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老佛們積年累月地睡著,那些過剩的香火全進了我的肚子裡。
每日我的神龛上都擺著新鮮的供果,季蘭慈每日為我燒三次香,選的還是最優質的香燭,這待遇,頗受世人追捧的趙財神也不曾擁有過。
季蘭慈,她是個好人。
11
季蘭慈每日雷打不動地替我上三炷香,擺最新鮮的供果。我還什麼都沒為她做,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12
我從來不是個眼裡沒活的人,所以在貴妃推了季蘭慈落水後,我也將她推了進去。
奴才丫鬟可都看著,季蘭慈落水後,貴妃不知道怎麼腳下一滑就跟著跌了下去。也怪她命不好,明明堪堪到膝蓋的水,將她淹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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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認為季蘭慈出了口惡氣,沒想到皇帝竟然將她關進冷宮了,理由是貴妃的一條命總要有人來背,否則無法同貴妃老爹交代。
天S的!不是貴妃先動的手嗎?
說好的一生一世心意動?
就這?!
季蘭慈去冷宮前,還把我的神像帶了過去。
「大人,真是對不住,連累你跟著我吃苦。」
我沒敢告訴季蘭慈,貴妃是我推下去的,我怕她把我敲碎了。
「這才哪到哪?我之前過得遠比現在苦多了。」
原本我是想寬慰季蘭慈,但她聽到我這樣說,臉上的愧意愈發明顯。
「大人,你別怕,我即便在冷宮,也會讓你體體面面!」
季蘭慈還真的說到做到,她將隨身攜帶的包袱展開,裡面全是些金銀細軟。
我問季蘭慈:「你什麼時候收拾的這些?」
「我入宮的第一天,皇帝賞的東西,我都留著。」
「早就知道他靠不住,君恩如流水,今日有,明日無,我還沒有蠢到將自己的命運託付給一個男人。」
「我又不要他的心,給我錢就行。」
見我神情呆滯,季蘭慈狡黠地笑著:「人總要給自己留後路,我爹之前就是這樣教導我的。」
季蘭慈說到她爹,眼裡滿是崇拜。
她說,這個世上眼光最長遠的就是她那個滿身銅臭味、愛吹牛的爹。
13
「我是商賈的女兒,我家經營著大周最大的錢莊,除了錢,一無所有的那種。」
我有些意外,第一次見季蘭慈,她一身素衣在雨夜向我求助。
「那你怎麼會?」
「會來廟裡求大人救我嗎?」
「我家遭了難,我爹,還有兄長都S了,身懷六甲的嫂嫂也S了,腹中未出生的孩子還被尖刀挑了出來,隻為看看是男是女。」
「S了我的家人,劫了我家所有的錢,還將宅子付之一炬,用走水掩蓋屠S的事實。」
說到這裡,季蘭慈臉上沒了以往的笑意,隻有恨,濃濃的恨。
「那些人做得很隱蔽,看起來查無可查,但總會有蛛絲馬跡。」
我倚著冷宮一碰就掉灰的牆面,看著季蘭慈。
「可我爹拼盡全力護住了我一個,他希望我好好活著。」
「倘若你要報仇,我會助你。」
季蘭慈看著我向她伸出的手,良久,搭了上去。
「大人慈悲。」
14
我不是第一次對一個凡人起憐憫之心。
我曾經,在這上面栽了很大一個跟頭。
但我還是決定要幫季蘭慈一把,衝著她為我供奉的香火。
「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大人是何方神明。」
我抬眼,站起身來,看著我這唯一的信徒。
「我是誅。」
季蘭慈想笑,但不敢。
「大人說真的?」
這有什麼真的假的,我犯不著去诓騙人吧。
「當然,我是誅啊。」
見季蘭慈還是一副想信但不敢信的樣子,我有些急了,「你沒聽過也很正常,但我這名字,幾百年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想在沙場建功立業、封侯拜相的人,都得來拜一拜我。」
「那後來呢?」
後來……
後來太平盛世,便不需要我了,自然就被世人忘卻。
「後來,便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
季蘭慈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她拿出一張紙遞到我面前,「大人的名字是哪個字?」
我一眼看去,她將她能想到的字都寫了一遍,卻沒有一個是對的。
「這個吧。」
「朱?朱好哇!古詩中說:朱門酒肉臭……」
「加個言字旁。」
季蘭慈剩下的話全數咽進肚子裡。
訕笑道:「原來大人就是誅!」
我挑眉,「你聽說過?」
季蘭慈:「剛聽說的。」
……
15
季蘭慈真的是個很頑強的女子,即使身處冷宮無人問津,但也活得風生水起,也沒怠慢我半分。
每日我都能吃到新鮮的香燭,這多虧了季蘭慈花銀子打通關系,給我買來。
「我是不是吃得有點多?」
「其實我也不用吃這麼貴的。」
季蘭慈不這樣認為,「大人是我請回來的,自然不會虧了你。大人放心,有我在的一天,我就要讓你吃最貴最好的。」
她一番話說得我很是感動,我以為她有後招。
後面那些帶過來的金銀,越來越少,逐漸見底了。
我才知道季蘭慈啥也沒有,隻是跟她那個爹一樣,愛吹牛。
我很慌,但季蘭慈沒有。
她還將唯一一塊金子,給了冷宮門口的侍衛。
我不解,「給了他,我們怎麼辦?」
季蘭慈沒過多解釋,隻跟我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這也是你爹教你的?」
「是。」
隨她去吧,她有她的節奏。
16
我同季蘭慈過起了捉襟見肘的困難日子。
我還好,但季蘭慈顯然不是,她肉體凡胎,餓了幾日便面如菜色。
我開始在冷宮裡搜羅一切能吃的東西,終於在牆根發現幾顆顏色鮮亮的蘑菇。
以前我也不是沒見過窮苦人家過日子,他們說蘑菇入湯鮮美無比。
我依樣畫葫蘆做了一道蘑菇湯給季蘭慈。
她雖沒甚力氣言語,但眼底的感激是騙不了人的。
季蘭慈嘴唇幹涸,似乎想說些什麼,我出言打斷。
「我們之間,不說這些。」
我讓她趕緊躺著休息,「你請回來的神,可不是隻會吃香火的。」
半夜,季蘭慈突然說起胡話來了,一雙手臂不住地在空中揮舞。
「好多金子!」
「哈哈哈哈,都是我的,嘿嘿嘿……」
金子?哪裡有金子?
「一塊,兩塊,三塊,都是我一個人的。」
季蘭慈在空氣裡抓著什麼,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被子裡。
正當她掀開被子時,又大叫一聲:「我的金子怎麼變爛泥了?」
她是中邪了?還是發瘋了?
「何方邪祟?敢在我面前興風作浪!」
這個地方不幹淨!
季蘭慈狀若瘋癲,說著我聽不明白的話,還伸手向我抓來。
「金子!」
一定是邪祟!
我一掌拍在季蘭慈的腦門,隻見她瞪大了眼,眼底滿是不可置信,隨即倒在床榻上。
看著她安靜的睡顏,我才舒一口氣,看來邪祟已經離開了季蘭慈的身體。
我在她床頭守了一夜。
17
翌日傍晚,季蘭慈才悠悠轉醒。
「我覺得這一覺睡了好久。」
我不置可否,「你是睡了好久,不過這不怨你,都怪那可惡的邪靈。」
「邪靈?」
季蘭慈面露疑惑,顯然不記得昨晚她被邪靈附身的事。
我將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重點描述了我是如何英勇斬S邪祟,又是如何重情重義守了她一夜。
季蘭慈十分感激,直言等她一朝翻身,定為我修五十座廟宇。
我端著湯碗往她面前一擱,「先吃點東西。」
「謝大人!」
季蘭慈笑著端起碗準備一飲而盡時,看到了沉在碗底的蘑菇。
「這是什麼?」
她將那蘑菇用手捏起,遞到我面前。
「蘑菇啊。你不認得?」
季蘭慈倒吸一口涼氣,「認得……隻是哪裡來的。」
我衝牆根處努嘴,「那兒,還有很多,我打算今晚再做給你嘗嘗。」
季蘭慈嘴角抽搐地將碗放下,捂著心口,似乎聽到了什麼很可怕的話。
「大人,我現在想想,覺得我的命真硬。」
「可不是嘛,幸虧你碰到我了,不然你怎麼S的都不知道。」
季蘭慈似笑非笑,看了我好久,才吐出一句:
「大人說得對。」
18
有人偷偷從門縫裡塞了封信進來。
我細細瞧了,正是那個收季蘭慈金子的侍衛。
「這裡面是什麼?」
季蘭慈將信打開,手都在顫抖。
「我說了,雁過留痕,隻要做了,就一定有蛛絲馬跡。」
信裡寫了一處地址,看名字像是個當鋪,還有一塊手絹。
我看了一眼那手絹,繡花精美,料子也不錯。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的。所以季蘭慈抱著它大哭時,我很費解。
「一塊帕子而已,為何哭成這樣?」
「這是我嫂嫂繡的,我認得。」
難怪了。
「接下來怎麼做?」
季蘭慈將那塊手絹緊緊攥在手心裡,眼神也變了。
「欠債還錢,S人償命,這兩筆賬要一齊算。」
19
季蘭慈比我想的要瘋些。
她一把火燒了冷宮,衝天的火光,映紅了皇城一小片天。
聚星樓上,國師夜觀天象。
「皇上,您瞧,西南角紅霞遍布,此乃祥瑞!」
皇帝睜眼,果然看見那邊天紅豔豔的,心情愉悅。
「國師有功,賞!」
國師還沒來得及謝恩,太監就衝進來稟報說冷宮走水了。
皇上倏地起身,「冷宮現在是何人住著?」
太監跪地,「是,是蘭妃。」
皇上神色悲痛,小太監問要不要去看看時,他卻搖頭。
「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一旁的國師瑟瑟發抖。
「你敢诓騙朕?」
「皇上息怒……」
20
我帶著季蘭慈回了我的小破廟。
時嘉見我帶回來一個女子也是很震驚。
「你可知她是誰?」
「誰?」
「我職業生涯的滑鐵盧!」
這麼久了,他還在惦記當時牽不上季蘭慈的紅線。
季蘭慈看不見時嘉,但見我一直同某處說話,便問是何方神明。
「快告訴她,我是掌管姻緣的神!」
我白了他一眼,對季蘭慈道:「不是什麼很重要的神。」
時嘉作勢要打我。
「想必是大人的好友。」
她向著時嘉那處拜了拜,並說要為時嘉修五十座神廟,日日供奉香火。
時嘉聞言,傻了,拉著我的手道:「誅啊,我這是在做夢嗎?你快掐一掐我。」
我貼著時嘉耳邊,悄聲說:「她吹牛的,別信。」
21
季蘭慈拉著我商量她的復仇大計。
「我先……然後……再……最後……」
「大人覺得可行嗎?」
我掏了掏耳朵,困得不行,將她寫得密密麻麻的小冊子關上。
「太麻煩了,我一刀的事。」
「神不是都受人敬仰,還能S人?」
季蘭慈不懂,那時,神沒地位,隻是人最鋒利的武器而已。
「神有很多種,我是最厲害的那種。」
季蘭慈眼神看了看四周,最後又落在我身上,「看起來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