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洄知道他一時間不可能同意他的要求,隻好暫時應下,“謝謝你,卡爾。”
卡爾微笑,“這是我的工作,別客氣。”
回到寧一宵身邊,卡爾本來想匯報工作,但寧一宵看上去有些累,他便沒有說,先讓司機送他回家休息。
寧一宵知道卡爾忙了一整天,嘴上沒說什麼,但沒讓他回租住的公寓,直接安排他睡在一樓客房。
大約是白天咖啡喝得太多,卡爾有些睡不著,離開房間想倒杯水喝,發現樓上的燈一直是開著的。
他放輕了腳步走上去,玻璃門的百葉簾沒有拉,裡頭開著落地臺燈。暖絨絨的燈光下,寧一宵坐在辦公桌前,那隻小貓玩偶又被他擺到面前。他會輕輕抓起小貓的爪子,捏一捏,然後撫摸它前額的花紋,最後是燈泡心髒。
卡爾想,裡面的小燈泡說不定又該換電池了。
小貓不小心被弄倒了,寧一宵又把它擺正,靠在椅子背上安靜地看。
卡爾一聲不吭回到樓下,想了想,還是打開電腦,替寧一宵預約了復診。
大約是某種默契,遠在醫院的蘇洄也嘗試線上預約咨詢。自從見到了寧一宵,他感覺自己狀態正在滑坡,藥物似乎也沒辦法很好地控制。
他還要照顧外婆,必須要再正常一點,堅強一點。
卡爾不給他單據,蘇洄隻能自己用外婆的證件查詢,每一筆費用都記下來,想著要不要去銀行貸款。
在單人病房裡,蘇洄本來打了地鋪,白天醒來後按照約定時間和主刀醫生開會,再回來時,病房裡已經有了一張新的小床,就挨在外婆身邊。床上的單品都是淡藍色,聞上去是新的,但看上去很熟悉。
他一瞬間回到了六年前,和寧一宵同住在狹小出租屋的場景,就連床單上的白色細格紋都很相似。
蘇洄問是不是卡爾準備的,卡爾很快回復說是,並且告訴他,如果有哪裡不方便,務必第一時間告訴他,他會盡快準備。
坐在那張小床上,蘇洄靜靜發了會兒呆,以至於手機震動也沒有發現。等到他打了個噴嚏,才恍然回神,發現了十分鍾前的未接來電。
Advertisement
這個號碼他備注過,是之前貝拉·瓊斯特意發郵件給他的聯系方式。看到僱主的電話,蘇洄的意識很快清醒許多,想著對方可能有什麼需求,便回撥了過去。
但瓊斯小姐並沒有馬上接,過了好一陣子,等到蘇洄都打算過段時間再撥時,電話接通了。
還沒等他開口,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很低沉,有著曾被他調侃過說英文仿佛聽力錄音的磁性與共鳴。蘇洄幾乎是第一時間認出。
“抱歉,瓊斯現在不在,有什麼事嗎?”
蘇洄怔住,一時間忘了該說什麼。
聽到他的聲音,蘇洄第一次實際地感受到寧一宵與貝拉·瓊斯的關系,他快要成為人夫的身份,不知為何,這一瞬間的感覺,似乎比他們一起站在他面前還要強烈。
他無可控制地猜想他們現在身處哪裡,打算訂婚的酒店?還是新房?
沉默的時間太久,對面的寧一宵似乎也失去了耐心,語氣冷淡。
“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你可以半小時後再打一次,如果有重要的事,打給她的助理。”
寧一宵打算掛掉這個陌生號碼,但剛拿開手機,他便頓住。
“我沒有她助理的號碼。”
他以為自己聽錯,又看了一眼手機號碼,然後將聽筒靠近耳側,“蘇洄?”
“嗯。”蘇洄說單音字的時候總是很輕,咬字含糊,有種輕柔的黏膩,仿佛小孩子。如果他一直隻這樣回答,會給寧一宵一種他們還沒有分手的錯覺。
寧一宵沒來由地有些胃痛,低下頭,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手機,對照著輸入了蘇洄的號碼,保存了下來。
他說:“我把她助理的聯系方式發給你。”
蘇洄聲音很輕,“謝謝,那我掛了。”
但寧一宵沒有讓他掛斷,“她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剛剛順道載了她,沒想到就把手機落我車上了。”他說著,又降下車窗,窗外馬路邊的鳴笛聲傳來,刺破他們之間的寧靜。
外面很冷,司機瞟了一眼後視鏡,看到寧一宵的大衣衣領都被風吹起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還要聯系她,可以等等。”
感覺自己越描越黑,好像怎麼說都很奇怪,蘇洄也沒有給他任何反饋。
“你外婆怎麼樣?”寧一宵很生硬地換了話題。
蘇洄開了口,聲音透過電磁波的介質,變得疏離又虛幻,“成功轉院了,周三手術,很感謝你。”
“不客氣。”寧一宵垂了垂眼,“昨天我說了多餘的話,別在意。”
“嗯。”蘇洄沉默了片刻,想結束這場通話,但他沒說再見,也沒說下次再聊。
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用祝福代替告別。
“忘了說,祝你新婚快樂。”
第23章 N.匿名好友
電話很幹脆地掛斷了, 沒等他說話,似乎也並不想有更多的交流。
寧一宵沒有立刻移開手機,忙音甚至好過他的祝福。
哪怕再多一秒, 他都懷疑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向蘇洄辯解, 哪怕在這個時機、對一個早在六年前與他結束關系的人, 說這樣的話,顯得多麼可笑。
或許蘇洄隻是會有些懵懂說:“是嗎?為什麼假訂婚呢?你們看上去很般配。”
一旦想象他的回答, 就好像一個無底洞逐漸擴大,蔓延至腳下,寧一宵隻能一退再退。
車窗被敲了兩下, 寧一宵抬眼, 看到站在車外的貝拉, 手搭在半開的窗上, 歪著頭。
“我手機是不是在你車上?”
寧一宵沒說話,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樣,把手機遞給了她。
“你臉色好差, 怎麼了?”貝拉湊近想看看,沒想到寧一宵直接撇開了臉,她忍不住笑了, “你這脾氣,得虧咱們隻假模假樣訂個婚, 真要住一起我都難受。你對你以後真正的妻子不會也是這樣吧?”
寧一宵不想聽到有關訂婚和妻子的任何話題,顯得很不配合,他看向貝拉, “訂婚禮我想提前。”
“為什麼?”貝拉眨了眨眼睛。
“因為我想快點解除婚約。”寧一宵說。
貝拉點點頭, “那行,反正我也想。剛剛還和我爸的律師籤了協議, 訂婚當天就會把屬於我的信託金和不動產劃到我名下。”
“既然你想快一點,那我一會兒就放話給媒體,讓他們透消息了,可能會拍到一些照片,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寧一宵沒什麼好介意的。
訂婚的事被蘇洄撞破時,他擔心過蘇洄會介意,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是一廂情願。
回到家中,寧一宵開始了電話會議,這是第四輪收購談判,整個會議他不怎麼開口,比起往常展現出更多冷漠,一張撲克臉也被對方認為是談判中的“戰術”。
會議長達兩小時,結束的時候依舊沒有蓋棺定論,奧恰也並不打算這樣妥協,給出了新的條件,但都被否決了。
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隻需要等到媒體報道,奧恰一定會妥協。
事後,景明打來視頻電話,說他回到舊金山,順便去了一趟寧一宵的家。
寧一宵家裡的密碼景明是知道的,房子都是他挑的。景明毫不避諱,說他昨晚在附近的酒吧喝得太醉,又和別人起了衝突,幹脆溜之大吉,跑到他家睡了一夜。
“我醒來才發現自己睡在客廳,完全斷片了,真可怕。”
寧一宵對他的離譜行為已經習慣,“你最好沒有吐在地毯上。”
“你怎麼這麼冷漠啊?地毯有我重要嗎?”景明在視頻裡直搖頭,“我雖然酒量一般,酒品還是很好的好嗎?”
“是嗎?”寧一宵低頭處理著文件,沒抬眼,“是誰喝醉了把我家每一個房間的門都打開,每一個房間都撒了爆米花。”
“都什麼時候的事兒了還拿出來說……”景明覺得無語,但忽然想到什麼,“哎對了,那什麼,我昨天還真的不小心跑到你其他房間了……”
寧一宵啪一下關上文件夾,抬頭盯著屏幕裡心虛的好友。
景明幹笑了兩聲,“哎呀,就是打開了,沒吐也沒撒爆米花。不過不知道是我喝醉了還是怎麼,你那個房間裡有好多蝴蝶啊,白色的,昨晚風也大,就轉啊轉啊,轉得我頭都暈了。”
寧一宵忽然意識到什麼,表情一變。
“誰讓你進去的。”
景明一愣,“啊?你也沒說我進你家還要報告啊……以前不都這樣。”
他不知道寧一宵為什麼不高興,下意識感覺是剛剛自己提到的蝴蝶,於是趕緊撇清,“我沒碰你東西啊,我還替你把窗戶關了,你太久不回家了,窗戶敞著,海風又大……”
他說了一通,寧一宵沒聽進去太多,他沒和景明提過自己匿名購買裝置藝術品的事。
“你那個小蝴蝶的下面還有一封信。”景明想起來,他昨天差點踩到。
“什麼信?”
“就……西雅圖藝術館什麼的,我昨天沒看清,我去看看啊,你等著……”景明慢悠悠地上樓,走到最上一層,穿過陽光充沛的天井,來到那個房間。
“對,西雅圖藝術館的信,我幫你拆開?”景明搖了搖手裡的信件。
“嗯。”
他仔細看了看,照著念,“感謝您的收藏,世界每分每秒都在運轉和改變,但每一份藏品都定格著藝術家靈感迸發的瞬間。我們特意為每一件藏品留下了館內聯系方式以及創作者的郵箱,歡迎隨時溝通交流。”
景明翻到背面,的確寫了兩行郵箱,“你什麼時候買的藝術品啊,工科男。”
“看到了就收藏了。”
景明仰著頭,望了望那些蝴蝶,“這不像是你會喜歡的東西,還買來藏在家裡。”
寧一宵沒有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對景明說,“你把郵箱拍下來發給我。”
“哦。”景明照做了,寧一宵卻很無情地終止了通話。
照片發送出去的那一刻,景明忽然感覺怪怪的,他又看了一眼,發現創作者姓蘇。
蘇……
他忽然明白過來,然後一通電話撥過去。
可寧一宵怎麼都不接。
景明在心中直呼救命,他搞不懂為什麼會有這麼痴情的人,而且居然是冷面冷心的寧一宵。他感到不可思議,並且非常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他念念不忘六年。
明明是那麼要強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