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圈後,鄭重道:「顧三爺解毒的藥草,從這些藥草中,已經能夠配齊。」
我和顧承言聞言,緊緊握住彼此的手。
是激動,亦是欣喜。
「我可以先為顧三爺配第一次解毒藥,到時候藥方給你們,你們是否願意隨我前往……」
「我們當然願意,不管是三爺,還是我,都堅持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們既然答應了要去,就不會食言。還是那句話,你看需要什麼藥草,盡管挖了我們帶著,不要啰啰唆嗦,早些出發,早些到滇南,我早些耕種藥草,好為尊夫人解毒。」
顧承言的毒能解,對於我們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要事。
既然已經確定能解,早幾天,遲幾天又有何妨?
「我那山谷裏,藥草確實不少,但論稀罕,確實不如你這園子,我便厚顏挖一些回去,屆時我藥園內,你看上什麼隨便挖便是了。」
神醫趕緊挖藥,需要炮製的炮製,不需要炮製的往背篼裏一丟,就可以出發了。
顧承言沒有派人去顧家說他可以解毒一事,免得到時候解不了,又添一場空歡喜。
我便叮囑奶娘、趙奶娘不要走漏風聲,等我們解毒回來。
奶娘要讓阿兄隨我們前往,我拒絕了。
家裏需要一個靠得住的男人,處理一些瑣碎事情。
且我們前去除了清越,還有顧承言平日裏得用之人,加起來十幾人,個個武藝不俗。
丫鬟我就帶了四月一個,我自己有手有腳,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實在不行,到時候再買丫鬟也來得及。
這趟出門,短則一年半載,多則三五幾年,不與顧家人說能解毒,但也要說一聲為何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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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清越回去,與老爺、夫人說一聲就行。
反正他們對顧承言,已經不抱什麼希望。
王家這邊我思來想去,也該去見一見二嬸,她是王家唯一一個給了我絲絲溫暖的人。
但我也沒有直接去二嬸家,而是約她在茶樓見面。
二嬸見到我笑得格外溫和。
「見你過得好,二嬸就放心了。」
閑聊一會兒,二嬸說起王家:「王榆欣嫁給三皇子做側妃了。」
三皇子?
哦,所謂的高嫁原來是去做妾。
那可真的是挺意外的。
「你父親被貶官了,王家最近不是很好過,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二嬸,我不會回去的,且我要出門了,短則一年半載回來,長則三五幾年。他們生我時,不曾問我是否願意做他們的女兒,把我丟鄉下莊子圈養,十年不聞不問,更不曾真心待我。我聽話嫁人,已是報了生恩、養恩,我與王家已無太多關系。
「我繼承了他們的狠心絕情,所以二嬸不必勸我。
「今日約二嬸相見,實乃告別。
「願二嬸往後年年歲歲平安順遂,萬事無憂。」
二嬸微微紅了眼眶:「榆晚也順順利利,心想事成。」
我最想的便是顧承言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所以她這話,算是說到我心坎上。
「多謝二嬸。」
離開這天,風和日麗,晴空萬裡,我問顧承言:「再回來就是重獲新生,心裏什麼感受?」
「老天待我不薄。」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也終於明白,祖父當初為我定下王家親事,還說不論哪個女兒,不要急著下定論,待時機到了,走到我面前的那個,便是我命定之人。
「早時候不懂,如今總算明白。
「我過不去的坎是自己意志消沉。我的命中註定是榆晚你。」
花言巧語,不過我喜歡。
23
我並不知曉,我和顧承言的離開,對顧家、王家來說意味著什麼,但對我們來說,是希望,是新生。
但也怕人心險惡,我與顧承言商量,路上多買些不甚值錢,但又量大的東西帶去滇南,到時候請鏢人護送。
明面上是護送東西過去販賣賺錢,實際上是護送我們人。
找的兩個鏢局,私下裏,我去找過他們的頭兒,告知他們若是出事,護著三爺走。
而我不知道的是,顧承言也私下去找過他們,言明若是出事,護著我走,還私下給了另外一筆銀子。
都說同行是冤家,這兩個鏢局走鏢護鏢的鏢師,倒是和睦相處,別說打架,連拌嘴都沒有。
神醫跟著我們慢慢悠悠走了一天,他就堅持不住了。
「二位請慢慢行來,老夫得先行一步。」
我知道他定是擔憂他的夫人。
「神醫您請先走吧。」
他先走了,我們便可以不按照他規劃的路線走。
繞彎去別的城鎮,把手裏的東西賣了,換上別的東西,別說還真能賺到銀子。
這賺的銀子,我和顧承言商量,拿出一半分給鏢師們,感謝他們陪著我們繞路。
「多謝顧三爺,我們走這一趟回去,可以過個好年了。」
「俺要給俺娘買件新棉襖,再買兩雙棉鞋。」
「那多餘的呢?」有人笑問。
「俺要攢起來娶個媳婦。」
鏢師們哈哈大笑。
我跟顧承言也笑起來。
世人便是如此,女子想嫁個好夫君,男子想娶個賢惠媳婦。
誰都想有個家,並為之努力著。
「出門在外,咱們還得更低調些。」
除了這兩個鏢局,顧承言又讓清越去請了本地的鏢局,哪個山頭有匪,他們清楚得很,要怎麼順利過去,他們也清楚。
更可能他們勾結在一起。
但對我們來說,花錢消災,能平安到達滇南就好。
尤其是顧承言行動不便的情況下。
我們各自衣裳內都縫了銀票,約定了萬一走散後要如何找到對方。
如若遭遇意外,讓我無論如何都以保命為先。
我知道,這個保命為先的意思,是讓我在貞潔、性命之間,選命。
這一點不用他說,我會的。
雖然為打點山匪,我們也花出去一些銀錢,但勝在順利到達滇南。
滇南多瘴氣,神醫派了人在城門口等著,然後等我們把貨物全部賣完。
清越也打聽好神醫身份是真是假。
為人如何?風評如何?
得知確實有這麼個人,風評還行,附近百姓也好,商賈富戶也罷,都會找他。
貨物賣掉後,鏢局的人也要回京了,我買了些滇南土貨讓他們帶回去,一份給顧家,一份給家裏奶娘他們,還有一小份給二嬸。
他們回去也接了鏢,這一趟還是劃算的。
神醫姓廖,今年四十三,他夫人三十出頭,那叫一個貌美如花,溫柔又謙和。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她善毒。
各種毒蛇、毒蠍子養了好幾間屋子,我們住的地方離他們住的地方也很遠。
我要種的藥草從一樣變成好幾樣,十幾樣,幾十樣,顧承言也開始解毒。
他的解毒過程是極其痛苦的,痛到面部扭曲,汗濕透衣裳。
烏黑的血水從腿上傷口流出,一碗碗腥臭苦澀的藥服下去。
他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好幾次將扶手捏碎。
解毒後,他總喜歡我給他煮吃食,不論粥也好,還是面湯、藥膳湯也罷,他會懶懶地要我喂他。
還要我哼小曲哄他睡覺。
他偶爾也會驚醒過來,看看我還在不在身邊。
但是他在好起來。
他的腿腳不會一直冷冰冰,冷到骨髓痛。
等到寒冬到來,他能在屋子裏走上一炷香時間。
廖神醫說,等到來年四五月,就能痊癒。
他能恢復得如此之快,還是近來調理得好,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顧承言的話本子已經寫了大半,字字珠璣,遣詞用句斟酌了又斟酌。
他把書中人物寫得活靈活現,愛恨情仇觸動人心。
善變、務實的師父、師母,忘恩負義的師兄,黑心的同門,以及修行路上各路妖精鬼怪,殺人奪寶,隻有妻子陪著他,一路修行,一路相護。
書中修道可以延長壽命,甚至羽化登仙。
上卷寫到修仙,下卷寫修仙後……
從頂峰跌落泥塘,再從泥塘問鼎巔峰。
我知道他在話本中映射了自己的父母、兄長、親人、友人,唯一留在他心中的美好,是我。
不離不棄,一直相信他可以好起來。
也是因為我會種草藥,引來了廖神醫夫妻……
他啊,表面霽月光風,實則記仇得很。
心眼子也多得很。
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我何嘗不是有仇必報,心眼子多會計較,冷血又薄情。
果真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24
在滇南第一次過年,我們客隨主便。
燻了好多肉,還學著灌香腸,吃上了熱辣麻嘴的火鍋子。
顧承言暫時吃不了這些,我卻是一吃就愛上了。
所以都是煮兩鍋,我吃自己的鍋子,喝他的湯。
他偶爾也會吃一筷子我的麻辣鍋子,然後臉紅脖子粗地說:「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我想等他毒解了,身子好起來,怕是會對這麻辣鍋子情有獨鐘,愛不釋口。
又到了新的一年,我都快十六了,還未來月事。
廖夫人給我把脈說我身體健康,這種事隨緣便好。
我也覺得是。
所以那次來月事,顧承言抱著我,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驚叫著大喊:「來人,請大夫,請大夫。」
我迷迷糊糊地不解他為何慌成這樣子。
隻感覺屁股濕漉漉的。
他手裏有血。
「三爺,您受傷了?」
「是你。」
我愣了愣才明白過來:「啊,是月事來了。」
「……」
這尷尬的。
不過顧承言倒是狠狠鬆口氣。
沉著臉去洗手,沉著臉回屋子,等我收拾好出來,他才溫聲問:「肚子可難受?明日我問問廖神醫,需要注意些什麼?」
「不吃生冷油膩,好生歇著就成,我也沒有腹痛難忍,就是墜墜地難受,熬過這幾日就好。」
顧承言將我抱在他懷中,幽聲道:「剛剛嚇壞我了。
「好端端地摸到一手血,我真怕……」
「怪我不好,沒有做好措施。」
「與你何幹,這種事情你也是第一次。再說你還小呢。」
其實也不小,我已經十六歲了。
有些姑娘可能已經做母親,我與顧承言還未圓房。
他一直覺得我還小。
那就讓他這麼覺著吧,他身子也沒養回來,再等一年半載,再圓房也不遲。
我們都抱著為對方好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
奶娘早幾年把我照顧得極好,回王家雖然過了幾個月苦日子,但也轉瞬即逝。
嫁給顧承言後,日子更是瀟灑快意,身子骨是極好的。
所以等月事過後,我又生龍活虎給廖夫人種她到處弄來的藥草。
她也不太像中毒之人,每日開心快樂,還問我要不要學醫,跟著她制毒。
我搖搖頭。
認識些藥草,知道藥性就很好了。
我每日已經很忙,再也分不出時間來。
等到六月份,顧承言的毒徹底解去,廖神醫說吃些滋補的藥湯養上一年半載就健健康康。
我高興得直落淚。
顧承言溫柔地擦掉我臉上的淚水。
問我想不想回京城去?
我並不太想,在滇南還是很快樂的,回去後條條框框很多。
「那我們在滇南住到來年開春,一為養身體,二為話本子下卷也該寫起來。
「等到來年,我回去拜訪那些隱士大儒。
「走過一趟官場,跌落神壇,我發現人生不止做官一條路。」
很快地,顧承言的話本子就流通起來。
尤其得知是他所寫,短短時日風靡全國。
無數人都在等著下卷。
掌櫃派人來滇南,說他收到的信函都快堆滿幾間屋子,問顧承言什麼時候能出下卷?
最最主要什麼時候分銀子,實在是太火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