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寧一宵向前邁了一步,像個不受自己意志主宰的機器人,緩慢地朝著蘇洄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在心裡唾棄自己不夠強硬的心。
他的心從來沒有遵從過理智的決定。
站在崩潰的蘇洄面前,寧一宵原以為自己會感到痛快,但並沒有。蘇洄人走得決絕,消失得幹幹淨淨,卻好像留了一根線在他身上,通過這根線,把好的壞的情緒都輸送給他,不管他是否願意。
和寧一宵對視的瞬間,蘇洄難以分辨這是不是現實。
他盯著看了許久,最後潛意識移開了視線。
他們之間的重逢一次比一次難堪,蘇洄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更痛苦。
或許下次就是訂婚禮了,他想。
擦去眼淚,蘇洄不知應該如何面對,起身想直接離開,但手腕被寧一宵握住。冰冷的皮手套隔絕了兩人的體溫,也扯破最後的體面。
“你怎麼了?”寧一宵毫不猶豫地掩飾了自己曾調查過他的事實。
蘇洄並不打算說,“沒什麼。”
寧一宵對此並不意外,他早就料到會是這個態度,清楚蘇洄面對自己隻會封閉一切。
“我們就算不是朋友,至少算是同學吧。”
剛開口,寧一宵便聽見梁溫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很快他走了過來,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對,梁溫眼神中略有疑惑,但面帶微笑,自然地走到蘇洄身邊,“這位是?”
蘇洄不知應該如何介紹他們之間的關系,選擇了跳過話題,輕聲詢問梁溫:“買了什麼?”
梁溫立刻把購物的紙袋打開給他看,“就隨便買了點吃的,這個芝士玉米面包看上去不錯,現在吃嗎?對了還有煎蛋培根……”
Advertisement
剛想要拿,面前的男人打斷了他們二人的對話。
“你好。”他伸出一隻手,改用英文,“梁醫生,很高興認識你。 ”
梁溫愣了愣,很明顯地感應到對方的攻擊性,但還是笑了笑,回握了寧一宵的手,“你好,怎麼稱呼?”
“Shaw。”寧一宵遞過去一張名片,眼睛卻望著蘇洄。
梁溫不確定到底他是想讓誰接,想了想還是自己接過來。瞟了一眼,發現他竟然是MsnF的CEO,目前硅谷估值最高的獨角獸創始人。
“認識你很高興,沒想到Eddy還有這麼厲害的朋友。”梁溫收好名片,半攬住蘇洄的肩,微笑著說,“不過我們現在還有別的事要處理,可能要失陪了。”
寧一宵盯著梁溫的手,看上去很冷靜。
他轉而看向蘇洄,說出口的話比二人獨處時更為直接。
“蘇洄,就算我們的戀愛關系結束了,現在也存在合作關系。”
梁溫皺了皺眉頭,也看向蘇洄。
原來這就是他的前男友。
合作關系四個字顯然刺中蘇洄的心。
他恍然一笑,“對。”
“您的未婚妻是我的委託人,我為你們效力,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過問我的私事。”
寧一宵沉默,像是與什麼對峙著,片刻後才重新開口:“既然你談公事,那我們就談公事。”
“處理好自己的私生活也是一種專業態度,你的私事我並不想幹涉,但我不希望因為這些,導致你無法專心工作。”
說著,他拿出手機給卡爾撥通了電話,“我會讓我的助理留下來,他很專業,可以幫你處理一些事。”
蘇洄下意識想拒絕,“我自己可以。”
“這是我給他的工作。”寧一宵態度強硬,說完,瞥了眼梁溫手裡的紙袋,扔下最後一句話。
“他不愛吃玉米,也很討厭煎蛋。”
第22章 N.時過境遷
寧一宵這句話裡帶著明顯的攻擊性, 令蘇洄感到迷惘。
他不明白寧一宵為什麼會出現,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插手,更不懂他為什麼這樣說話。
看到梁溫抱歉的眼神, 抓著紙袋的手也握緊, 蘇洄並不想讓他愧疚, 於是便低聲說:“沒事,我現在喜歡了, 給我吧。”
他語氣溫和、柔軟,就像往常一樣,說著很平凡的事。
尚未完全離開的寧一宵聽得清楚明白。
“真的嗎?你不用勉強吃……”
“口味總是會變的。”
這些對話明明聲音微弱, 但卻一直回蕩到在寧一宵腦海。
從蘇洄重新出現在他眼前, 他就開始沒辦法正常、正確地做決斷, 總是做不該做的事, 說不應該說的話,出現毫無立場的極端佔有欲。
這本來就不會有好的結果。
意料中的壞結果發生了,過強的自尊又開始鞭笞他的心。
回到車裡, 司機問他去哪兒,寧一宵許久不回答。他摘下手套,反復用免洗洗手液洗手, 直到司機制止,拿走了洗手液的瓶子。
“Shaw。”司機關切地說, “你好像很久沒有去復診了,要不要現在去?我幫你預約。”
寧一宵最終沒有聽從他的建議,而是讓司機載他去了常去的遊泳館, 一晚上沒有離開。
卡爾從醫院忙完回來的時候, 寧一宵還在遊泳,他在一旁等著, 給寧一宵點了些食物。
寧一宵遊泳姿勢很專業,也塑造了很好的形體。但卡爾知道他其實不愛遊泳,也不喜歡水,一開始在他還不熟悉的時候,發現寧一宵會拒絕所有的泳池派對、海邊沙灘活動和遊輪派對,還以為他怕水,後來才知道,其實他的水性很好。
寧一宵隻是會在倦怠和焦慮時,把遊泳當做一種發泄的渠道。
這次是近期遊的時間最長的一次。
這種矛盾的事不止一件,譬如寧一宵明明不喜歡海,對灣區的海景沒有表現出絲毫好感,但購置的每一套房產卻都在海邊,每一個房間都能看到大海。
他喜歡獨自坐在夜晚的海邊,什麼也不幹,任由暗藍色的潮汐將他包圍,或是丟一些沙灘上的石頭,沒什麼留戀地扔進海裡。
日常商務活動中,寧一宵幾乎不會用到鮮花,哪怕收到也並不打理,直接交給他,可是卻會請專人在房產的院子裡種植各種花草,設計成很漂亮的花園,但並不會在花園裡停留太長時間。
這些奇怪的點別人都不知道,隻有他這個貼身助理知情。
寧一宵不愛說話,隻會對外展現出遊刃有餘的社交形象,但其實可以一整天一個字也不說,很孤僻。卡爾已經習慣了揣摩他的心思,甚至把這當成是一種樂趣。但他沒想到,原來蘇洄也不愛說話,而且始終保持拒絕的姿態。
不過他很快便想通,畢竟他們是兄弟,肯定是相似的。
一開始蘇洄並不接受他的幫助,多次表示他可以自己處理自己的事,一而再地拒絕他,無論卡爾怎麼說服都沒有用。
直到卡爾收到一條消息,來自寧一宵。
[Shaw:告訴他如果這件事完成不了,你可能會被我辭退。]
這完全是騙人。
卡爾對自己的工作穩定性非常自信。
但他還是照著寧一宵給出的指南做了,沒想到竟然非常管用,一直拒絕的蘇洄思慮一番,終於同意了。
果然是親兄弟吧,不然怎麼會這麼了解?
他的猜想又一次得到了驗證。
為了讓蘇洄的外婆能盡快住院,完成上司給的工作,卡爾動用了很多關系,但之前他們和各個醫院和私人診所的關系大多是精神科的研究,這次跨科室的調動費了不少工夫,最終幫他聯系到一家位於曼哈頓的醫院,有目前紐約最好的肝癌外科醫生。
轉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卡爾提過很多次讓蘇洄先回去休息,但都被拒絕了。蘇洄就這樣跟著他們,直到把外婆送入新的醫院。這裡環境比之前的醫院好很多,他們安排的是單人病房,空間很寬敞,整潔明亮,連床鋪都很舒適。
蘇洄心裡始終感到煎熬,這份幫助來自於任何其他人,他都不會如此,偏偏是寧一宵。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以什麼身份接受這份幫助。
同學?還是他未婚妻僱佣的人。
無論什麼身份,他都已經獲得了寧一宵帶給他的好處,利用了他的便利。
蘇洄清楚,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代價。
如果寧一宵想要回去,他會盡力支付。
卡爾見蘇洄並不為此感到滿意,表情反而有些憂慮,為了打消他的疑慮,他對蘇洄說:“這家醫院很不錯的,Shaw就是在這裡……”
說到一半他頓住了,想到上司曾經囑咐過的話,硬生生把後半段咽了回去。
蘇洄似乎想開口,但也沒能說出來想說的話。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卡爾立刻詢問,“你累嗎?我去給你買杯咖啡吧。”
“不用了,謝謝你。”蘇洄看了一眼走廊的吸煙室,“我去抽根煙。”
他從口袋裡拿出煙盒。
卡爾忽然發出感慨,“你們還真像。”
“什麼?”蘇洄愣了愣。
卡爾立刻搖頭,“沒什麼,就是Shaw也是,累的時候喜歡抽煙。”他低頭瞥了一眼蘇洄手裡的煙盒,“不過他喜歡抽萬寶路極光雙爆,是不是很不符合他的外表,像孩子的口味。”
他拿這當成趣事分享,畢竟告訴別人的時候,大家都會覺得驚訝,沒想到寧一宵竟然會喜歡這麼柔順溫和的煙。
但蘇洄似乎並不覺得有趣,他看上去走神了,也攥緊了手裡的煙盒。
“怎麼了?”
蘇洄開口,“他經常抽嗎?”
“很少。”卡爾說,“他最近在戒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蘇洄點了點頭,沒說話,安靜走向吸煙室,出來的時候,他向卡爾提出自己想獨立承擔在醫院的費用。
卡爾打太極說,“先等明天白天吧,主治醫生不是還要針對病人開治療方案會討論會嗎?你先休息,白天我們再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