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慈愛的聲音緩緩傳出:
「可是昭昭,如果最後的結果不如你願,他還是深陷泥潭,自甘墮落呢?」
「昭昭,那時候你會怎麼辦?」
9
如果裴執還是脫離不了上輩子的結局。
該怎麼辦。
會怎麼辦。
那天在電話裡,我沒有回答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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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和她說,「媽媽,裴執會變好的。」
卻沒想到,電話打完沒過幾天,一場酒會,自始至終,裴執的身影都沒出現。
發消息不回、打電話不接。
前世那些鮮血與傷疤不可遏止地浮現在眼前,我心急如焚。
最終,卻是在地下市場找到了裴執。
絢爛燈光下,一片混亂樣,我一身禮裙顯得格格不入。
許多人貼看向我,濃重的酒味、煙味撲面而來,卻礙於我身邊的保鏢,不敢接近。
隻有一人不一樣。
那是一個目測四十多歲的男人,精致儒雅的模樣,可是襯衫解開兩顆,露出的卻是細密的紋身。
手裡拿著酒杯,他走到我身邊:「謝大小姐,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皺眉:「你認識我?」
男人笑笑:「用每月三萬的價格,從我這買走裴執的人,我自然要調查清楚。」
我急忙問:「裴執是不是在這裡?」
目光偏側。
一旁的拳擊臺上布滿了未清理完的血跡,一顆心狠狠顫了顫。
男人沒有回答,隻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杯子裡的酒。
背景音樂在此刻被切換,周遭的歡呼聲更大。
無數喧囂中,對面的男人扯出一個笑,聲音直直傳入我的耳中。
他告訴我:
「謝大小姐,你的價格還是出少了。」
「用好了那條瘋狗,值得可不止這個價格。」
10
男人把我帶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門打開,是幾個房間。
他打開其中一扇門,而裴執就穿著一身運動裝,坐在裡面。
仰著頭,任由身邊的一個姑娘給他擦藥。
聽到聲響視線下移,看到是我,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皺了皺眉頭。
我一步步地朝他走近。
站定了,向那個姑娘伸手,語氣平靜:
「辛苦了,把消毒用品給我。」
姑娘下意識看向門口的男人。
在得了許可後,將消毒用品放在我的手中。
房間門被關上,也隻剩下了我和裴執兩個人。
裴執想走,卻被我一下子推倒在了沙發上。
我跨坐在他的身上,伸手捏住了下巴。
抬起頭,白熾燈照在他的臉上,唇角、額頭都是新添的傷。
一顆心快氣瘋了,語氣卻格外冷靜。
我伸手按了一下青紫色的傷口:「痛不痛?」
肌肉繃緊了一瞬,裴執沒動。
於是我便笑,直接上手去掀他的衣角:「可是裴執,我快痛瘋了。」
看到你受傷,我快痛瘋了。
裴執伸手來攥我的手,卻在抬頭看到我發紅的眼角後,怔住了。
最終雙手垂下,任我脫去了衣服。
小麥色的皮膚,肌肉線條結實性感,卻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疤痕,
如我所料,多了幾道新添的傷痕。
觸目驚心。
上輩子,裴執的助理就和我說過,在遇到我前,裴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狗,不怕疼也不怕S,打起架來不要命,是個真正的亡命徒。
靠著一道道傷疤活下去。
靠著一道道傷疤爬上來。
所以那時遇到我時,他身上的傷疤比現在多得多。
可我沒想到,這輩子,遇到了我,在我拼了命想要把他拉出那個泥潭,拼了命地想給他造就一個不一樣的結果的同時,裴執還是瞞著我回到原處去,弄得滿身傷疤。
「看夠了嗎?」
裴執神色極淡地攏了攏衣服,
「看夠了,可以走了嗎?」
我一愣:「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他終於看向我,眼睛裡空空蕩蕩什麼情緒都沒有,
「大小姐,這場角色扮演遊戲進行幾個月了,我有點煩了,所以現在也該結束了。」
見我沒說話,他身子後仰,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字字刻薄,
「或者你可以去外面隨便再挑一個人,陪你繼續。」
我不可置信:「這幾個月以來,你覺得,我隻是在陪你玩遊戲嗎?」
「不是嗎?」他不怕疼地扯了扯嘴唇笑了笑,
「你不就是看中了我的長相和身材,所以想要買下來,留在身邊當個消遣。」
「消遣?」心髒瘋狂跳動。
面前的裴執讓我陌生。
突然的變化太可疑,絕不可能沒有受人挑撥。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調整自己的情緒:
「裴執,是不是外面那個男人和你說了什麼,或者拿什麼東西威脅你,才叫你突然變成了這樣。」
「還是我給你的錢太少,不夠你還債,所以你又回來了這裡。」
裴執的把柄很多。
拽著他不斷向深淵墜去的手有無數雙。
於是我伸手去拉他的手,
「那些威脅你不要聽,我很有錢,可以僱很多人保護自己保護你。」
「還債的話,你還缺多少,我都可以幫你還。」
說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了什麼。
從隨身帶著的包中翻出一份文件。
「還有,我問過了,臨市有一所還不錯的大學可以開放一個名額,雖然是旁聽生,但是努力修完,畢業證和普通大學生是一樣的。」
「隻要你想去,過幾個月便可以去參加考核。」
這份文件,是這幾個月來,我託了許多人,廢了好多功夫才拿到的名額。
我是真的想拽著裴執。
他心裡帶著沒上大學的遺憾,我便幫他補上。
他說看不清未來,我便陪著他,幫著他走下去,幫著他找到。
可是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謝昭昭。」
裴執甩開我的手。
文件四散,落在地上。
「沒有威脅,沒有缺錢,我隻是他媽的不想再陪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自我感動地玩什麼救贖的戲碼了。」
他看著我,冷漠到不留情面,
「你以為這幾個月你做的那些事,包括這一份文件,就能救我嗎?」
「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救你。」
眼前閃現上一輩子裴執最後被SS的場面。
想起他S前承諾的下輩子。
尾音發顫,我強忍著淚水去親他,
「裴執,我是真的想拽著你,想讓你好好活。」
一雙眼睛翻湧著暗潮。
可是最後,裴執還是閉了閉眼,推開我。
他說:
「你救不了我,謝昭昭,我也不想被你救。」
11(裴執)
謝昭昭問裴執,該怎麼才能救他。
可謝昭昭不知道,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他的救贖。
早在 4 年前,在謝昭昭遺忘的記憶中,他們就見過面。
那時,裴執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
可也是那時,他的爛爹S了,媽媽得知消息,也拖著病軀從幾十層的高樓一躍而下,跟著去了。
一時間,他沒了家人,債臺高築,無數不認識的人出現在眼前,逼著他還債。
他打了一場又一場的架。
甚至有一次,差點丟了性命。
鮮血流淌而下,糊了滿臉,他靠在陰暗潮湿的巷子裡。
旁邊是腐化的垃圾。
和他一樣,擁有著腐敗不堪的一生。
他不怕S,甚至覺得S了一了百了是件好事。
可是睜開眼,卻是幹淨又明亮的病房內。
身上的傷、臉上的傷全部被處理好了,被雪白的紗布包裹著。
睜開眼,就聽到了一旁傳來一聲驚呼:
「你醒啦?」
女孩穿著校服,頭發用橡皮筋捆起來。
大眼睛、瓜子臉。
看著他,晶瑩的眸中,瞳孔像黑葡萄一樣漂亮。
漂亮得不像話。
見他醒來,她很欣喜。
誇他:
「醫生說你需要三天才能轉醒,但你隻用了兩天,真厲害!」
在裴執的世界裡,想他S的人很多,害怕他S了,還不了債的人也有很多。
可她救了他。
成為了第一個高興他活著的人。
後面幾天,因為家人生病住院,女孩常常來醫院。
也常常來看他。
給他帶吃的、帶果籃、和他聊天。
雖然常常,說話的隻有她自己。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一個早晨。
女孩的家人出院了。
她拿著一個蛋糕走進病房。
熹微的陽光下,她眼裡的光細碎又溫柔。
她將蛋糕遞給他,告訴他:
「雖然很辛苦,但是還是拜託你努力好起來。」
一個人咬著牙走過了那麼多年。
裴執滿身風塵、渾身血跡,一無所有,蜷在黑暗的角落裡。
可是如今卻有一個人忽然闖入,將他拽出黑暗,擦去身上的血跡,告訴他:
「好好活。」
後來,能下地了,他便拔去了手上的輸液管,要出院。
住院費很貴,他付不起。
卻被前來的護士發現,制止了。
從護士口中,他才知道女孩早已幫他將所有費用付清。
知道她叫謝昭昭。
是京城謝家的謝昭昭。
他不能望更不能及的存在。
那一刻,裴執忽然意識到。
太陽都是掛在天上的。
可是後來,小巷裡,他又一次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眸。
這一次,太陽專門為他而來。
告訴他:「裴執,你努努力變得更好,變得更讓我喜歡你,好不好?」
那幾個月,她拉著他,漫步在陽光下。
校園裡,兩側的梧桐葉泛黃,落在地上,沙沙作響。
許多青蔥歲月的男男女女並肩而行。
朝氣滿滿,向前看,是無限光輝燦爛的未來。
這是他從未幻想過的場面。
就算 18 歲收到錄取通知書時也不曾。
可小姑娘卻拉著他,真真切切地走在其中。
合掌,十指相扣。
嬌俏的小姑娘笑著抬頭,問他:
「裴執,你看,現在的我們像不像大學裡談戀愛的情侶。」
那一刻,他聽著耳畔的喧囂,看著衝他笑的人。
他竟然生出了,自己也能好好活著,自己也能擁有一個尋常的未來的錯覺。
可是後來,地下市場的老板找到他。
早在第一天來到這裡的時候,裴執就知道,他是個瘋子,知道他背後的勢力之強大。
於是當瘋子找到他,將一項任務交給他,拉他入深淵。
看他猶豫,笑著和他說:
「不如把你心愛的姑娘除了?這樣的你就可以沒有軟肋,無牽無掛了。」時。
他被狠狠敲醒。
知道這南柯一夢到了清醒的時候。
知道原來早在很早之前,他他媽的就徹底爛在黑暗中,見不得光了。
但他不能將她也拽下來。
後來,那一句句傷人的話說出,他看著謝昭昭眼眶一點點變紅。
其實更難聽的話還有,裴執知道如何將人羞辱,將人刺傷,可是滾在喉嚨裡,他舍不得說出來。
隻要把她嚇退就好。
可是沒有。
謝昭昭還是紅著眼睛,拉著他的手,將那份文件給他。
告訴了他,那個她想要拽著他幹幹淨淨地走向的未來。
那一刻,裴執隻想這世界盡數毀滅,這樣他就不用去想什麼,隻要緊緊抱緊身前人就成。
怎麼就這麼傻。
怎麼能這麼傻。
他是個爛人,爛在哪裡都不會有人在意,一條命低賤得很。
為什麼她偏要拽著他。
他他媽快痛瘋了。
他他媽也舍不得。
可是他不配啊。
也不敢啊。
太陽要永遠掛在天上。
他不能摘。
12
從那一天後,裴執不見了。
無論我去哪裡找,無論我派了多少私家偵探,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於是想起出現在地下市場的那個男人,我便派人去查他的底細。
當信息傳到手機上時,我才意識到,我以為自己重來一次,趕上了,能將裴執從巨大的黑暗中拽出來。
卻仍然是慢了一步。
後來,我報了警。
將搜集到的一切信息交給了警察。
經過上一世,我深諳背後黑暗勢力的強大,憑我一個人絕不能行。
警察拿到信息後,曾問過我:「如果找到您男朋友時,他已經犯了罪怎麼辦?」
「那我會陪著他一起贖罪。」我說,
「贖完罪,再將他領回家。」
已是初春的時節,氣溫仍然有些料峭。
我握緊了手中裝著熱水的紙杯,
「不管多晚,我都會領著他,走上那一條正道,和他一起走完這一輩子。」
警察愣了愣,她收起信息,臨走前,卻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