一宵打開空調,側頭見蘇洄在發呆,肩上還沾著彩帶,於是隨手替他摘掉,“怎麼不吃?我排了很久。”
蘇洄回過神,拿出來吃了一口,又放回去,還生怕把餅渣弄到寧一宵車裡,檢查了半天。
車子開到另一個街區,等紅燈的時候,寧一宵忽然聽到蘇洄開口。
“她真的要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你啊?”蘇洄扭頭,盯著寧一宵的臉,一臉認真。
寧一宵沒料到他還在想這件事,差點笑出來。
“怎麼了,我不配嗎?”
“不是。”蘇洄搖了搖頭,“沒什麼。”
紅燈還差兩秒,如果再多幾秒,寧一宵可能真的會忍不住吻他。
寧一宵不由得笑了笑,向蘇洄坦白,“騙你的。”
“買老婆餅不送老婆,笨蛋。”
第56章 N.默契爭吵
聽到這個詞, 蘇洄先是一懵,耳廓很快就紅了。
他開始後悔問出那樣蠢的問題,寧一宵分明就是拿他開玩笑, 自己居然信以為真, 這樣看上去的確很笨, 也很沒有分寸感。
即便真的是有人給寧一宵介紹對象,又和他有什麼關系呢?
寧一宵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就仿佛剛剛他們誰也沒有越線一樣,很默契各退了一步。
這是很體貼的,蘇洄自己做出越界行為後也希望寧一宵全部忘記, 當做不存在, 這本來應該是他想要的。
但他心下莫名還是會覺得不滿足, 大概是出於人性的貪婪面, 難以克服。
如果可以,蘇洄還是希望寧一宵不要對他太好,像一開始一樣冷漠一點, 至少自己不會陷得太深。
感冒藥起了作用,車內暖氣開得很足,想著想著, 蘇洄的頭便歪下去,閉上了眼睛。
他沒夢到寧一宵, 而是兩三年前寄人籬下的畫面,陰惻惻的,蘇洄在夢裡很努力地回憶著什麼, 面前擺著一張紙, 上面寫了好多試錯的數字,一行又一行, 耳邊傳來一個又一個不同的聲音,被電磁波壓縮得失聲。
沒有一個是寧一宵的聲音。
一堵車,寧一宵的緊繃情緒反倒平緩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蘇洄在不在車上,對他開車的影響差別很大,如果他不在,寧一宵幾乎是沒辦法好好坐在駕駛座上的。
很多糟糕的回憶會閃現,令他沒辦法專心觀察路面狀況,非常危險。
但蘇洄的存在就像是安定劑,悄無聲息地平復了他的不安和焦慮。
寧一宵想到自己獨自開車從維克到斯維納山冰川的畫面,或許潛意識裡,他很希望當時蘇洄就像這樣,歪靠在副駕駛安心睡眠。
突然,蘇洄在睡夢裡咳嗽了幾聲,將寧一宵從想象中拉出。
他確認了車內的溫度,又將圍巾取下來,鋪展開,搭在了蘇洄身上。
蘇洄迷迷糊糊醒過來,夢的後半段是外婆,他揉了揉眼睛,第一時間是轉頭看寧一宵的臉,確認後又問,“今天可以去一趟醫院嗎?我想把買的點心和小掛件給外婆送去,除夕給她打電話,是護工接的,她說外婆每天睡很長時間,我想去看看她。”
寧一宵耐心聽他說完,表情柔和,“你看一下周圍。”
“什麼?”蘇洄聽不懂,但也照做,望了望四周圍,發現他們並不在公寓附近的繁華市中心,而是另一個街區,醫院的招牌就在正前方的不遠處。
蘇洄意識到自己還沒開口,寧一宵就已經預判了他的想法。
這算什麼?默契嗎?
他小聲說了謝謝,縮起來,感覺很溫暖。
後知後覺地,他才發現自己被又輕又軟的羊絨圍巾所環繞,是寧一宵的圍巾。
蘇洄有些不自然,想替他收好,“你的圍巾……”
“車裡溫度太高了,我戴著很熱。”寧一宵望著前面的指示燈,“你好像很冷,縮成一團,就給你披上了,免得感冒加重,又要去醫院。”
那樣確實很麻煩。蘇洄很快接受了寧一宵的理由,但還是把他的圍巾拿下來,疊好,放在他們之間。
他們一起去看望了外婆,很巧的是,外婆正在看重播的聯歡晚會,病房很熱鬧。寧一宵停留的時間較短,隻拜了個年便找借口下樓,蘇洄在房間陪她看了一會兒,在外婆床上掛上福袋,又削了蘋果。不多時寧一宵回來,拎了一袋子水果,手裡還捧了一束花。
他在病房裡幾乎沒說話,很安靜地將花束放進花瓶裡,稍作整理。
外婆看著兩人,心裡也很安慰,她對寧一宵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寧一宵也隻是笑笑,讓她好好養身體。
護工告訴他們外婆現在免疫力低下,他們不宜在這裡待太久,怕會引發一些並發症,蘇洄沒辦法,隻能不舍離開。
回到公寓,雪糕激動地撲過來,纏著蘇洄玩玩具,蘇洄脫了大衣便充當起給他丟飛盤的工具人,陪他消耗精力。
不過他早早地便累了,靠在沙發上,看寧一宵搬來一個矮凳,站上去掛吊飾。
蘇洄偷偷多盯了一會兒他的背影,發現他的腿還真是長。
沒來由地,蘇洄的腦中閃過一些昨晚的片段,面頰燒燙。
但他也忽然想到,昨晚自己也想解開他褲子的扣子,但卻被寧一宵阻止了,連衣服都沒有脫。
不想和他做嗎?但看他早上的反應,似乎又不是如此。
他的態度……看上去並不介意,甚至是允許自己成為可以上床的那種“朋友”。
可寧一宵又實在談不上對性方面有什麼過分需求的人,畢竟六年來可以完全不談戀愛。
實在摸不透寧一宵的心理,但蘇洄是很敏感的人,任何一點點異樣都會令他發散,隻是這些都很矛盾,他暫時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這樣是正的嗎?”站在凳子上的寧一宵忽然回頭,詢問蘇洄。
蘇洄回過神,“嗯?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