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青春大好,值得嗎?」
值得嗎?
爸爸媽媽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他們問,昭昭啊,世界上有那麼多人,你又何必認準這一個人不松手呢?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上一輩子,如果沒有裴執,我勢單力薄,逃不過被凌辱的下場,不知什麼時候就S在了哪個街頭巷尾。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卻隻有裴執向我伸出了手,幫我還債,給我飯吃。
是他拽著我,拉著我,將我拉出那個不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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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就連在S之前,也不忘記給我留下一個光明的下半輩子。
所以,這輩子,我得還他。
13
兩年多的時間恍然而過。
很快到了我 21 歲的生日。
家族企業中隱藏的蛀蟲在這一年半的時間內被拔出。
因為發現得早,造成的損失尚可彌補。
警局那邊傳來消息,偵破黑暗勢力的行動正在穩步推進,不久將來也許就能勘破曙光。
找到我想找的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身邊的好友也為了緩解我的心情,撺掇著給我辦了一場生日派對。
酒桌上,朋友又帶了幾個朋友朋友來。
人高腿長,身形像極了裴執。
卻不是他。
朋友戳戳我:「昭昭啊,這幾款都是和你之前的保鏢差不多的樣貌,是你喜歡的類型,要不挑一挑,找個順眼的發展一下?」
我沒看過去,隻是從桌上挑了一瓶酒,拎起,搖搖頭。
我沒有什麼喜歡的類型。
隻有某個具象的喜歡的人。
朋友們看我堅決的態度就嘆了口氣:「昭昭啊,何必呢,何必為了一棵草,放棄一整片草原呢。」
「還是一棵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的草。」
他們七嘴八舌地替我惋惜,為我不值。
說到最後,有人湊過來,不信邪地又問了一遍:「真不考慮一下?」
「不了。」我笑了笑,將被子中的酒一飲而盡,「除了那棵草,我看不上別人。」
後來,我謝絕了朋友的相送,酒場離家並不遠,便以想散散步、醒醒酒為由,一個人從酒場裡走出。
酒桌上喝得太多,吐了一次。
如今雖然清醒許多,走路依舊有些踩棉花。
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後,忍不住又撐著樹幹嘔起來。
初夏的空氣裡已經帶了幾分悶熱,夜風婆娑。
喝了酒渾身燥熱。
這一嘔,頭腦更是昏沉,漸漸沒了力氣。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時,突然被人從背後穩穩地託住了我。
熟悉的味道鑽入鼻腔。
我就知道裴執忍不住、舍不得。
微涼的手指滑過臉頰,擦去眼淚,下一秒,朝思暮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哭了,昭昭。」
其實在酒場中時,我就看到了他。
濃重的夜色中,他就穿著一身黑衣,如初見時一般,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半張臉浸在深不可測的黑暗裡,鼻梁挺直,神色靜默。
他坐了很久很久。
可他不來見我。
「別碰我!」胃裡又是一陣翻湧,我推開他。
卻怎麼也推不開。
裴執的模樣溫馴,攥著我的手不放開:「你喝醉了,我叫輛車把你送回去。」
「我讓你放開!」我拼命掙扎,
「裴執,你不是不要我嗎?現在又為什麼來管我。」
委屈在此刻翻湧,眼淚越流越兇。
我不是一直都那麼堅定,都那麼堅強。
我也會迷茫,我也會害怕,我也會委屈。
手指發涼,我又一次想要推開他。
卻被他攥著手腕,扯進了懷中。
融入骨髓的力氣,他將我抱得很緊。
溫燙的液體砸在脖頸處,裴執的聲音嘶啞。
他說:
「昭昭,對不起。」
14
裴執背著我,走回了家裡。
這一路,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鑰匙打開家門,裴執將我放在沙發上的那一刻。
他轉身想走,卻被我出聲叫住了:
「裴執,留在我身邊,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眼淚溢出,我哽咽著說,
「裴執,我不想向別人提起你時,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
客廳裡面沒開燈。
淡薄的月光下,男人背對我而站,身型挺拔,輪廓清晰。
他瘦了很多。
半晌,他轉過身。
走到我面前,一點點擦去我的眼淚,緩聲開口:
「我無父無母,沒錢沒勢,沒學歷,還欠了很多錢。」
「謝昭昭,我是個沒有未來的人,爛在哪兒都不會有人在意,不會有人發現。」
眉骨下壓,月光下,他一錯不落地看著我,很認真。
像在回復我的話。
又像將自己剖開了,將內裡血淋淋地展示在我面前。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脈搏一震,一震,他跟我說,
「可是你有。」
「你是京城裡的千金大小姐,是捧著的存在。」
「所以,你可以把我當成一時興起的消遣,當成玩完就扔的玩具,我都沒有關系,但你的男朋友絕不該是我這樣的。」
缺氧般的窒澀幹包裹住心髒,我深吸一口氣,「消遣和玩具,裴執,你一直都是這麼看待自己的嗎?」
他滾了滾喉結,移開視線,沒說話。
上一輩子,明明是我身份低微,欠債無數,明明是他拽著我,拉著我,將我拉出那個不堪的世界。
放低姿態的卻是他。
連身S之際,裴執都在跟我抱歉,覺得我跟著他是受委屈。
而這一輩子,這些日子的相處,裴執不會不知道我對他的念頭。
可如今,他還是站在我的面前,將我推開,一字一句地和我說著。
告訴我。
「謝昭昭,我不配。」
可是什麼是相配呢?
主觀臆斷的東西,誰說了都有理。
所以怎麼會不配呢。
裴執啊裴執,明明你與我最相配。
一張皺巴巴的機票從口袋中拿出,我扔向他:
「可是我在意啊,裴執,我在意啊。」
「我在意你在哪裡,在意你有沒有吃飽,有沒有受傷,就算你爛在了哪裡,我也要過去將你撈回家。」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放棄對裴執的尋找。
前幾日私家偵探終於傳來了裴執的消息。
於是我買了機票去找他。
可是一座城市那麼大,我該怎麼找。
我又怎麼找得到。
裴執的眼眶在接觸到機票的那一瞬紅了。
連帶著握著我的手也有幾分顫。
眼淚大顆大顆掉,說到最後,泣不成聲。
我說:
「裴執,我愛你啊。」
「那你呢,你愛我嗎?」
月光下,裴執的眼眸中布滿了晦澀難懂的情緒。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
許久後,像是繳械投降,又像是自暴自棄。
他的眼睑薄紅,低頭,抬起我的下巴,在我的唇上印上一吻,很緩、很慢。
衣料觸碰、摩擦,發出極細微的啞響。
片刻後,濡湿的唇瓣微微分開,他輕輕地說:
「愛。」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就愛你。
愛得快要瘋了。
15
可是裴執騙人。
第二天醒來,他還是不見了蹤影。
隻留下了一條項鏈,綴著細鑽,吊墜是太陽的模樣。
是我 21 歲的生日禮物。
於是後來,我便一直戴著這條項鏈。
黑道集團最終在第二年時被剿滅。
警察姐姐告訴我,其實在我找他們之前,裴執就找過他們,說明了一切知道的信息。
後來,他作為警方臥底的身份,借著機會深入集團內部,不斷傳遞信息。
我 21 歲生日那晚,是剿滅計劃終期任務開展的前一晚。
任務十分危險,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裴執知道他有S的危險。
所以終於舍得來見我。
一年多後,黑道集團終於被剿滅,可是他們卻都聯系不上裴執,找不到他的身影。
警察姐姐向我表達了瞞著我的歉意。
幾年的相處,她與我的關系親近。
於是她就拉著我的手,告訴我:
「昭昭,這一次,不需要你帶領他,裴執自己就走上了那條正道。」
眼眶通紅,我點點頭。
我說。
我知道。
我隻是有點想他。
......
16
後來的三年,家族集團沒有破產,蒸蒸日上。
我也順利畢業,進入集團工作。
一場招標會,對象是一家近幾年忽然崛起,發展迅速的公司。
坐在公司走廊,我低頭整理著演示的材料。
卻忽然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抬起頭。
隔著人群,我看到了裴執。
一身量身裁定的西裝,身上卻不再沾有血跡。
我忽然想到多年前的酒會上,裴執被搭訕。
有公子哥見著這場面,向我調侃:
「謝大小姐,你得小心了,說不定什麼時候你這保鏢就攀上別的高枝,覓得新出路,離你而去了。」
我那時怎麼回答的呢。
我那時搖搖頭。
我說:「不會的。」
「裴執的出路會由他自己掙, 不需要什麼高枝。」
而如今,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 籠在裴執和我的身上。
他向我走來。
伸手捧住我的臉,卻小心翼翼, 不敢動。
「親一口換一頓飯,睡一覺換一個星期的飯。」
他在笑, 眼底灼熱, 眼角卻很紅,
「昭昭,這項條約,還作數嗎?」
心底酸澀。
歲月輪轉, 前世今生在眼前回轉。
雙手抓住他的衣擺,我踮起腳, 湊上去,回應這個吻:
「嗯。」
「算數。」
番外:
裴執三十五歲這年, 總會做一個相同的夢。
夢裡,謝昭昭躺在白瓷磚的浴缸內,手腕上是觸目驚心的幾道刀痕。
鮮血順著流出,染紅了整個浴缸。
而她閉著眼睛, 整個人如紙般蒼白,毫無血色。
裴執拼了命地呼喊, 卻沒人應。
拼了命地想要穿破那層隔膜去到她身邊, 卻根本不行。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謝昭昭徹底失去生機。
後來, 他醒了。
眼淚染湿了枕頭, 他的呼吸急促, 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位子。
闔眼睡著的謝昭昭。
像極了夢裡的模樣。
心頭莫大的恐慌, 緊緊攥緊著,無法呼吸。
可下一秒,似乎是覺察到聲響, 她睜開眼睛, 也跟著坐起來:
「怎麼了?」
謝昭昭話還沒說完,就被裴執抱入懷中。
裴執緊緊抱著她。
仿佛抱緊了,她就不會如夢中一般離他而去。
「昭昭,我夢見你割了腕, 躺在浴缸裡。」
那時的他早已是黑白通吃、人人敬畏的黑幫大佬,做事圓滑卻狠戾,沒有人敢對他不敬。
「(而」「好多的血, 我看著你一點點地S去,可是昭昭,我沒有辦法救你。」
他伸手, 將懷裡的人抱得再緊了緊。
又似乎想起什麼, 他握住了那一隻在夢裡布滿傷口的手。
眼眶通紅, 他問她:
「昭昭,你疼不疼啊。」
謝昭昭愣了愣。
她沒想到裴執會夢到上輩子的事。
其實並不疼。
她割腕前特意吃了好幾片止疼藥,想著見到裴執時, 她能笑著, 不讓他心疼。
所以也許是止疼藥起了作用,也許是她一心求S。
她並不疼。
連眼淚也沒掉一顆。
可是如今,看著面前紅著眼睛看著她的裴執。
遲來的委屈瞬間蔓延。
她伸手抱住了他, 遮住了掉落的眼淚。
「不疼的,裴執。」
在小巷子裡重新遇到裴執的那一刻。
對謝昭昭來說所有傷痕早已愈合。
傷口長出新肉。
而迎接他們的,也是全新的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