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怪我爹,畢竟城外相見,那是裴老侯爺出的主意,而裴璟和我爹通的書信上也明確說了會確保我安全無虞。
隻是誰都沒有想到,裴璟的心思會像小孩的臉,八月的天,說變就變!
10
我失去了那書生的消息。準確來說,除了那日晚上送我回家,其他所有關於他的東西,我爹都沒查到。
我單單隻記得他叫宋雲遲,我爹打探許久,回來告訴我,這名字可能也是假的。
我暗暗佩服他,這書生真是屬實仗義,就連做好事,他都不留名。
隻是苦了被他那晚不經意撩動心弦的我,隻能邊聽我娘細數少嫵的好手段,邊對月感嘆我這無疾而終的暗戀。
我收起了心思不敢再去多加打擾,如果救了人的下場是被不喜歡的人不斷糾纏,那日後誰還敢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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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又不是不識得我家的門,他若想見我,定能來見我。
裴老侯爺的登門拜訪來得並不算晚,在我爹退了定親信物的第二日,他立馬帶著裴璟前來登門致歉。
裴璟身穿黑色錦衣,整個人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可怕氣息。
長輩在房中交談時,他攔下了想要回房的我,面色淡淡看不出用意。
「此次前來是我母親以S相逼,我已有了少嫵,與你並無可能。」
我點點頭。
「哦。」
裴璟似乎不太理解我的態度,他再次攔住轉身欲走的我,將話說得更加難聽。
「我同少嫵兩情相悅,你若知曉,就不要再試圖插足於我們二人之間,多顧及顧及自己的名聲。」
11
我曾聽母親說過我爹為何會為我定下這門親事,不僅僅隻是為了裴璟的那張臉,更是因為我若嫁進侯府,他家沒人敢越過我去。
裴侯勢微,家中祖上掙得的軍功爵位,早就在經年累月間被一代又一代的紈绔子弟們揮霍得消失殆盡。
聖上早就有心降爵,直到裴璟開始冒尖。
雖然我爹手中並無多少實權,但他與當今聖上關系十分要好。他年少時曾是天子伴讀,如今又是太子太傅、兩君近臣,這對於初入朝堂的裴璟來說,乃是不可多得的好助力。
因此裴老侯爺不願放棄與我家結親的可能。
我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裴璟。
我單單隻聽說過侯府榮況不比當年,但我可從未聽說過這裴老侯爺家能窮得不給裴璟請幾位教書先生啊。
但凡是個健全人,都講不出來這些缺心眼的話。
我定了定神,扯著嘴角開口。
「裴世子,這是我家,不是你家。是您來我家,而不是我去你家。怎麼說得好像我才是那個巴巴扯著不放的人呢?」
裴璟愣住,面上閃過疑惑。
我不想知道他和少嫵之間到底有著什麼前因後果,我也不想和這種胸大無腦的男人攪在一起。
我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連忙帶著丫鬟轉身離開了。
將他和我爹的枕巾對比,也真是抬舉他了。
12
也不知我爹娘他們是如何談判的,反正近些時日我過得還算消停。
臨近冬天,就快到了娘親的生辰,我特意挑了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帶著侍女準備去我慣去的玉石坊子為娘親挑挑禮物。
上京民風開放,對於閨閣女子束縛並無許多,大街上年輕男女玩樂,小販吆喝其中,放眼望去,一片熱鬧非凡。
我讓馬車停在寬敞處,帶著月如往街道裡面走。
還未走出多遠,就被月如小心地拽了下袖子。
「小姐,您看,那……是不是少嫵?」
我皺著眉頭轉頭去望,一處攤子前,姿容絕色的女子衣著華貴,倚靠在面色清冷的男子懷裡。
兩人親親熱熱挨在一處,男才女貌,好不登對。不是少嫵和裴璟,還是誰呢?
還沒等我移開眼神,少嫵抬頭,似是發現了我。
隨即她就像遇見什麼天大的惡人一般,臉色煞白,身子顫抖,細白柔軟的手指也緊緊攥住了裴璟的衣袖,眼淚要掉不掉,神情要哭不哭。
我疑惑地問隨行在一旁的月ţṻₜ如。
「此前少嫵伺候我時,可是有什麼急症?瞧她那樣子,似乎是要發病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聲音異常熟悉。
「好笨,她那是做樣子給你看呢!」
13
緣分就是這樣,莫名其妙。
我驚喜地轉過身,想了許久的書生就站在我的身後,手裡正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日光下見他,他好像更白了,原本普通的面容似乎都生出了些剔透的俊秀感。
他低頭看我,聲音清潤,和緩動聽。
「要不要一起去吃碗餛飩?很好吃的。」
我連忙忘記早上吃的那一碗甜粥、三塊金絲棗糕,還有在馬車上嚼的兩塊如意蛋卷。
「要,我最愛吃餛飩了。」
書生淺淺一笑,示意我隨他往巷子裡去,後方忽然傳來了煞風景的聲音。
「你將阿嫵嚇成這樣,難道想就這麼走了?」
我站在書生身邊,忽然想起來一句古話。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古人,誠不我欺。
裴璟攬著柔若無骨的少嫵,怒氣衝衝地向我與書生走來。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對少嫵造成了什麼樣的精神傷害,難道是我礙了她的眼?刺了她的心?
書生聲音疑惑。
「那不是你的丫鬟嗎?」
我疑惑,卻還是老實地點點頭。
他繼續問:「她這臉色忽然這樣,那是生病了?」
我盯著裴璟現在這番蠻橫無理的作態,繼續乖巧地點了點頭。
書生清了清嗓子。
「你們兩個可切莫再往這邊走了。你懷裡的丫鬟看著像是有著什麼大病,你自己百無禁忌,也要理解理解別人,離我們遠點。」
裴璟被說得面皮脹成青紫色,印堂似乎都要發黑了。
他斂眉怒喝:「你是什麼東西?這裡輪得到你說話?」
少嫵也愣在了當地,她咬著下唇,目露兇光,氣得似乎是要背過氣去。
我真的很愛書生這張嘴,他真的很會說話!說得句句都中聽。
書生沒搭理他們,隻將眼神瞟向我。
他開口,聲音細細品味,似乎有些委屈。
「別理他們了,和我去吃餛飩,這碗好燙,我手疼。」
我仔細看去,果然他修長勻稱的手指處有著點點緋紅,我忙拉住他手腕,扯著他往巷子裡餛飩攤走去。
思索一瞬,又回頭冷著臉威脅。
「裴璟,下次做什麼事情前先動動腦子,少嫵的奴籍,可還是在我臥房箱子裡壓著呢。」
若是不讓他們忌憚,憑借裴璟的手段,若是傷了我的小書生,我該怎麼辦!
14
巷子裡的餛飩攤雖小,香氣卻很濃鬱。
小書生端著碗挑了個角落處的座位後,和煮餛飩的老婆婆又要了一碗。
等我的那份上齊後,小書生的餛飩早就不熱了。
他拿著白瓷勺,一口一口吃得很香。
我咬了一個,是荠菜餡的,肉末切得很碎,湯上浮著兩滴煮開的油花,其間點綴了少許小蔥。
確實很香。
現在不是飯點,攤子並沒有多少人,我小聲告訴對面正努力吃餛飩的書生。
「我家住在城東邊。」
書生睫毛很長,又濃又密,他眨眨眼衝我一笑。
「我知道。」
我羞紅了臉垂下頭,怨不得常人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我真覺得小書生處處都討我喜歡。
他吃相很好,手指也好看,修長如玉,漂亮得像是個藝術品,隻不過手指尖處的緋紅變成了深紅。
更襯得他白。
我嘆了口氣,心疼地說:
「你一會兒隨我去我家,或者你告訴我你的住址,我給你送些上好的藥膏。」
小書生不在意地瞥去一眼。
「不礙事。」
我不餓,用勺子碾了半個餛飩,送進嘴裡細細地嚼,忽然又聽見小書生說。
「方才見你站在那邊,我情急之下就端著碗去了,你別擔心,不疼的。」
我感覺嘴裡的餛飩好像都變成了甜的,娘啊,怎麼辦,我想和他定終身。
15
書生陪著我一起去了玉石坊,我細細挑選料子時,他在一旁好奇發問。
「你一直都喜歡這些?」
我邊認真翻看,邊點頭回應。
「對,年幼時候我也喜歡,但那個時候不會看,隻知道挑大個的買來玩,月錢都花在這上面了。」
月如在一旁笑著補充。
「當年小姐搬回家的石頭料子,一塊比一塊大,臥房都要放不下了。夫人沒有辦法,隻能請人將那些料子全部打磨成一個樣式的玉佩,我記得放了兩個木匣子都不止呢!」
我也陷入了回憶。
「是了,那些玉佩水頭都不好,我記得好像都被我隨便送人了。」
小書生問:「都送給誰了?」
我仔細想了想,什麼都想不出,隻能略感歉意地望向他。
「我想不起來了。小的時候我曾被拐子偷走過,回來之後就起了高熱,自那以後,之前記憶就有些模糊。但你別擔心,我絕對沒燒傻!」
我與人交往向來以誠相待,但我和書生的初見不太美好。
我真的有點怕書生會覺得我腦子不好。
小書生看著我緊張的樣子,抿唇笑著,模樣頗有幾分揶揄。
「你很聰明的,不傻。」
我心滿意足地繼續挑著料子,終於發現一塊合心意的,剛想請掌櫃的過來打包,就聽見小書生失落般地開了口。
「你眼光真好,不像我,就算身上有錢也不知道該怎麼買。」
我恨不得捶捶我這榆木一樣的頭。
對啊,小書生幫了我這麼多次,我怎麼就沒想過送他一些什麼東西呢!
16
我讓月如將錢付給掌櫃,並將畫好的樣式遞給師傅,自己悄悄拉著小書生走到僻靜處。
「那個,我有一塊自己雕的扇墜……」
還沒等我說完,就看見小書生雙眼亮了又亮。
當真是可愛得緊!
他順著我拽他袖子的力度,微微俯身,低頭問:
「可以送我?」
我被他的靠近驚得羞怯不已,隻能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嚴肅點點頭。
「當然,不過我手藝沒有工匠師傅的好,那扇墜也算不得精致。」
小書生認真看著我,眼裡的笑意是他用濃密睫毛遮都遮不住的。
「無妨,隻要不是十塊百塊輪著送人就好。」
小書生這算是吃醋了吧,他應當也是ẗû⁼對我有些好感的吧。
我暈暈乎乎被他送到了馬車上,回到府裡才想起來,我又忘記問他姓甚名誰,家在何處。
美人計!美人計!就是耽誤我幹正事。
我苦著臉將一直放在梳妝臺上把玩的扇墜收進貼身的荷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