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人眉間未見喜色,他別過目光:「你該回去了。」
……
我忍著委屈踏出王府。
「小姐,這男人好生奇怪……」冬梅罵罵咧咧,「他又喜歡,他又不娶……」
我頓時腳步:「不,他們不奇怪。」
這句話讓我想起了家中哥哥們,他們總是哄別的姑娘,嘴上說著喜歡,可一旦姑娘們問,何時娶她們回家時……
他們跑得比誰都快。
在他們心裏,那些姑娘隻配給他們做妾,娶妻是頭等大事。
思及此,我竟然異常冷靜。
剛才得知納蘭熾喜歡我,我還暗喜,如今一瞧,哪有傻子是像我這樣的。
我敢去逼他娶我。
我何德何能啊。
17
我的轎子在回相府的路上,被攔住了。
冬梅悄聲:「小姐,碰到大麻煩了。」
我掀開轎簾,居然是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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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不見,他清瘦不少,整個人依舊散發著溫潤如玉的氣質。
「葉姑娘,你近日可還好?」宋懷淡笑,「信可看了?」
我冷著臉:「沒看,扔了。」
宋懷嘴角微僵:「嗯。」
我放下轎簾:「宋公子讓一讓。」
可他一動不動。
我聽見他說:「那信上說,我願意和姑母請願,讓她為你我賜婚,隻是不知葉姑娘意下如何……」
我後悔了。
這樣單純的少年郎,我不該利用他。
原本我被納蘭熾氣得食不下咽,如今看到宋懷,更是覺得自己不自重。
不能一錯再錯了。
我正色道:「宋懷,我起初接近你,意圖並不單純。」
「葉姑娘,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宋懷眉目溫和,「你不想進宮,又看上了我的家世,想要靠著我擺脫。」
原來,他一直很清醒:「葉姑娘,擇良木而棲並沒有錯。」
我勉強維持著鎮定:「宋懷,我不喜歡你。」
一句話,宋懷面色微僵,他追問:「那你可喜歡別人?」
我笑了:「宋侍郎,你問我這種問題,合適嗎?」
相府嫡女端莊自持的人設,偶爾也能派上用場,可以避開一切不願回答的問題。
宋懷行了個禮,不再攔著我的轎子。
「若葉姑娘不願回答,那我就當作沒有。」
我的轎子走了。
那一刻,我決定若今後進宮,橫豎得給皇帝吹枕邊風,讓他升大官。
18
我整日待在祠堂誦經祈福。
一日,冬梅面帶喜色:「姑娘,攝政王有報應了!」
我埋頭抄著經書。
實際上在畫王八,每一隻王八的蓋上都有一個字,連起來便是「納」「蘭」「熾」。
當著我列祖列宗的面,詛咒他下輩子當一隻王八。
我收起王八圖:「他怎麼了?」
冬梅笑著說:「他近日病情加重,居然聾了。」
我隨口應了句:「哦。」
冬梅古怪地瞧著我:「小姐,你好像不對勁了。」
「哪裡不對勁?」
「你有心事。」
「自然。」我在撕掉紙上的王八,「遇見過王八後,誰能沒心事?」
祠堂外,我娘帶著一群侍女穿過,我嚇得將手中亂七八糟的紙藏好,再擺出認真抄經書的模樣。
我娘盯著我,讓我全身寒涼。
許久,她狐疑:「盈雪,近日沒闖禍吧?」
我渾身顫抖:「女兒沒有。」
「今日,皇後邀請我帶著你進宮。」我娘打量著我,「能見到皇帝,你抓住機會。」
我天靈蓋都涼了。
我不願發生的事情,終究來得如此快。
「好。」
19
進宮那日,我一日未食,隻因我娘說,腰會更細些。
這個宴會,更像是家宴。
帝後坐於首座上,而我落座後,便瞧見了宋懷。
他在看我。
我乖巧地坐在我娘身邊,聽著大人們客套,皇後目光落在我身上:「聽聞盈雪蕙質蘭心,待字閨中便頗有美名。」
我娘笑:「她啊,一個野丫頭。」
皇後也笑,招了招手:「本宮也有個侄子,名喚宋懷,聰慧正直……」
此話一出,我娘臉都白了,坐立不安。
我抿緊唇。
果然,皇後為我和宋懷賜婚。
我起身,卻被人猛地按下。
我娘面色為難,瞧向首座的皇帝:「其實,盈雪早有心悅之人。」
所有人面色微變,包括我。
我娘瘋了,我生怕她在皇後面前說,我心悅皇帝。
我當即穿過眾人走到臺上:「謝皇後娘娘的懿旨,臣女感激不盡。」
隻是,一日未食,我頭腦眩暈。
我走路,剛要摔倒,便被人一把扶住腰。
那人身上淡淡的苦藥味讓我稍微清醒,我抬頭便見那張眉目寡淡、五官雅俊的臉。
是納蘭熾。
我硬著頭皮,推開他:「多謝。」
「什麼?」納蘭熾鳳目微瞇,「你想嫁給孤?」
眾人神色更奇怪了。
無人不知,最近攝政王被我踹落入水,重病在床後,聾了。
我頓時清醒了:「我沒說……」
「好,明白了。」他勾唇,勉為其難道,「那孤便如你所願。」
納蘭熾攜著我的手,拉著我下跪:「皇兄,我們兩情相悅,臣弟非她不可。」
不遠處的宋懷站在原地,血色喪盡,而皇後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可沒人敢提醒納蘭熾。
他如今隻是個聾子,若被人告知真相,說不定會尷尬地即興發瘋殺人。
皇帝愣了,卻不戳破:「朕也覺得,葉盈雪合適。」
「拿筆來!」
「朕要為你們親自賜婚!」
這一出,實在出乎意料。
我跪著大氣都不敢出,而玉骨般的手遞來一塊桃花糕:「吃……」
納蘭熾眉目溫和:「我擋著你,別人看不見。」
我:「……」
那他可曾聽見,臺下的人在小聲議論,這餵食的架勢,恐怕明年開春就能見到小世子了。
20
那日的賜婚宴。眾人隻記得,突然出現的攝政王奪走了相府的嫡女,我爹娘一夜之間蒼老了不少。
大婚在下月十五。
原本欽天監說,下一個黃道吉日在六月十五。
可攝政王耳聾,他聽成了下月十五。
「他是不是故意的。」冬梅慪氣,「生怕自己活不到六月十五。」
其實,我並未告訴冬梅。
納蘭熾並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被賜婚那日,他問過我:「若我有朝一日,會死於非命,你可還要嫁給我?」
我在紙上寫:「那你死了,家中的財物良田鋪子歸誰?」
他臉黑如鍋:「歸你。」
我又寫下:「我嫁。」
我沒告訴他,自己的陪嫁比他的聘禮多了。
21
大婚那日,我娘送我出門:「你吃多點,攝政王喜歡胖的。」
她這輩子,從未得到過我爹的喜歡,唯有在培養我入宮為妃這事上,我爹才會感激她一下。
難怪她拼命逼迫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娘,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角落裏,我看見了宋懷,但他很快消失在人群裏。
當晚,我清點賀禮,發現了宋家送了一座送子觀音,宋懷心思玲瓏,知道這是納蘭熾唯一不會扔掉的東西。
納蘭熾看見我看了許久,問道:「誰送的?」
「不認識,記著便好。」我一筆一劃記在本子上,「以後他家有喜宴,我們禮尚往來便好。」
清點賀禮都是管家該幹的活。
可我喜歡拆東西。
我今晚都必須摸過這些綾羅綢緞和珠寶,再放入倉庫裏鎖起來。
納蘭熾蹭了一下我的腰:「喜燭快燃盡了,該休息了。」
「等會兒。」我有些害怕,「我還有八十件賀禮沒拆……」
可我忘了,他聽不見。
天翻地覆間,我被人抱著吻,然後放在床上,此後一夜紅燭帳暖。
「完結」
番外「邏輯閉環+發小甜餅」
1
大婚那夜。
他讓我一遍遍地喊夫君。
我氣紅了臉,推開他:「你又聽不見,逗我玩呢……」
納蘭熾幽幽道:「聽不見什麼?」
原來,他聽得見。
2
半年後,納蘭熾準備回封地。
我滿眼眷戀:「我不想走。」
「好。」納蘭熾當即決定,「那再緩半年,但這裏不安全。」
我土生土長的地方,怎麼會不安全?
一個月後,我被掠進宮裏。
皇帝坐在我對面,將我軟禁起來,那日,我看見納蘭熾沉著臉入宮。
他沉聲道:「放開我的妻兒,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當即連哭都忘了。
原來,這就是當初納蘭熾不願娶我的理由。
皇帝一直忌憚他,想讓他娶妻生子也不過是讓納蘭熾多個軟肋,好做他的把柄。
他曾經中毒,罪魁禍首便是皇帝。
皇帝獅子大開口:「我要你交出兵權,交出你那支精銳。」
這個條件,讓我想咬舌自盡。
他口中所說,絕不是一個兵權、一支精銳,而是納蘭熾的命,是他用來保護我的鎧甲。
這個皇帝十年前便能殺害父親和兄長手足,為了一己私欲,最後將罪名嫁禍給十幾歲的胞弟。
這根本不是人。
納蘭熾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皇兄,盈兒先放你這裏,這事我得考慮兩天。」
他站在離我一尺遠的地方,「你不要害怕,我一定會把你換出來的。」
我點點頭:「好。」
皇帝答應了。
兩天後的深夜, 他帶兵殺入宮中,血淋淋地將我救出來, 連夜回了封地。
我哭得很傷心:「早知道, 我就不嫁給你了。」
他一個人多好。
如今有了我和腹中的孩子, 終究是處處被掣肘。
他反倒笑了:「有軟肋,也挺好的, 死了會有人替我哭。」
3
當初納蘭熾回京, 隻有一個目的。
他想帶一個人回封地。
可十年前,那個說非他不嫁的小女孩, 早就忘了他,還有了夫君的人選。
很可笑。
十年前的奪儲夜, 他親眼目睹哥哥殺了所有親人,而他頂替罪名、被罵畜生時。ÿƵ
那個小姑娘牽著他的手說:「哥哥, 你救了我, 你是好人。」
「你去和外面的人說, 你不是畜生。」
「哥哥, 你不敢說, 我幫你說。」
……
這些把我感動得哭死。
我腫著眼泡問:「這是誰啊, 我要親自感謝她。」
納蘭熾問:「謝她什麼。」
「謝謝她忘了你。」我板起臉,「我認識所有的京中貴女,這誰啊?」
醋壇子還是翻掉了。
他也笑:「我剛回京, 她費心費力勾引人,那腰扭得挺歡快。」
嗯, 小浪蹄子。
我笑得更變態:「然後呢?」
納蘭熾道:「於是, 我勾引了她想勾引的男人。」
「……」
好熟悉。
「葉盈雪,是你。」納蘭熾眉眼寡淡, 「你忘了我。」
我頓時想起來了。
當年我爹攜著我和娘入宮參宴,突然宮變,他和我娘各跑各的, 我被留在血色宮中。
本以為, 我也會被殺掉。
但被一個穿著銀色盔甲的大哥哥救了,他對我說:「忘記今晚的一切,活下去。」
故而, 我一直將這個秘密埋在心裏, 久而久之便忘了。
我暗喜:「是你啊, 那時我隻是隨口說說。」
「那晚宮宴,我對好幾個小公子說,我要嫁給他。」
「隻有你記住了。」
納蘭熾頓時臉色微妙:「當初, 你還和誰說過這句話?」
事實證明, 醋意不會消失,隻會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4
那年春日,小世子三歲。
圓滾滾的。
在滿朝皆瘦的情況下, 他被喜歡的姑娘嫌棄了。
他不願吃飯。
他娘哄他:「棠棠不胖,棠棠隻是嬰兒肥……」
「可他們說我胖死了。」小世子生氣, 「可我再瘦, 就連路走不動了。」
她娘偷笑:「嗯。」
「娘, 我真的胖嗎?」小世子迷茫。
他娘認真想了想:
「喜歡你的人,從不會說你胖啊。」
「他們隻會說,你好可愛啊。」
「有天, 你也會遇見一個看見你渾身都好的人,不必為了任何人,勉強自己。」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