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直走到一旁坐下:「有些疲乏,進來歇息。」
我不好再說什麼,畢竟這是他的馬車。
但這人說歇息,顯然是個幌子。
一路上,他半分倦意都無,反而饒有興致地盯著我懷裡好動的孩子一個勁地看。
過了一會,他的手指輕輕勾著我的發梢,狀若隨意地說:「這孩子長得似乎不像那對夫婦。」
「太子殿下真有闲心,在意別人家的私事。」我往後避了避。
那枚他貼身攜帶的玉佩,早已經被兒子抱住咬了又咬,沾滿口水。
向來潔癖的陸子恆也不惱,還伸手逗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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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了個方向,避開陸子恆的手:「孩子怕生,你別嚇到他,嚇著了哭鬧不止,吵著你。」
陸子恆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反問:「是嗎,怕生?」
他隨手拽住孩子在半空揮舞的小粉臂:「我怎麼覺得,他很喜歡我。」
「哪……有?」我低頭看見兒子衝陸子恆笑得沒心沒肺,強行把話說完,「他天生愛笑,衝誰都這樣。」
完全無暇顧及怕生和天生愛笑會不會自相矛盾。
陸子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靠坐一邊閉目休憩。
隨著他往後靠的動作,玉佩也被往後帶去,兒子呆了一瞬,張嘴就要哭。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
奶呼呼的小娃娃可憐巴巴地瞪大眼睛看我。
我無聲地搖搖頭。
一大一小僵持之中,陸子恆手動了動,把玉佩扯了下來。
失而復得的滿足感讓兒子喜上眉梢,衝陸子恆笑得格外憨態可愛。
我伸手悄悄遮掩住兒子的臉頰,餘光偷瞄陸子恆。
還好他沒有睜眼。
不然就要被他發現兒子和他一模一樣的酒窩了。
怕兒子又去抓陸子恆陪著玩,我想辦法哄睡,連腰間伸過來的手也無暇顧及掙脫。
7
陸子恆沒有同我一路前行,半道上,他接到一封密信,便先快馬回京。
因為侍衛眾多,我也沒法出逃,隻能一路安分守己地坐在馬車上。
即將抵達京城,在城外客棧休息時,侯府小姐找了上門。
見了我,一副兇橫的模樣,再看到我懷裡的孩子,眼神變得輕蔑了起來。
「沈依依,這一年多的時間,你在外和野男人有了孩子?卻還是不放過太子殿下。」
「殘花敗柳之身,豈敢玷汙太子殿下的聲譽?」
「哪怕是寺廟門口乞討的女子,也比你沈依依幹淨!」
看似字字珠璣,實則毫無內涵。
但我尋思她能幫我脫身,於是隻能裝作掩帕假哭。
「我也不想的,但是太子殿下說,他不嫌棄我,隻要我願意,他能讓孩子歸他名下……」
孟雨果然大怒:「你也配?這野種也配?」
對她罵野種暗暗不爽,但還是忍住了,裝作柔弱:「殿下說了,隻要我回京,一切他自有安排。」
孟雨冷哼一聲:「回京你就別想了,要麼S無全屍,要麼遠離這裡,你自己選。」
這還用猶豫?
「我選擇遠離這裡。」
孟雨嘟囔道:「你現在倒是想著逃走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喝了你的什麼迷魂藥,連著多日被人追S都不忘帶你回京城。」
我一愣:「被追S?」
孟雨轉身就走:「與你何幹,你快點滾。」
我抱著熟睡的兒子,踏上離開京郊的船隻。
水路行駛三日便可上岸,再轉陸路,兩日便可回到住處。
隻是不知為何心情沒有一點愉悅,反而總是浮現前幾日陸子恆有些蒼白的面色。
連日的折騰讓我有些乏力,進船艙休息了一日,再睜眼,艙內昏暗。
隻有隱隱約約的一道光束,投影在我床前站著的高大男子身上。
我下意識想抱緊懷裡的孩子,卻是空蕩蕩的。
立馬出聲:「陸子恆,你把孩子帶去哪裡了?」
陸子恆一步步逼近我:「別人的孩子你這麼著急?」
我反應過來:「那……畢竟是我把孩子帶出來的,還得好好還給人家。」
陸子恆在一旁坐了下來:「想知道孩子在哪,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我低頭裝傻。
「想想自己到底錯在哪了。」
話落,他還慢悠悠地補充:「若是再像上回那般氣我,孩子就別見了。」
這男人居然還抓著前幾日的問題不放,似乎一定要我說清楚錯在哪了。
我沉思許久,抬頭瞧他,正好對上他如墨的眼眸。
準備好的話語變得有些磕磕絆絆。
「我錯在不該和你的伴讀私奔……我應該再帶上你的侍衛嗎?」
8
當初慌亂離開太子府,在途中碰見了太子的伴讀,將軍府的三公子程白。
程白說他不想去戰場打打SS,要跟我一起跑。
不然就把我狗狗祟祟夜襲太子府的事情宣揚出去。
當時來不及想太多,隻好答應了。
後面一路奔波,還好身邊有個人幫忙,雖然程白的武功實在一般。
假若再帶多一個人,尤其是像陸子恆身邊的侍衛,有著極佳的身手,自然更好了。
「既然想不明白,」陸子恆閉了閉眼,隱約又被我的回答氣到了:「那孩子我也不知道在哪了。」
「诶诶诶,」我怕他走了,連忙扯住他的袖子,同他好聲好氣地商量,「稍微,給點提示?」
陸子恆睜眼,打量我的神色半晌。
「想想那晚你做了什麼。」
我坐直身子,嘗試說道:「我不該睡你,毀你清白?」
陸子恆眉梢微挑。
我再接再厲:「喝酒誤事,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酒壯慫人膽,下次不會了。」
我自覺認錯態度良好,總該被從輕發落了吧。
「你不該睡了就跑。」
他突然來這麼一句,我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接著又道:「不過我現在更好奇另外一個問題。」
我小聲抗議著,身為太子也不能有這麼多問題。
卻在聽見他的問題之後,整個人心裡一顫。
「沈依依,那孩子真是別人的嗎?」
好一會兒,我才故作鎮定地答:「當然,不然是誰的,撿的嗎?」
陸子恆突然站起身,袖子從我的指間劃走:「在這待著,別再想著跑。」
我急忙問:「你還沒告訴我,別人家的孩子在哪呢?」
我下意識拉住他,沒收住力,竟把他拽倒了。
男人高大的身軀整個壓在我的身上,溫熱透過他的胸膛傳過來。
我臉一熱,推了推他,有些喘不過氣:「陸子恆,你起來。」
他微微起身,又重重壓了下來,唇畔故意擦過我的臉。
見我躲閃,哂笑一聲:「又不是沒這樣接觸過,那晚你不是很大膽嗎,還有前幾日……」
我小聲辯解:「都喝多了。」
陸子恆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審視一個負心漢。
他氣憤地掐了掐我的臉:「再讓我發現你跑了,就打斷你的腿。」
陸子恆走後沒多久,孩子被抱了過來。
離開我一會兒,依然笑得沒心沒肺。
也不知道隨了誰。
9
我又踏上了返京的路。
最後被陸子恆安置在京郊的一處宅子,聽說侯府小姐來找過我幾次,都被攔住了。
倒是多日不見的程白順利進來見到了我。
「這段時間你去哪了?」我懷疑地看著他。
程白戳著孩子肉嘟嘟的臉蛋,嘴裡說著:「我去打探京城的消息呢,回去聽他們說你被太子殿下擄上京城了,連忙趕了過來……你怎麼就被抓到了?」
我嘆了聲氣,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有人和我說抱月樓新來了一位小倌,容貌很像京城的太子殿下,我就去看了,結果根本就不像!」
說到這,我有些鬱悶地低下頭。
「轉過身就看見了陸子恆,這就是設的一個局,專門等我入套呢。」
程白毫不留情地笑出聲。
「你就這麼想他,聽說有人長得像,專門跑去瞧幾眼?」
我立馬反駁道:「我那是純粹好奇,想要看到底有多像。」
他沒再拆穿:「我得回家一趟了,也不知道我爹會不會給我家法伺候。」
我低頭摸了摸兒子的臉,心道他受罰的話可不能賴我,當初是他威脅著要和我一起逃的。
「對了,」程白明顯也不想讓我過得太舒坦,提起了兩件事。
「我打探到丞相和夫人暫時關押在宮裡了,陛下不許人去探視,但太子殿下去過一次。」
「我還聽說,太子殿下不久後即將大婚,太子妃人選是我二姐。」
想到已經多日不見陸子恆身影,前兩日還聽下人說他在忙太子府裡的大喜事。
看來就是籌備迎娶太子妃的婚事去了。
陸子恆把我放在這裡……不會打算讓我給他做外室吧?
我如今是罪臣之女,確實難有好身份進太子府。
但我怎麼可能給陸子恆做外室。
我得想辦法進宮見我爹一面。
10
在我一天不進食後,晚上陸子恆果然來看我。
「又鬧什麼?」
他讓人傳膳進來,站在床榻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在上面歡快地滾來滾去的小奶娃。
「想找我可以讓人來傳話。」
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埋頭苦吃,餓了一天了。
「我想進宮見我爹娘。」
「可以,」陸子恆答應得出乎意料地爽快,「不過,隻能你一個人去,孩子留在這。」
我抗議:「為什麼?」
我還想把孩子帶去給爹娘看看,雖然可能是一個不小的驚嚇。
陸子恆隨手把即將滾下床的孩子往裡翻一翻,冷笑道:「總得留個人質。」
「……」
原來是怕我跑了。
一年多不見,陸子恆還是這麼了解我。
我爹被關押的地方是一處偏僻的屋子。
東瞅瞅西看看,我忍不住說:「爹,你被皇上打入冷宮啦?」
「胡說什麼,這裡和冷宮隔了一段路。」
我爹走過來敲了下我的腦袋,對我吹胡子瞪眼:「倒是你,怎麼突然進宮了,前些日子寫信不還說在邊疆過得很滋潤自在?」
我把被陸子恆帶進宮的事情說了,當然省略了我是跑去看小倌才被抓的丟臉過程。
我爹猛地一拍桌子,哼了一聲:「當初讓你逃離京城就是想要借此事,順便把你的婚事擺脫了,陛下也不敢說什麼,沒想到這才過去一年多,太子把你抓回來了。」
我知道我爹是為了皇帝的事情才被下罪。
不然若是真的犯了什麼大罪,我爹娘早進大理寺了,即使我是我爹娘的獨苗苗,也不會把我放了。
具體他們如何籌謀,自然不是我能打聽的。
所以我聽話地逃離京城,遠離紛爭。
但我沒想到是因為我爹想解除婚約才讓我走的。
我一直以為是我爹覺得我在京城有礙籌謀,才打發我離開。
見我疑惑,我爹嘆了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隻傳到你娘的美貌,沒有一點你爹的聰慧,我怎麼放心讓你嫁給太子?」
「等太子三妻四妾,你在那些女人堆裡,怕是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我聽懂了,我爹嫌我笨。
我有些沮喪,於是我告訴我爹,因為他的聰慧趕我走,我提前給陸子恆生了個兒子。
11
我爹的表情瞬間千變萬化,最後定格在了呆滯。
我爹喃喃道:「你生了個什麼?」
「孩子,」我貼心地給他比劃,「半歲大了。」
他繼續問:「給誰生的?」
「陸子恆,」我小聲說,「就是你想讓我擺脫的太子。」
「完了,」我爹悔恨地拍大腿,「還是著了皇家的道了,怪不得陛下聽我提起婚事告吹也笑眯眯的,那個老狐狸。」
我提醒我爹不能對陛下如此不敬,雖然外邊守著的都是自己人,但難保隔牆有耳。
就算他和陛下幾十年的交情,也不能罵天子吧。
雖然我從前也經常打罵未來的天子。
「不行,我要面見陛下,這一年多我給他各種打配合,他居然還聯合他的崽子欺負我女兒。」我爹越想越氣。
「也不是欺負我吧……」
我絞著帕子,我主動夜襲太子府的事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所幸我爹能當那麼多年的丞相,除了靠聰慧,也靠忍耐。
加上我爹也了解我的德行,從我扭捏不安的神情中也猜到這裡面估計我做的事也沒好到哪去。
所以當下之際,還是朝堂大事為重。
他揮揮手,打發我走,並讓我下次把孩子帶來看看。
我走之前,不忘去見我娘,順便提了一嘴我爹說我笨。
看到我娘氣衝衝地去找我爹算賬,我滿意地轉身。
卻迎面看見了陸子恆。
這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如我去看小倌被抓那日的情形再現。
我試探道:「剛來?」
他笑:「一直在外面等你。」
我心存僥幸地追問:「聽見什麼了?」
他的笑意更深:「沒聽見多少。」
我不信。
沒想到我隻是隨口一說,卻真的隔牆有耳。
12
陸子恆把我帶出了宮,我一路裝啞巴不出聲。
眼見回到寢殿,陸子恆要跟進來,我立馬擋在門前。
「你不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