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還債,為了活著,年少時的他被迫踏入深淵,渾渾噩噩,沒人告訴他該怎麼走,沒人願意拉他一把,於是一條路走到黑,等到再想回頭,才發現一切都太晚。
裴執曾趁我睡著時抱著我,小心地、繾綣地,似乎隻有我睡著了才敢吐露真心,他跟我說,昭昭啊,如果能夠幹幹淨淨、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邊該多好。
他想試一次走上正道。
卻總有人不讓。
行動到一半,他被自己人背叛。
槍聲響起,他們說:「裴執,同樣都是爛命一條,你又憑什麼能夠掙脫出去。」
……
可是裴執不是爛命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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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陷入泥潭太深,錯了就是錯了。
而這輩子,我會拽著他。
生拉硬拽也好,S皮賴臉也好,我會緊緊拽著他,拽著他走向正道,拽著他幹幹淨淨地站在我的身邊。
眼眶溫熱。
下一秒,我聽見一聲極輕的嘆。
還是少年的裴執轉過身,用被子將我包裹住,伸手蓋住了我的眼睛,
「我既然答應了跟在你身邊,就不會再反悔。」
熾熱的體溫隔著被子傳遞。
一下、兩下,他用另一隻手掌輕輕拍著我的背,哄著,
「睡吧。」
5
這一年,裴執 22 歲,我 18 歲。
裴執成了我的保鏢。
被我從地下市場拎出來,擦去了滿身的血跡,塞進了大學的校園中。
大學有開設思政課,我就專門帶著裴執去聽。
一米九的大個子,黑 T,大馬金刀地坐在思政課的教室裡,顯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帶著打量。
而我面色如常地從包裡拿出了筆記本和筆袋,推到他的面前。
「記得做筆記,下課了,我會檢查。」
裴執沉默著,看了一眼粉紅色的筆記本,皺起了眉頭:
「這是保鏢的工作?」
我點點頭:「學習新思想,爭做新青年。」
「裴執,我喜歡思想端正,價值觀正確的保鏢。」
裴執看了看桌上的筆記,又看了看周遭將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人。
半晌後,面無表情地反駁:
「既然是保鏢,隻要拳頭厲害就行。」
「大小姐,我不需要你喜歡我。」
他的聲音平和,雙手插袋,站起來,就打算往外走。
拒人於千裡之外又渾身是刺的裴執,與上輩子纏著我的裴執不一樣。
心中澀然。
又覺得有些好笑。
不需要喜歡,還半夜拍著我的背哄著我,不需要喜歡,還一大早起床給我做早飯。
嘴硬的主。
親軟了就好了。
於是下一秒,我伸手攥住裴執的手腕,將他拽回座椅上。
「不需要也不行。」
湊過去,側頭,在他的唇上親了一口,
「我現在就喜歡你,裴執,你逃不開,也甩不掉。」
周遭傳來幾聲吸氣聲,裴執也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那麼大膽。
戾氣頹然清散。
一口氣緩了幾次才喘上來,他用手指抵著我的額頭,把我推出去,不可置信:
「動不動就親人,謝昭昭,你什麼毛病?」
配上他的體型和臉上未消的淤青,一副兇狠的模樣。
耳尖卻是紅的。
「我是有病,一看人不順眼,就想親他的毛病。」我沒反駁,拿開食指,又湊過去。
順勢又親了幾下,我抬眼問他,
「那你現在,要不要聽課?」
裴執像是一時S機:「我……」
於是我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補充:「不聽的話,上課了,我也會當著老師的面親你。」
一雙耳朵更紅,聽到這一句,裴執一下轉過身,快速拿過筆和筆記本:
「聽聽聽!」
……
後來,課上到一半,一旁逐漸生出幾分煩躁的氣息。
最終,裴執還是放下了筆,看著我:
「既然已經喜歡,為什麼還要拉著我學?」
他看著我,眉眼間盡是煩躁,話說出口,卻是低低的、啞啞的,
「不學,就不喜歡了嗎?」
憋了快半節課了,裴執還是問出來了。
心裡的鬱結在此刻散去。
雙目相對,我也放下手中的筆:
「因為還想要更喜歡。」
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我低聲哄道,
「裴執,你努努力變得更好,變得更讓我喜歡你,好不好?」
手下的溫度滾燙。
裴執愣了愣,半晌,伸手將我的手從耳朵上拿開: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躲閃般地收回視線,拿起筆,不來看我。
卻又在幾秒後,拿著筆記本,戳戳我的手肘。
遲疑出聲:
「喂,大小姐。」
「下次……筆記本能不能換個顏色?」
6
思政課向來是摸魚的課程。
這一個多月,S氣沉沉的課堂上突然出現了個全勤且奮筆疾書的學生,頭發花白的教授很高興。
高興到課後專門將裴執留下來。
語重心長地詢問學習感受。
於是我就坐在位子上,看著裴執收斂了身上的戾氣,低著頭,站在教授身邊。
顯得乖巧。
上一世,我曾在百無聊賴之時,打開了別墅裡的雜物間,在裡面發現了一封保存完好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那是屬於 18 歲的裴執的錄取通知書。
一所不錯的大學。
所以一開始,裴執也想要向上夠,想著能夠掙出泥潭。
可是最終,他沒有去上。
那天晚上,我曾試探著問裴執,為什麼沒有選擇上大學。
他就抱著我,側頭,嘴唇在我的手腕子上蹭了蹭,笑著喟嘆。
他說,昭昭啊,墜在黑暗中,找不到面前的道,看不清未來,連活下去都費勁的人,是不會去奢望別人口中光明燦爛的前程的。
可是此刻,陽光透過窗戶跑進來。
跑在了裴執的身上。
他結束了與教授的交談,回過頭向我走來,極為自然地伸手拿過我的書包背在肩上,說:
「走了,謝昭昭,下課了。」
7
後來,裴執沒再去打拳,一直跟著我。
跟著我上通識課。
遇到專業課便等在外面,等著我下課。
下課後,去食堂、圖書館、電影院......
形影不離,就恍若尋常的校園情侶一般。
我時常看著裴執便會陷入恍惚。
尤其是他站在我面前,喊我名字的時候。
身影在那一刻交疊。
恍惚感更重。
於是這天下課,我伸手,拉住了裴執的手。
心中酸脹,我說:「裴執,我想抱抱你。」
裴執怔了怔,下意識回望一圈周圍還沒走的人:「在這裡?」
我沒有動,沒有說話。
雙目相對,他抬起另一隻手撓撓鼻梁,又把根本沒有下墜的書包向上提了提,顯得忙碌:
「回去,回去讓你抱,成嗎?」
我沒有回答。
指腹摩擦而過,下移,交握,掌心相貼。
我垂下眼眸,輕聲重復:「裴執,我想抱抱你,就一下,可以嗎。」
我想確認被陽光照著的你是真的。
想確認這一切不是我做的浮華夢。
三三兩兩的同學收拾完從一旁走過。
教授也關了電腦,收拾了東西踏出教室。
偌大的教室,很快隻剩下我與他二人。
午間的陽光透過窗子,落在木質的桌椅上,細塵浮動,仿若電影的空鏡。
時間在一刻被拉長。
可在我以為裴執不會行動時,下一秒,他上前一步,彎腰,將我摟在懷中。
淡淡的皂角味鑽入鼻腔,溫熱的掌心貼著背骨。
不是電影。
不是夢境。
一切都是真的。
裴執抱著我,輕聲和我說:
「大小姐,再不早點去食堂,你想吃的就被搶光了。」
我搖搖頭:「沒關系。」
「吃不到,我就帶你去外面吃。」
一顆心落回實處。
伸手回抱得緊了緊,我說,「裴執,既然答應了要請你吃一輩子飯,我就不會反悔。」
我會賴你一輩子。
……
可幾秒後,裴執輕輕咳了一聲。
他拉開距離,轉移話題:
「謝昭昭,有錢人都是像你這樣的嗎?」
「什麼樣?」
「就......」他頓了頓,像是整理措辭。
最終啞聲道,「喜歡請人吃飯。」
腦海中浮現出了上輩子的飯票裴執。
我搖了搖頭,表情認真:「不是。」
「我之前遇到過一個有錢人,可小氣了,親一口才能換一頓飯,睡一覺才能換一個星期的飯。」
聽我說完,裴執蹙眉:「這是什麼奇怪的癖好?」
「不知道呀。」我笑了一聲。
欲念生成,我又湊近他,眼睛亮亮,
「要不,我們也這樣試試?」
裴執快速拒絕:「那我餓S吧。」
那~我~餓~S~吧~
上輩子實行霸王條例,這輩子倒反過來一生正氣,寧S不從。
卑鄙。
下流。
「哦。」
可我沒有反駁,隻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指尖遊離向下,最終被攥住,停留在了脖頸處的皮膚上。
「可是裴執,你知不知道,我親你的時候,你的耳朵和脖子都會變紅。」
這一句,指尖遊離過的地方更紅。
裴執嘴硬,偏頭:「可能隻是換季了,過敏了。」
「我不信。」
被攥住的手動了動,我反抓住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親。
抬眸,笑著。
不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裴執,被我親,你明明爽得要命。」
一句話,裴執變得更通紅。
笑意正想加深。
下一秒,卻被裴執摁住後腦勺,重新摁向懷抱中,遮住了視線。
胸膛相貼,是急促的心跳。
一下一下,很用力。
耳畔沉重的呼吸聲,裴執咬牙切齒:
「大小姐,這是教室。」
「所以求求你,行行好,別來招我了。」
幾秒後,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麼,我愣了愣。
下巴擱在肩膀上,我笑意盈盈。
話說出口,帶著惋惜:
「好吧~」
8
上一輩子,因為輕信他人,家族機密文件被竊取,中心利益被侵蝕。
最終落得個破產的下場。
這輩子,距離破產還有六年。
重生回來的這幾個月,爸爸媽媽在國外談生意。
越洋電話中,我次次隱晦地將有關的信息提起。
告知他們需要注意誰、不能輕信誰。
可是人微言輕,次次他們敷衍而過。
我也沒揪著鬧,隻是隔著電話,輕輕嘆了口氣。
哀哉又哀哉:
「爸爸媽媽,你們一定要好好幹,當然,不是不相信你們的意思。」
「隻是萬一真的家裡破產了,你們的寶貝女兒隻能淪落成一隻過街老鼠......當然,絕對不是不相信你們的意思。」
「成了過街老鼠後,人人打、人人趕,也許連吃一口飯都要下跪求人,可憐得很......當然......」
碎碎念被打斷。
爸爸最終無奈地笑著保證,一定將我的話放心上,好好查。
可笑著笑著,他的語氣變得嚴肅:
「昭昭,聽說你給自己找了個保鏢?」
這幾個月,裴執陪我出席了幾場酒會。
酒會裡有很多資源可尋,我想為他鋪路。
在這個圈子裡,消息往往傳得很快。
更何況,裴執生得好,身材也好,穿上西裝後在酒會中顯得更奪目誘人。
覬覦他的人,上前和他搭訕的人很多。
卻又都被他冷若冰霜又布滿煩躁的神情嚇退。
因此,他更出名。
沉吟片刻,我開口:
「爸爸,不是保鏢,是喜歡的人。」
電話那頭一時沒了聲響。
夜晚寒涼,我坐在窗邊,握著裴執溫熱好送進來的牛奶。
「爸爸媽媽,我知道,現在裴執入不了你們的眼,知道你們一定不願意將我交給他,我也不求你們同意讓我們在一起。」
抬起頭看著客廳中,開著臺燈看書的裴執,我說,
「我隻求一個機會,一個將裴執放在身邊,將拉出深淵泥潭、拉著他向上、變好的機會。」
「如果不試試就被否定,被看不起,爸爸媽媽,這對裴執不公平。」
幾秒的沉默後,電話那頭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