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我哥哥們任性妄為、肆意闖禍,可從未被真正責罰過。
而我多吃一口飯,就要被困在祠堂,面對葉家的列祖列宗懺悔。
可我有何錯?
我所求並不多,隻是尋個普通夫君,舉案齊眉,安安靜靜地過完這一生罷了。
這些人卻都想用金籠子將我束之高閣,供人觀賞玩弄。
冬梅很難得看見我哭得稀裏嘩啦。
她猶豫了一下道:「姑娘,我冒死給你偷偷收了封信……」
那信封上的字雅秀。
似乎還帶著未乾涸的墨香。
正如宋懷,渾身上下都自重克制,卻做了書信來往這些私相授受的事。
我拿過信,將信放在火上燒了:「既然是冒死做的,那下次便不要做了。」
冬梅大驚:「小姐,這是宋……宋侍郎的信,你不是喜歡他嗎?」
我懨懨道:「不愛了,下一個吧。」
我愛不起任何人。
我隻是一枚即將進宮的棋子。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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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納蘭熾病了。
我眼皮子跳了跳:「什麼原因?」
冬梅猶豫道:「外頭都在傳,你踹他下水,害他生了病。」
「……」
我膽戰心驚:「嚴重嗎?」
「快不行了。」冬梅哭喪著臉,「日日病臥在床,藥石無醫。」
果然,一打聽到納蘭熾已經病了幾日,個個都在傳他作惡多端,我替天行道。
我爹登門道歉,三番幾次都被奴僕趕了出門,這幾日,連我爹的小妾都躲著他,生怕被遷怒。
我趕緊扶住腦袋:「我爹不會真的殺了我,提頭給納蘭熾謝罪吧。」
「有……有可能。」冬梅也害怕了,「小姐,要不我們去哄哄攝政王,讓他原諒我們。」
有道理。
我剛想出門,又後退三步:「他一見到我,忍不住就提刀殺了怎麼辦?」
冬梅也慌了。
我坐到梳妝臺上,指了指臉:「喏,把它弄成讓人不忍心殺的模樣。」
冬梅:「……」
11
攝政王府前。
冬梅急得滿頭大汗:「我家姑娘是相府嫡女,前來探望攝政王的,勞煩您通報一下……」
攝政王府門前的兩個侍衛,一個耳背,一個眼瞎。
三番幾次後,侍衛聽清了。
他大喜,對著府內大聲吼道:「傳下去,相府嫡女心悅攝政王,前來探病,快稟告攝政王。」
府內回應無數:
「是!」
「立刻!」
「這不得樂死主子!」
!!!
冬梅氣哭了:「等等,我們是說……」
侍衛寬慰她:「我知道你們急,但你們別急……」
我坐在軟轎裏,一聽這話。
腿抖成了篩子。
……
通報的奴僕出來了。
「王爺說,他沒死,你們不用探望。」他頓了頓,「王爺也說,若你是誠心探望的,王府的門也攔不住你們……」
啊這。
求生的欲望讓我格外狗腿子。
我落轎,看了面前的朱門,提裙邁入府中:「誠,如何不誠!」
納蘭熾病得沒有半分虛假。
珠簾搖曳間,他直挺挺地躺在病榻上,臉色蒼白如雪,唇也失了血色。
我心慌啊。
那日一腳,竟能讓他病成這樣,我正想著如何狡辯,才能將自己摘得幹幹凈凈。
一道冷不丁的聲音從珠簾後傳來:「若你是來瞧瞧孤睡得安不安心,那便可以走了。」
我輕聲道:「臣女日日憂心攝政王的身體,不知好些了沒?」
他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好。」
我慌忙跪下:「都怪那日臣女魯莽,臣女也是無心之舉,望攝政王不要怪罪。」ӱƶ
他毒辣道:「不怪你,怪誰?」
「……」我咬牙,命人抬上一箱子的寶珠玉石,足足幾千金:「臣女身無一物,隻有這些俗物,略表歉意。」
果然,閉目養神的男人單手支起腦袋。
他感興趣了。
眾所周知,攝政王雖握了些兵權,但皇帝從不拿他當外人,無論他立下多少功,都沒賞賜過他什麼東西。
每月隻領著朝廷發下的俸祿。
他總是賞賜部下,自然窮得叮當響。
而我就不一樣了。
葉家是百年望族,祖上積蓄了不少。
自小,我娘砸下重金培養我,生怕我入宮後,被別的妃子嘲笑沒見過面。
我有錢。
他剛好缺錢。
思及此,我感覺脖子上的腦袋都穩了不少。
誰知,納蘭熾嗤笑:「孤不要。」
他居然不要。
我氣得胸悶,隻能軟下話:「賠禮雖少,可卻是臣女十幾年來替自己攢下的嫁妝,本以為傾盡所有能讓王爺笑納……」
說著,我象徵性拭了拭淚。
等我哭完。
納蘭熾嘴角露出滿意的弧度,勉為其難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下。」
大手一揮。
他讓下人把我的嫁妝全搬空了。
「……」我松了口氣,「王爺原諒了臣女,那我便不打擾王爺休息了,冬梅……我們走……」
正當我如釋重負時。
珠簾背後,一雙黑眸幽幽地透露著人世間的險惡,他說:「等等……誰說,本王原諒你了?」
12
我活了十七年。
第一次見識到無恥,把我的家底全搬空後,還將王府能走路的門全鎖死。
我臉色難看:「你……你想幹什麼?」
一聲不合時宜的咕嚕聲從我肚子傳出。
重重珠簾後,男人面沉如水:「你用過膳後,再跪著好好想想,我需要什麼……」
一句話,我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侍女們齊齊上了十幾道菜:「姑娘,您快點吃,吃飽了好問罪……」
「……」
身旁,是一隻因長得太胖,舔毛隻能一下下舔著空氣的白貓。
侍女和善地對我笑:「這是王爺的愛寵,名喚雪泥,王爺吩咐讓它陪姑娘用膳……」
我該不該誇一句。
他還挺貼心的嘞。
侍女給我擺碗筷:「王爺說,姑娘太瘦了,你想吃多少都行。」
在滿盤珍饈面前,我敗下陣來。
一頓飯下來,冬梅不爭氣地哭了:「小姐,吃飽飯真好,我想做攝政王府的丫鬟。」
我幽幽道:「真沒出息。」
別說冬梅。
我自個也想去給納蘭熾當女兒。
舉朝風氣崇尚女子纖瘦,世家小姐個個弱柳扶風,甚至貼身丫鬟也是細腰成群,否則丟主人的面子。
而攝政王府內,這群丫鬟們長得如此肆意,都是大風刮不走的樣子。
可惜,冬梅跟著我受苦,天天挨餓。
也許是吃飽了。
我再次跪在那道珠簾後時,怒氣少了一半,竟在思考納蘭熾究竟想要什麼。
他如今身子孱弱,小廝正扶著他喂藥。
但那小廝患有眼疾,總是把納蘭熾的鼻子當嘴,一個硬喂,一個不吃。
火光電石間,我沖上去奪過那碗藥。
「王爺,我來。」
做人,還是主動點。
13
我一邊溫柔似水給他喂藥,一邊給他洗腦子。
「王爺,這病過幾日便會好。」
「你也無須氣壞身子。」
「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納蘭熾突然咳嗽一聲,淡然吐出了一口濁血。
那攤血,好大。
他問:「你讓孤如何是好?」
我的心上躥下跳。
這病看上去,命不久矣的模樣啊。
他重新閉眼,躺回床上:「明日,繼續來伺候孤……」
我推脫道:「攝政王,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名聲不好……」
可他不吃這套。
「葉盈雪,你能掩人耳目去找宋懷,」納蘭熾眸光幽深,「自然有辦法瞞天過海來尋孤。」
那一刻,我啞口無言。
果然,人不能太有本事。
踏出王府時,侍衛將我攔住:「姑娘,您還是別走正門了,對攝政王的名聲不好。」
我:「……」
這偷雞摸狗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啊。
冬梅翻了個白眼:「呵,你們王府高貴,怎麼全都又聾又瞎啊。」
「我們王府確實沒有正常人,」侍衛好脾氣地笑著,「大家都是天生有疾,所幸遇到了攝政王,我們才能糊口活命。」
「葉姑娘,我們王爺的好。」
「你往後就知道了。」
14
一連幾日,我頂風作案,外頭隱隱有傳言,說看見相府嫡女與攝政王私會。
終於,我娘上心了。
甚至她命人量著我的腰,犀利道:「短短幾日,這腰便粗了一寸,你不會背著我在外頭做了什麼醜事吧?」
這話一聽,便知在敲打我,是否懷了身孕。
我心跳如鼓:「女兒沒有,近日是吃多了。」
可我娘並不信,反而讓一個婆子將我扒光了,檢驗處子之身,渾然不顧我屈辱落淚。
最後,她松了口氣:「下去吧,切不可貪嘴了,去和嬤嬤領罰。」
這句話冷冰冰的。
雖然無數次,我都聽得麻木,但仍然希冀有一日,她會心疼我,讓我多吃點。
「娘。」我終是閉了嘴,「我會少吃點的。」
我娘慈愛地笑了:「這就對了,誰讓皇帝喜歡細腰,隻是苦了你。」
她也知道我苦。
可為了皇帝不值一提的喜好,她心甘情願讓我苦了十幾年。
我突然想撕破這群人粉飾的太平,突然想讓他們知道,我也是活生生的人。
我不要做不願的事情。
15
聽聞聖上寵愛納蘭熾,對他有求必應。
這半月相處,納蘭熾並沒有傳聞中那般可怕,與喜怒無常相比,他更像是一尊被人供之高臺的佛。
總是淡淡的,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那日,我以探病的名義,光明正大地坐著相府的轎子入了攝政王府。
納蘭熾在病床上閉目養神。
侍從攔不住我。
我沖上去就是一個吻,硬是把他給吻得裝不下去。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便心照不宣。
終於,納蘭熾睜眼,眼底波瀾不驚:「無事獻殷勤,你有什麼事想求孤?」
我羞於啟齒,憋了半日吐不出一個字。
「你不說。」納蘭熾涼涼道,「我如何答應。」
我道:「娶我。」
這兩個字,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驚起他眼中波瀾無數,最後,他閉上了眼。
叫人窺不見其中是何種神色。
我再問一遍:「你娶不娶啊?」
他終於開口了:「不可。」
「不可」兩個字,有些刺傷我了。
既然不娶,那這些日子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是覺得有趣?
我轉身,屈辱感淡淡縈繞在心頭,臨走前忍不住罵了句:「納蘭熾,你真賤。」
一隻手將我拽了回來。
他似乎有些亂了。
「你不喜歡我。」納蘭熾聲音淡淡的,「這是不娶的理由。」
這一句,讓我的腳步頓住,差點沒跌倒。
我與他相處不過十日。
前五日,我憂心怕他一命嗚呼,我家相府會被誅九族。
後五日,我驚恐相府發現端倪,出門都得偷雞摸狗。
何況,我也並非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如何喜歡他……
好在,我情緒穩定。
我湊上去,壯著膽子摸了一把他的腰,瞬間他肌肉繃直,硬得像塊石頭。
我半是調侃,半是猜疑:「納蘭熾,你喜歡我,對嗎?」
他又不說話了,神色是平靜的,可眼底卻是隱藏了些狼狽。
我又驚又赧:「你真喜歡我啊?」
納蘭熾定定抬眸瞧著我,身子微顫,可嘴裏卻是冷冰冰的話:「今日你若無事,便回去休息吧。」
不知為何。
我竟然不怕納蘭熾了,甚至有點想惡劣地去讓他臉紅。
16
那日百花宴上,我與他對視間感到不舒服,倒不是他惡名在外,而是那黑眸下隱藏得極深的佔有欲。
那宴會的一腳,我踹得極輕,可他卻落湖了。
這本就很蹊蹺。
從外頭傳出落湖染病的風聲,到後來我自投羅網,這倒像是請君入甕的把戲。
而我來了王府後。
這個許久未曾住人的府邸添了不少假山池苑,種了花兒,還裝了個秋千架。
侍女說過,那是給我玩的。
納蘭熾擺了不少稀罕物在寢室,這些珠寶,他從未把玩過,但不知是不是巧合,我都很喜歡,每次能玩很久。
幾次三番。
我再遲鈍,也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可冬梅說:「可我們偷偷摸摸的,別說喜歡,我覺得還挺侮辱人的。」
這事確實離譜。
近日,我娘對我步步緊逼,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找他對峙。
果然,他沒否認。
面前的人從未像今日這般寡言。
「納蘭熾。」我沉下聲,「你要娶我嗎?」
他喜歡我就夠了。
往後我好好做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