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學子人手一本,若沒讀過此書,恥於與之為伍。
更有不少落榜學子,紛紛效仿,決定再潛心苦讀三年,三年後再考一場。
人人都在議論顧承言,人人都誇顧承言。
自然也有人說他娶了個好娘子。
夫貴妻榮便是如此了。
廖神醫每日都來問顧承言,下卷什麼時候出?
他算是除去我與清越外,最先知曉後續發展的人,那個得意勁就別提了。
也不知是誰洩露了我們的行蹤,竟有人帶著厚禮來到滇南,送上帖子拜見顧承言。
他拒絕了。
無論是誰來,一律不見,禮一概不收。
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如今慢慢拿起劍來練武。
他原本是會武功的,騎術也很好,隻因為中毒,這些都丟下了。
如今再次撿起來,一開始幾日確實艱難,但他咬牙堅持下來後,漸漸得心應手。
那翩翩風採,玉樹臨風的樣子,真是讓人入迷。
送帖子的人,漸漸多了女子,各種馬車停在院子外,個個香飄四溢。
四月為此惱火不已。
Advertisement
「夫人,您就沒什麼感覺?她們一個個盯著咱們三爺,您就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
若他顧承言要拋棄我,我也不會賴著他,更不是非他不可。
誰讓他一開始就教我,女子當自強不息,自尊自愛。
愛他之前,我更愛的是我自己。
他愛我,待我好,我自然也愛他,待他好。
他要是變心了,我也會毫不猶豫收回我的情意。
我會種藥草,天大地大,總有我安身之處。
我再也不是那個被關在院子裏,被安排與庶女同住一院的王榆晚。
世人常說鳳凰浴火重生。
我雖比不得鳳凰,但我亦在漸漸成長。
我識字,我認得草藥,更會種花草,我會做簡單飯菜,亦會一點點簡單針線活。
我並不比誰差。
所以她們看上顧承言,是她們有眼光,畢竟他本來就很優秀。
當然,我亦不會主動把人送出去,認什麼姐姐妹妹,把禍頭往家裏帶。
那些給我的拜帖,我亦是一概不理,人一概不見。
倒是不承想,顧承言比我還急躁。
「我們該離開了。」
夫唱婦隨,他說走,咱們就走。
他要拜訪隱世大儒,我亦要去品各地美食,聽各地風俗人情。
他要往前走,往高處走,我可不能原地踏步,該努力拼搏的年紀,不要坐享其成,更不要坐井觀天,得過且過。
我知曉有人說我命好,嫁給了顧承言,妻憑夫貴。
也有人說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那些不過是羨慕、嫉妒之餘,拿我沒辦法,言語中傷。
我不會跟這種人去計較,更不會因此而難過。
她們求而不得的男子,夜夜睡我身邊,寵我、愛我,我該大度些才是。
許是因為我過於大度,顧承言時常生悶氣,覺得我不夠在乎他。
亦怕我真吃味不要他。
女子有三從四德,他沒要我遵守,自己倒是挺堅守的,不與別的女子多言,更不與任何女子獨處,也不曾對別的女子生出憐惜之心,素來冷著眼、沉著臉。
漸漸地她們也發現了,顧承言就是個鐵疙瘩,根本不給任何人焐熱融化的機會。
好像顧家人也發現了。
顧承言再也不似曾經那般,以顧家榮辱興衰為己任,他甚至都不願意回京城。
帶著我去拜訪這個大儒,在大儒所在的地方買個宅子住上一年半載。
去那個大儒隱世的地方再買個宅子住上三五年。
還讓我把奶娘、阿兄他們都接了過來,要不是趙奶娘說要留在京城,也是要接到身邊的。
顧家寫過很多信,希望他回京。
他都以身子不適為由拒絕了。
他身體不適?
見鬼的。
從我十七歲生辰那日我們圓房後,一個月總有那麼幾次會將我折騰得死去活來。
而且我發現,他醋味比誰都大,但凡我出門去半日不回家,他嘴上不會說什麼,但晚上就別想好好睡覺了。
這叫什麼不好?
我知道,他是不想回京城去。
也明白顧家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他回去,因為如今的他知名度實在太高了。
他的第一個話本子賣爆後,他又寫了一個貧寒學子通過讀書科舉,一步一步走上人生巔峰,更是讓寒門學子為此看見希望。
他現在在寫第三個話本子,平凡小人物成為將軍,鎮守邊疆、保家衛國……
當王家被下獄,消息傳得盡人皆知,有人故意傳到我面前來時,我二十歲,有了四個月身孕。
顧承言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榆晚……」
我看向他笑:「我沒事。」
我確實沒事,王家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他們。
每天忙著讀書認字,種花種藥草,晚上還要應對顧承言,哪裡有時間去想起無關緊要之人。
「你是如何打算的?」顧承言問。
「我們回一趟京城吧。」
若他們要被砍頭,去見最後一面,全了這一世薄弱的親情。
若被發配,送上一筆銀子,當還了生養之恩。
若貶為庶民,還是給一筆銀子,老死不相往來。
最主要還是二嬸……
這世上最難還的,果然還是人情債。
顧承言也該回京城一趟。
不能就這麼躲著顧家人,他又沒做錯什麼。
我們是慢慢悠悠地回京城。
王家人犯的事還挺多,尤其是三皇子竟想著逼宮造反,王榆欣作為他的側妃,王家人能幹凈?
幹凈不了一點。
二叔有沒有參與進去不知曉。
一個半月後,我們才到京城,沒有辦法,隻能直接回顧家。
所以說當你有足夠的本事時,家裏人待你都不一樣。
顧夫人就不說了,拉著我的手,紅著眼眶說:「回來就好,回來就莫要再走了,外頭哪裡有家裏好。
「你又懷著孩子,最好的御醫、穩婆都在京城,母親會給你安排妥當。
「你們那院子隔三岔五就收拾清理,丫鬟婆子都是我親自調教的,一會兒把賣身契給你,若是用得不舒心,隻管發賣了就是。」
伸手不打笑臉人。
顧夫人也沒對不起我:「多謝母親。」
「一家人,說這些客套話。」
顧夫人說著,看向不遠處和兄弟們坐在一處的顧承言,眼眶瞬間溢滿淚水,她又很快把淚水拭去。
緊緊握住我的手問:「快五個月了,有沒有哪裡不適?有什麼想吃的嗎?孩子鬧騰嗎?」
「一路走來倒是什麼都能吃得下,孩子挺乖的,一點不鬧騰。」
「是個懂事的孩子。」
顧大嫂坐在一邊,屁股上仿佛有針刺她,一會兒扭一會兒扭。
二嫂倒是面上都是笑,安安靜靜地坐著聽我與顧夫人說話。
顧承言扭頭朝我看來,我亦看向他。
他便起身走過來,直接走到我身邊問:「累了嗎?我先送你回去歇著?」
「不累的,若是累了我便與母親說。」
其實顧家所有人都知曉,顧承言與顧家人是離了心。
中毒被放棄是一。
顧大嫂陷害我,沒有任何懲罰,是其二。
他被搬空的書房,空空蕩蕩的前院是其三。
我們初離開京城,不聞不問是其四。
但人總要往前走,往前看,不能總停留在過往,將難堪、難過全留在心裏。
不值當。
我們的院子收拾得那叫一個幹凈清爽,東西就沒有缺的,處處妥帖。
我讓四月去前院看過一眼,四月回來說書房裏都是書,筆墨紙硯一樣不缺。
擺件這些都是精品,且十分雅致。
我嘖嘖嘖了兩聲。
顧承言回來與我說起王家事。
三皇子被貶為庶人,囚禁在皇陵,其他牽扯進去的皆發配邊疆,已是皇上開恩。
「那便等他們出發那天,去見一面吧。」
王家人離開京城是在十月。
也是湊巧,剛好是我出嫁那天。
我挺著七個月孕肚,在城外見到了王家人。
曾經高高在上的王夫人滿頭白發,憔悴又蒼老。她看見我的時候,先沒認出來,後認出來後,嘴裏念叨著:「錯了,錯了。」
王老爺兩眼泛紅。
我把一個錢袋子遞給王老爺。
「裏面有些碎銀子,還有一千兩銀票,當我還了那些年,吃王家的飯錢。」
王老爺張著嘴,顫抖著手接過。
他想說點什麼,我懶得聽,直接去了二嬸那邊。
二嬸倒是很平靜,見到我面上露出欣喜。
「榆晚。」
「二嬸,我給您準備了些藥丸,都放在那邊的馬車裏,還有衣裳、被褥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駕駛馬車的人懂些醫術,會武功,一路上會照應你們。
「官差那邊已經打點好,你可以帶著嫂子、妹妹、孩子們坐馬車,等到了苦寒之地……
「我準備了些銀子,該打點打點,不要省著,等以後皇上大赦天下,你們便可以回來。」
我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了。
再多的,也是無能為力。
二嬸不停地落淚:「你這孩子,你這孩子。」
「二嬸,一路保重。」
二嬸點頭。
顧承言扶著我上馬車回家。
王夫人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榆晚,榆晚。」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去看她。
心裏更是一點波瀾都沒有。
我真是一個涼薄又無情之人。
顧承言擁著我:「你有我,有孩子。」
「嗯。」
「我不會欺負你。」
「嗯。」
「我們回家。」
我靠在他懷裏,用力點頭:「我們回家!」
馬車晃晃悠悠。
我掀開簾子,外頭天氣很好。
就像那年我嫁他時一樣,他堅定地選擇了我。
我亦堅定地選擇了他。
這一路走來,我們相互扶持,攜手與共。
往後還有很多很多年。
我們也要這麼過。
他不離,我不棄。
我們可以夫唱婦隨,亦可以婦唱夫隨。
我們是一家人。
也是獨立的人。
我愛他,他愛我。
幸福便會永遠相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