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八月十三回去的,顧府的人第一眼看見我的時候,都看愣住了。
「?」
我知道自己是有變化的,長高了,也長開了。
奶娘說我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小娘子。
顧承言沒有誇過我容貌,也沒有看著我失神發呆。
顧府的這些人,太誇張了些。
如今府裏依舊是顧大少夫人管家,她這個人還是那樣子,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死性不改。
好在我們隻回來住兩三天,八月十六就出門直接去莊子。
有人說要引薦個大夫給我們,還誇此人醫術精湛,堪稱當世第一神醫。
八月二十左右到京城,屆時直接往莊子那邊去。
不管真假,我和顧承言都平常心對待。
不抱以太大希望,就不會有失望,所以這事也沒有跟顧家人說。
我們住的兩個小院倒是收拾得很幹凈,因著我們東西搬走得差不多,如今屋子顯得空空蕩蕩。
尤其是顧承言的書房,更空。
顧承言瞧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
便與我待在後院屋子裏,陪我讀書,或是他讀書給我聽,我在一邊做針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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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針線活很差,就隻會把布縫一起,但是我最近心血來潮想做個荷包給他,想著到時候裏面裝點桂花,再不成裝點藥草也行。
他讀的是一本遊記,寫得頗為幽默風趣,我好幾次聽得入神,便停下來認真聽。
最後索性丟掉針線,走到他身邊躺下,腦袋擱他腿上,他一邊念書,一手抽掉我發間的釵環,鬆散發髻,手指攪動著長發。
屋子裏就我跟他。
我們都習慣了兩人相處,也不用四月她們伺候。
她們回屋子去歇息也好,去顧府花園打桂花也罷,總之由著她們。
顧承言一手端著茶杯一手勾著我的頭發。
我半躺在他懷裏,給他念遊記。
這本遊記寫得確實好,但是很多字拗口,我還不認字。
而顧承言讀會避重就輕,我讀的話,能心平氣和地把人家曖昧纏綿,給讀出一股子清水味來。
顧承言就笑。
我便跟他鬧。
二嫂過來的時候,正瞧見我們嬉鬧成一團。
她站在門口目瞪口呆。
是壓根沒想到,顧承言會跟我鬧成一對,我衣裳倒是沒亂,但是頭發全散。
「那個,我真來得不是時候。」
「二嫂,你別走,等我一會兒。」
我立即起身光著腳去拉住二嫂。
顧承言倒是面色如常起身,彎腰撿起地上的鞋子,走到我面前,蹲下給我把鞋子套上。
「……」
本來這些事情,都做慣了。
但是這會兒,我不知為何,忽地紅了臉。
顧承言朝二嫂行禮:「見過二嫂,你與榆晚聊,我先去前院。」
「三弟忙去吧。」
顧承言一走,二嫂便揶揄道:「想不到你與三弟這般恩愛。」
「三爺是世上最好的夫君。」
這是奶娘與我說的。
她說三爺是世上最好的郎君,自然就是我最好的夫君。
二嫂笑了笑,東拉西扯地跟我聊。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聊什麼?
我雖然不是很聰明,但這些日子也聽顧承言讀過不少書,解析過書中人說話、做事暗中隱喻。
我覺得二嫂不是單純來與我閑聊。
她不說,那我就告狀吧。
憑什麼欺負三爺呢?
他也是老爺、夫人的親兒子,即便他再也不能為家族帶來榮光,但他也不曾給家族抹黑。
「二嫂,你有話不妨直說,前院書房什麼都沒有,三爺他無處可去,我一會兒得去把他找回來。」
「……」二嫂愣住。
「你說三爺的院子裏什麼都沒有?」
「別的屋子倒是有的,可是三爺的書房卻是空的,雖然我們搬走了一些東西,但並未搬空,這次回來卻是空的。就像我這屋子一樣,到處空空蕩蕩,那些東西去了哪裡呢?我當初可沒搬光。」
「三弟妹,我與你一道去看看。」
「那便走吧。」
我和二嫂過去的時候。
顧承言就拉了一把搖椅,坐在屋簷下,閉著眼睛搖晃著。
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朝我們看過來。
隻一眼,他便知曉二嫂為何過來。
朝我無奈嘆息。
「二嫂,便不必去看,請回吧。」
「三弟……」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們住兩日便會離開,下次可能就不回來過年了。」
我想顧承言下次不是可能不回來,是一定不會回來。
他肯定會帶著我去別的府城,然後以各種藉口理由不回來。
「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二嫂看向我,「三弟妹,我改日再找你說話。」
「好的二嫂。」
二嫂走了。
顧承言捏著我的鼻子。
「其實你沒必要讓二嫂知曉。」
「我就是心疼三爺,憑什麼這麼待你?你能為顧家帶來榮光的時候,一個個捧著你,如今你隻是暫時龍困淺灘,就這般折辱你……」
「你被王家那般苛待,都不見你氣憤委屈。」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他們從未享受過我帶給他們的榮耀,也從未享受過我對他們的付出,更未從我身上得到過任何利益。他們不愛我,我也不愛他們,他們虧待我,我也不曾觍著臉要他們愛。」
我仰起頭看向顧承言,「三爺,您和我不一樣。」
顧承言良久後才嘆息出聲:「從你來到我身邊那天起,我便不在意了。」
22
那麼以前還是在意的。
在意父母、兄長的變化,從一開始的疼痛,到麻木,到後來的放棄。
難怪他會在與我聊過後,答應娶我。
他在救我,也在救他自己。
我緊緊抱住他的腰,哽咽道:「三爺,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不要哭。」
「我沒哭。」
「嗯,我家榆晚不哭。」
顧承言輕輕拍著我的肩膀安撫。
我吸了吸鼻子,在他衣服上蹭蹭,才把眼淚給逼回去。
「三爺,咱們回去繼續看書。不開心的咱不去想。那些人沒眼光,總有一日,我們三爺一定會再次名動天下,風風光光回來打爛他們的臉。」
「榆晚好志向。」
顧夫人處理事情是怎麼做的呢?
給我金銀珠寶,鋪子、田契、地契,當著顧家所有人的面給。
「至於為什麼給,我想老大媳婦你清楚。
「老大你也別覺得自己是長子,不能得到親娘大部分嫁妝而委屈,老三為什麼會成為這樣子,他當初是為了救你,才被暗箭所傷而中毒。
「作為母親,我自問一碗水端不平,但也沒有傾斜到沒邊去。可你看看你這幾年的所作所為?你護著的妻子,她都做了什麼?你是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顧承言他大哥咚地跪下去,不停地扇自己巴掌,說著:「母親,是兒子的錯,是兒子不孝。」
我忽然覺得挺沒意思的。
他們知道錯了,但是他們不改。
顧夫人每次都是事後發火、補償,顧承言他不是小孩子,更不可能因為父母一哄,他就原諒。
他是大人了。
聰明且心思深,顧夫人想做什麼,我看不懂,他還能看不懂?且顧老爺到現在一言不發。
他們啊,既覺得自己疼愛三兒子,又捨不得真去管將來要頂立門戶的大兒子,還有那個像蠢貨一樣的大兒媳。
既要又要。
所以顧承言牽著我一言不發地離開。
隨便他們在那裏打也好,罵也好,他不想管,也不想過問。
「母親給的那些東西咱們要嗎?」
「要,為什麼不要,拿著咱們出門過得瀟瀟灑灑,不用省吃儉用多安逸。我們不要,也會便宜別人。」
我用力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八月十六一大早,我們就把東西收拾好,禮貌性地去拜別父母。
顧夫人紅腫著眼。
顧老爺也有些憔悴,顯然是沒睡好。
「你們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缺銀子了派人回來說一聲。
「承言,是母親疏忽了……」
顧夫人拉著顧承言就要哭。
「母親、父親亦好的,我和榆晚在外才能安心。」
「那你生辰?」
「到時候讓榆晚給我煮碗長壽面就行,如今她的廚藝也漸漸練出來了。」
我哪裡來的廚藝?
包子、饅頭都捏不好,餃子包起來也不好看。
餡調的味也不對,每次下廚打雜的好幾個,把重要事項都給做了才行。
不過顧承言這麼說,我還是順著他的話接。
「母親放心,我會照顧好夫君。」
我知道顧承言是八月底生辰,我也很樂意給他過生辰。
我本來還擔心他從顧家回來後不開心,結果他吟詩作畫寫字,話本子一樣不落,高興時還會哼小曲。
得,白擔心了。
那位所謂的神醫四五十歲左右,瞧著不算老,但也不年輕,他早來了兩天,帶來的藥根上面還有幾片有些蔫掉的葉子,我還真沒有見過。
「我先拿去種起來。」
神醫說要看著我種。
這有什麼問題?
我種藥草很簡單的,一個花盆,往裏面加點土,然後把藥根往裏面一放,蓋上一層,最後澆點水,往樹下一放。
「這就好了?」
我用力點頭:「嗯,應該兩三天就能緩過來。」
他抿著唇,給顧承言把脈。
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
也不說能不能治。
他莫名其妙地問道:「顧夫人可願意隨我前往滇南,替我耕種藥草?」
我搖搖頭。
「我夫君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若我能解你夫君的毒呢?」
「……」
我與顧承言同時看向對方,眼眸裏有欣喜,但是也有懷疑。
我不是很相信這人的話。
「我幫你把那幾棵藥草種活還不夠嗎?」
「遠遠不夠。我夫人隨我進山採藥,身中其毒,我帶來的藥是毒藥,亦是解藥。等到花開的時候,採其花粉做藥引,便能解我夫人身上劇毒。
「可是這花開得極小,一朵能採下的花粉隻有一丁點,且它十分難尋,更難以栽種。我得到消息京城顧夫人善種花草,才託人前來打探,我不是很相信,決定親自走一趟。
「顧夫人,你夫君要解毒,我夫人亦要解毒,說起來我對毒的造詣不及我夫人十分之一,你們若願意跟我去滇南,不出一年,定能解你夫君身上的毒。」
動心嗎?
我怎麼可能不動心。
但是我不是很相信他。
顧承言卻道:「我們與你去。」
「?」
這就答應了。
不再考慮考慮?
「榆晚,我們去。」
顧承言再一次出聲,那我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那咱們去。」
我還讓神醫去院子裏看看,有什麼藥草是顧承言解毒能用得上的?
有什麼是他夫人能用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