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個未接電話電話、無數條短信、微信,一個接著一個地進來,都是來自他。
點開微信,上面白花花的一片問我在哪兒,問我在幹什麼,問我在氣什麼。
問我什麼時候回家,問我要不要接,問我什麼時候接。
問我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點什麼,問我東西寫好了沒有,為打擾了我抱歉,說自己很後悔很愧疚,不應該打擾我,希望我不要再生氣了。
說家裏空空曠曠的,他一下午都心神不寧,什麼事都沒法做,隻是想著我會不會在哪裡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安全的。
說他現在隻想快點見我一面。
求我不要不理他,讓我給他報個平安也好。
9
除了他的資訊之外,還有我讀書時候的閨蜜邀請我晚上一起吃飯。
猶豫了很久,我答應了閨蜜。
打開和男朋友的聊天框,我在對話框裏打了刪,刪了打。
他立刻就發現了我的動靜,又是幾條微信彈跳出來。
「寶寶已經寫好了?」
「寶寶在哪裡?我去接你。」
我猶豫了一下,回復:「今晚我在外面和閨蜜一起吃飯,不回家吃了。」
他立刻道:「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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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裡吃?
「可以帶上我嗎?」
我斟酌著回復:「一群女孩子,你一個大男人,不方便。」
「在哪裡?那我結束以後來接你?」
「不用了,我打車回就行。」
我收拾收拾東西去赴約。
閨蜜約在一個熱鬧街道上的小酒館裏。
酒館是個人來人往的網紅打卡地,我們兩個人挑了個角落僻靜的位置坐。
「喝點?」閨蜜拿著酒單問我。
我本能地想起男朋友的叮囑,讓我不要喝酒,燒胃;最起碼喝酒前要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之類。
拒絕的話在我的舌頭尖上繞了幾圈,又被我吞了回去:「喝!」
一點下酒菜和兩杯生啤就被端了上來。
我們兩個人相對而酌,兩口酒下去,雙雙嘆了一口氣。
我的手機螢幕有一下沒一下地亮著,桌面上跳出微信的圖標。我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把它翻了過來。
閨蜜輕笑一聲,「吵架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算。」
閨蜜看了看我神思不屬的樣子,沒有再問我,話題一轉,說起了自己:「我和我家那位鬧別扭了。」
她的男朋友我也認識,之前一起四個人一起吃過飯。
他是個很清純的大學生,閨蜜已經上班了,兩個人年齡差了不大不小三歲。
明明是弟弟,但是舉止行為都很老成,並且對閨蜜非常照顧。土一點說,看著她的時候,眼睛裏面可以流出蜜來。
「你和他也能吵得起來?」我睜大眼睛問閨蜜。
「嗯,和你一樣,也不算爭吵,就是鬧別扭罷了。」
「我覺得他很年輕,身邊有很多同齡的女孩子,他們才是有共同話題的一群人,和我……」閨蜜嗤笑一聲,「我不知道以什麼樣的情緒去面對這件事情,想著他和我在一起可能隻是將就,他可能更適合更活潑的女孩子什麼的,心裏就很難受。」
我想了想,義正詞嚴地勸她:「可是他選擇了你啊,他既然選擇待在你的身邊,那麼你就一定配得上他。」
「在一起合不合適這種事情,不是由你一個人決定的,而是你們兩個人一起決定的。所以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
閨蜜夾起一顆花生米,慢條斯理地吃了,問我:「那你又在怕什麼呢?」
「原本你和我說話,三句都離不開那位。
現在坐下來半個小時了,心事重重,什麼都不說。出問題了?」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苦笑。
哪有什麼大問題呢,有什麼可生氣的呢。一個下午過去,我的氣早就消了。
勸我吃飯什麼的,我不是傻子,知道這是關心,這是愛。
我隻是很害怕而已。
10
我是一個父母離異家庭成長出來的孩子,從小野著長大,自己管自己,才能厚著臉皮搶飯吃。
遇到了問題、遇到了困難,我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自己受了再重的傷,也隻會自己躲起來舔舐傷口。
像一隻刺蝟,把自己背部鋒利的刺頂起來。力量再微薄渺小,也能硬著頭皮保護自己。
面對生活,嬉皮笑臉、甜言蜜語、插科打諢就是我的保護色。
而我男朋友,卻在用著自己的每一分力量,想要把我的殼掰開。並且他已經快要成功了。
我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無堅不摧的自己,而是開始有了弱點,並且開始肆無忌憚地發脾氣……
這對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與其說是生他的氣,不如說是生我自己的氣。
不是對他沒有信心,而是對我自己沒有信心。
怕我留不住他的愛,怕我一鬆懈,從此就再也無法獨自站立、無法去信任了。
閨蜜和我碰了碰杯,「因為他的愛太過沉重,所以怕了?」
「為什麼不嘗試著,把自己的心再多打開一點呢?」
「去相信他,更多地依賴他,直接把你的擔心和他說出來……我覺得這會是比逃避更好的辦法。」
心裏對男朋友濃濃的愧疚已然要將我溺斃,我已經有些坐立不安。
閨蜜大度地擺擺手,「去吧,和你男朋友團聚去吧。我再待一會兒也要回去了。」
「你注意安全。」
我向閨蜜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挎上背包迅速起身離開了。
想見他,想要擁抱他,親吻他,然後和他說抱歉。
我從的士上下來,狂奔著往家裏跑。
我氣喘籲籲地打開家門,發現家裏一片漆黑,隻有沙發上有著隱隱閃爍的火光。
我站在門口,大口喘著氣,摸索著打開客廳的燈。
「啪。」
室內頓時明亮,我看到男朋友正坐在沙發上,手裏斜斜地夾著一根香煙,眉目陰鬱。
他面無表情,直直地看向站在門口的我。
我快步往裏走,隨意把包放下,就想要去拉他的手,和他說話。
他被我拉住手,也不松開,但是也沒有像以往那樣捏緊,「喝酒了?」
「喝了一點點,樊錚,今天真的對……」
我的話沒說完,他就揚手打斷了我。
他的雙目微微泛紅,臉上湧現出無奈、憤怒,「我天天在家裏想著給你養胃,千叮嚀萬囑咐讓你要好好注意,不許喝酒,結果你完全不當回事,出門就喝?
「你是不是覺得我每天管著你,很不耐煩,恨不得一走了之?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一句話不說,不要不溝通?」
他把手機螢幕摁亮給我看,「我今天給你打了105個電話,沒有一個接的。我給你發了無數條微信,結果你就中途回了幾條……兩條。」
我著急地澄清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心裏從沒有覺得你煩……」
他第二次打斷了我,聲音隱忍,「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家裏,坐立不安,哪裡也不敢去。想著你什麼時候消氣了回家,找不到我要著急。結果你呢,你是不是永遠不知道要考慮我的心情?」
他捏了捏鼻樑,閉了閉眼,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刃,紮進了我的心裏,「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我覺得我們可能還是……」
「冷靜一下比較好。」
11
就像做夢一樣,我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從家裏把自己的電子設備一拿,背上包走了。
我想問他這麼晚了去哪兒,我想問他為什麼,是覺得我無藥可救了嗎。
我很想沖上去挽留他,說對不起,但是我嘴唇開開合合,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直到門被關上,家裏就隻剩我一個人,我才驟然失力,向後仰躺,把自己摔進了沙發裏。
過了很久,行屍走肉一樣去洗漱、休息。
廚房裏整齊碼好的鍋碗瓢盆,陽臺上他手洗掛好的衣服,書房裏他搭起來的電腦架子,還有冰箱裏洗好了、裝好了、分門別類貼上了紙條的水果盒子,無一不提醒著他的存在。
我拿起手機按亮,找到他的對話框,來來回回地打字。
最終把螢幕熄滅了。
算了,分開了也好。
和我這種人在一起,很難吧。
現實生活中哪有這麼多生死相隨三觀震碎的大事情。
一對對情侶在雞零狗碎中消磨光了對彼此的感情。我和他也是,僅此而已。
閨蜜聽到這件事情之後徹底沉默了。
我們還是坐在那個小酒館的角落位置,點了一樣的菜品和啤酒,相對而酌。
坐了很久,她拿出手機,打開了軟件:「你身份證號報我一下。」
我如數報給她,她很快發過來一張截圖,是到國內知名旅遊城市的機票截圖,出發時間是第二天早上,而現在已經將近淩晨。
她拍板決定,「現在各自回家收拾東西,明天就出發。我放了年假,你交完稿子,正好出去玩,散散心。」
於是我們草草收拾了行李,來到一個美麗的海濱城市。
逛吃海鮮夜市、沿著小島的盤山公路騎電動車、學沖浪、學浮潛,在小島上做非常有特色的spa,然後晚上躺在沙灘上數星星。
星星很亮、很多,洋洋灑灑地攤遍了整個夜空。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去尋找最亮的那一顆。因為在一天晚上,他曾興致勃勃地攬著我,要教我看星星。
他說,無論何時,西邊最亮的那一顆白色星星,就是織女星。在他的側面不遠處,總是有一顆守望著它的牽牛星,和她隔著銀河遙相對望。
不管星星如何升起落下,地球如何轉動,牽牛星一直都守護著織女星,就像他會一直注視著我一樣。
我盤腿坐在飄窗上,懶洋洋地依偎在他的懷裏。我仰起頭捏他的鼻子逗他。
就算是如此死亡的角度,他也能顯現出逼人的帥氣。
「為什麼喜歡我?」我好奇地問他,「為什麼非我不可?」
他嚴肅地思考了一下,慢慢地說:「喜歡你,因為你值得喜歡……再多的,我也不說不上來。為什麼天空是藍的,為什麼鹽是鹹的糖是甜的,為什麼世界上會有四個季節,是誰劃分的,為什麼魚在水裏遊而不能在岸上走,為什麼人生活在陸地上而不是生活在海裏……」
「就是喜歡了,覺得這輩子無論如何都是你,所以沒有什麼別的理由。隻能是你,換誰都不行。」他皺了皺鼻子,對於自己這一番解釋頗為滿意。
而這麼好的一個人,被我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