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神,從未受過香火。
那天,一個女人哭著跪在我面前。
我睡得正迷糊,隨意為她指了條路。
後來,她登高位,為我塑金身,將我挪去了香火最富饒的地方。
「神明開眼,信女願一生吃素,隻求榮華富貴,不求一絲真情。」
嗯???
她莫不是拜錯神了?
我是個邪神,隻會S人,別的不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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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叫誅,是個神。
方圓幾百裡的神廟,就屬我的最破敗。
沒有信徒供奉我,比起一旁財神廟的金碧輝煌,我的廟真的很不起眼,經常有乞丐扎堆睡在裡頭。
睡就睡吧,走之前還在我的神像底下撒尿。
我沒香火供奉,神力似有若無,敢怒不敢言。
附近的神都笑我,其中,姻緣神時嘉笑得最歡。
「誅,你看看你,一身尿騷味,難聞S了!」
時嘉穿著粉嫩嫩的衣衫,掩著口鼻,一臉嫌棄:「你好歹算個神,怎麼也不收拾倒騰一下自己。你瞧我,剛制的,如何?」
她提著裙擺轉了個圈,得意地看著我。
我懶懶地看了一眼,眼皮又垂了下去。
「粉色嬌嫩,你如今幾歲了?」
幾百歲高齡的時嘉氣紅了臉,罵罵咧咧地:「他們都說我穿粉色好看!你看都不看一眼!你憑什麼說!」
他哪裡知道,我不是不看,而是餓得實在沒有力氣了。
時嘉丟下一句:「哼」便走了。
2
雨夜,我被一陣哭聲吵醒。
「神明開眼……」
「請為我指一條明路!」
餓,隻想睡覺。
我抬起眼皮,看見一身穿白衣的女人跪在我面前,哭得不能自已。
原不想理會,但是那女人實在哭得可憐。
終究我還是心軟了,使出全身的力氣一揮,那根支撐著我神像的棍子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女子也是嚇了一跳,盯著棍子出神。
良久,她拭去滿臉的眼淚,朝我恭恭敬敬地拜謝。
「小女子明白,多謝神明。」
說罷,她便奔跑著出去了。
不是?她明白什麼了?我什麼還沒說呢!
由於沒了支撐,我倒在地上,泥塑的身子迸裂成幾截。
3
時嘉再來時,我正拖著一口氣修繕我的神像。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
我沒理會,原想著他嘲諷幾句就完了,下一秒,時嘉便撸起粉嘟嘟的袖子,撿起一旁散落的手臂按了上去。
時嘉裝沒看到我詫異的神色,自顧自地同我聊天。
「我同你說啊,我廟裡來了個大人物。」
見我不講話,時嘉努了努嘴,「我這裡有件奇事!你知道人間的帝王嗎?」
「他攜了個女子來我廟裡求姻緣,要同她一生一次心意動!」
我瞥了他一眼,「這有什麼稀奇的,你不專職幹這個的?」
時嘉擺擺手,「不是這個啦,帝王诶,就像天上那位,天妃多的可以繞天宮十圈。」我一聽覺得有點意思。
「那你許了沒?」
時嘉搖頭。
「紅線牽不上啊……」
「真怕他後面砸了我這姻緣廟。」
我笑他,「怕什麼?你又不止這一座廟。砸便砸了。」
時嘉又惱了,橫眉瞪我,大聲吼道:「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我被他吼得耳朵疼。
「要是這裡被砸了,你咋辦……」
時嘉小聲嘀咕了一句,我沒聽清。
「你嘀嘀咕咕說啥呢?」
「沒啥!快幹活啦!」
修好我的神像時,天都黑了,時嘉廟裡沒人,他拉著我去趙財神殿裡打秋風。趙財神面熱心更熱,我猛吸了兩口,頓感整個人輕飄飄的。
趙財神行情一向很不錯,這麼晚了跪在殿內的人數不勝數。
時嘉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
「若不是同他是競爭對手,我也跪。」
我嗤笑。
「你真沒出息。」
時嘉氣得用手戳我,「你清高,你跪不跪?」
「跪!」
4
寒來暑往,周圍的神殿依舊香火不斷,隻有我捉襟見肘。
不如睡覺。
我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
耳邊一直傳來嘈雜的聲音,吵得我無法入眠。
「時嘉,別以為你是我朋友我便不打你了。」
我睜開眼,差點被一陣金光晃暈過去。
閉眼緩和了一陣,我再睜開,朝著那金光的源頭看去,著實把自己嚇了一跳。誰這麼好心,給我塑了個金身?!
我提著金晃晃的衣衫不知所措。
時嘉躲在我廟外偷偷抹眼淚,見被我發現,他跑走了。
「你跑什麼?」
被我拉住,時嘉揪著帕子嗚嗚嗚地哭起來。
「誅,你的好日子要來了,我替你高興呢。」
我轉身望著那些正在為我神像塑金身的人,滿臉疑惑。
「他們為何替我塑金身?」
時嘉止住哭聲,又成了那個大嗓公,「我哪裡知道去,管他那麼多,吃飽飯才要緊。」
隔壁的神都來看熱鬧,我這小破廟從來沒進過這麼多人。
「誅,你這走什麼運?我這麼多年都沒有人給我塑金身。」
「就是就是,誅,你命真好。」
「诶,誅,你是主什麼的,這麼多年我們都還不知道呢。」
時嘉將那些人都撵了出去,叉著腰在門口:「要你管吶,快快快,都走都走。」
5
我以為那些人隻是給我塑個金身,沒承想,他們用一個大箱子將我連根拔起裝了進去。
車轱轆滾動走遠,時嘉小跑在後面大喊:「誅,你要幸福啊!」
「可不要忘了我呀!」
6
車走了多久,我便睡了多久。
直到有人將箱蓋打開,我才又能視物。
我已經到了一處金碧輝煌的殿宇內,比趙財神的那個還要好看。
「娘娘,都辦妥了。」
「你做得很好,下去領賞吧。」
「謝娘娘。」
一個穿著織金雲錦宮裝的女人朝我款步走來,我隻覺得她面熟,像是之前見過。直至她走得再近些,我才認出,她是那個雨夜跪在我面前哭泣的女子。
她額間貼著金箔,頭上戴著赤金釵,與當初見到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一雙塗著蔻丹的手撫過我身上的金片,「貼得還算精細,不知道神明是否滿意呢。」手指遊離間,衣袖裡浮動的絲絲冷香不停往我鼻子裡鑽。
「挺滿意的,隻是能別摸我了嗎?」
我蹙眉,不悅地說道。
「你是誰?!」
女人像是受到了驚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驚恐地往後退了幾步。
她這是咋了?
我不解地看著她,她復又湊近了些,一雙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不習慣與人靠得太近。」
「啊!」
又是一聲驚叫,女人兩眼一翻在我面前暈了過去。
7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整蒙了,沒等我反應,一大群人簇擁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那男人走得步步生風,一步就走到女人面前,一把摟過。
「愛妃!愛妃!」
見女人不醒,又向旁邊的人怒喝。
「一群沒眼力見的奴才!還不傳太醫。」
不多時,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拎著個四四方方的箱子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沒等他站穩,便被男人一腳踹進了內室。
「娘娘脈象凌亂,像是受了驚嚇。」
男子面色不悅,將整個殿內的宮人都叫了進來。
「今日是誰伺候?」
「回皇上,是……是奴才。」
哦?他就是皇上?時嘉說的那個祈求生生世世的那個?
長得……
他是皇上!
我伸著脖子看戲。
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跪在地上,不住地顫抖。
「誰驚擾了娘娘?」
「奴才……奴才不知……」
說罷,便被一腳踹翻在地,顧不得疼痛,慌忙跪好,不停地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S了。」
被稱皇上的男人冷漠開口,我雙眼一亮。
喲,來活了!
這好幾百年沒開張,我感覺我渾身的血液都在奔騰。
我正摩拳擦掌,床榻上的女人醒了。
「皇上,臣妾無礙,別為了臣妾枉S無辜。」
皇上心疼地抱著剛剛蘇醒的女人,嗓音溫柔得要滴出水來:「朕都聽愛妃的。」
好,活沒了。
8
我就看著那兩人你儂我儂,皇帝正欲低頭竊香,女人嬌笑著躲開了。
「皇上,臣妾今日不適,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
「無礙,朕待在你身邊便覺得歡喜。」
女人揪著絲綢被褥,一臉愁容,「皇上喜愛臣妾,臣妾都知道。隻是太後一向不喜臣妾與皇上過於親近。要是太後知道,臣妾又要被她訓了。上次罰臣妾抄《女戒》,手都酸了。」
皇上隻得叮囑她好生休息,便離開了。
偌大的殿內隻剩她一人。
還有個我。
「你看夠了嗎?」
女人披了件天青色衫子,從床榻間下來,竟直直走向我。
什麼?
她看得見我?!
我還正不知所措,她倒是坦然接受了,自顧自坐著倒了杯茶水,也給我倒了一杯。
「你……能看見我?」
「嗯,看得見,好像,隻有我一人能看見。」
女人將茶水遞到我面前,我下意識接住。
「你是誰?」
「你帶回來的那尊神像,是我的本體……」
聞言,女人失態地將滿口茶水噴出,我沒來得及躲,那茶水澆了我一臉。
她嚇壞了,腿一軟跪在我面前。
「神明大人,我不是有意的,請別責罰我。」
我閉眼,心裡默念。
罷了罷了,想想她為你塑的金身。
9
女人名叫季蘭慈,是大周國皇帝的妃子。
那日拜我,就是個意外。
她說雨太大,別的廟裡人都多,她怕排隊,就到我的廟裡沒人。
雖然她是實話實說,但我不要面子嗎?
「還好神明聽我訴求,為我指了一條明路。」
「嗯?」
季蘭慈一張臉神採奕奕:「那根棍子啊!都說神諭晦澀難懂,你真是個好神。」
說到這根棍子,它不是普通的棍子。
那是時嘉同文曲星打了一架搶回來的,不為別的,就因為它直。沒有人能拒絕一根筆直的木棍,即便是時嘉那隻花孔雀。
「棍子指著北方,北方就是大周皇宮,我是依照神明的指引才入了宮,當然也謹記神明的恩澤。」
我搖頭,季蘭慈笑僵在臉上,小心翼翼地問:「難道我會錯意了?」
「上北下南,你怎麼不往南走?」
「我倒沒想那麼多。」
季蘭慈一心以為她有今天是因為我賜下的神諭,便給我塑了金身,帶回了宮裡。我覺得受之有愧,便問她現在還有沒有什麼心願。
最好是S個人什麼的。
季蘭慈聞言眼前一亮,虔誠地對著我行了個大禮,「神明開眼,信女願一生吃素,隻求榮華富貴,不求一絲真情。」
她還真有,但是對我來說有點超綱。
榮華富貴要去拜趙財神,拜我沒用。
我是個邪神,隻會S人,別的一概不會呀。
10
我有預感,明天我就會被拔了這一身的金片,回到我那漏風的小破廟裡頭。好在季蘭慈人美心善,她沒有要撵我走的意思,而是把我帶到了宮裡的寶華殿,這世間香火最鼎盛的地方。
寶華殿密密麻麻的佛像裡混進去一個我,有些不倫不類。
我站在一群老佛中間,有些局促,「這不會被發現嗎?」
季蘭慈狡黠一笑,「皇上忙著求仙問道,早不來寶華殿了。這裡香火旺盛,大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