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對,我隻是打算等小公子長大了給他做個教習先生,何時說要上陣殺敵了。翻了個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真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不僅能支撐門庭,說不定還能為父親討個恩典,而前幾天將軍一句話就將父親調去丁香書院做夫子了。母親每日都去書院接送阿眠,和父親在書院門口,不用說話,相互對視就能讓她真的多了幾分喜色。
而且,若真能像將軍說的那樣,徹底收復北疆,定能揚我國威。
那趙二鐵若有了女兒,一定不會凍死了。
次日,我剛練完金剛功,阿布喊我說有個姑娘來找我。我去前店的時候看到奶奶和姑父都停下手裡的活,焦眉愁眼地看著我。
林初霽已經喝完了甜鹹豆花各兩碗,又要了一碗玉米面正吸溜的快活,看到我出來騰不開嘴跟我說話,擺手讓我過去,在旁人看起來有些親昵。姑姑給我端了碗豆花過來扔在面前並哼了一聲,我娘也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將軍送了我一匹馬,是戰馬。林初霽是來帶我去看馬,並教我怎麼和戰友馬相處的。半日過去,我已經和我的馬兒熟悉了,他原來的名字叫玉霸王,我覺得配不上他俊秀的外貌和溫順的性情,給他改了個文雅的名字,白雪。
我牽著馬兒回家,嘚瑟了一圈大家都興致缺缺,阿布拉我到一邊神秘兮兮地說:
「冬雨姐回村裡啦,聽說是你和將軍府的表小姐天天一塊兒把她氣走了,是真走,她大包小包地和丁爺爺一起回去的,看樣子是不會回來了。」
我沖回屋子包了兩件衣服和毛筆,騎上白雪就往村裡去。我第一次騎這麼快這麼久的馬,想跟冬雨解釋才不是她們以為的那樣,我站在門口想等氣喘勻,就聽到冬雨和爺爺說才不要找我這樣隻能擺在那裡當花瓶的上門女婿。
哦?原來我都沒有問過她的心意,就一廂情願地認為別人必須喜歡我嗎?
我眼眶又開始酸疼,溫熱的水在眼眶裡打轉。
我失魂落魄地走了,在外玩耍回來和白雪大眼瞪小眼的小黃狗看到我,嚶嚶了兩聲跟我打招呼。我卻隻想快點回去,北地晚上的風,即使在夏日裡也是帶著凜凜寒意,那風灌進我的衣領,吹落眼裡的溫熱,我突然清醒過來。
英叔跟我說過冬雨悽慘的身世,她是爺爺奶奶和姑姑拉扯大的,而且隻有她一個孫女,她是要找一個得力的上門女婿的。
所以我要更加努力,才能讓她看到我。
看到天蒙蒙亮就出現在院子裡的我,把姑姑嚇了一跳,差點點壞一鍋豆腐。我每日起得更早了,練會字就松松筋骨幫廚房提水,一桶一桶,奶奶讓我趕緊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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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送妹妹去書院的母親阻止了她,並對我說:「一日可不成,以後每日早晚打水的活都是你的了。」
妹妹在一旁露出狡黠的笑,一手牽著母親,一手成拳屈肘在我面前晃晃:「我最近在書院有武將夫人來教射箭,我已經能拉半石弓了!學不在三更五鼓,成功怕一曝十寒,要繼續加油啊,哥哥。」
她怎麼知道我也剛才能拉開半石弓!我時常懷疑這智多近妖的小女娃真的是我親妹妹嗎?全家人的心眼子聚在一起都沒她多。
林初霽也看出來我最近的反常,得益於這麼久的訓練,在她一巴掌又要拍過來的時候我火速躲開了。我跟她說了自己和丁家的往事,和冬雨的相處,和被嫌棄的煩惱……可是她卻隻捕捉到冬雨做的菜有多香,面有多滑,玉米餅子軟和不粘牙。
我懶得跟這種軍營粗漢說情感煩惱,還不如去找將軍說,可是將軍最近很忙,恨不得要把嚴參的機會全部用掉,給那幾個故意拖延克扣軍費的巡撫都嚴參個遍。
終於等到我那伶俐的妹妹出手,她說想冬雨和爺爺了,讓母親同意我帶她回平山村看看。可惜出城門遇到了從水師營回來的林初霽,聽說我們要回平山村,趕緊厚著臉皮跟上。
爺爺說冬雨在地裡揚肥,趙二鐵在幫忙,他和冬雨說說笑笑,應該是已經從小泥巴的死裡緩過來了。他看到我本來想打招呼,被林初霽的馬和人,嚇得驚慌失措跑了。
我就說她總穿淺色的衣裙和她那張羅剎的神情不符,還有她那馬,頭上也學花馬帶個頭盧,不倫不類,會嚇壞別人。看,這就嚇跑一個吧。
本想下來幫冬雨的忙,展示一下我如今的力量。誰知我那一向聰慧的妹妹玩起了糞,我隻好帶著她去水窪邊清洗,林初霽卻笑得止不住,回來的時候冬雨已經幹完了。
晚上吃完飯,主要都是林初霽吃的,一邊吃一邊拍馬屁,給冬雨和爺爺都哄得開心不已,害得我都沒和冬雨說上幾句話。
這時候有鄉親來敲門,原來是想把野菜賣給春寒齋。
那天晚上爺爺說起了很多曾經的事,曾經的舊城。
因為戰亂從各個民族和部落流亡逃難過來的人,如何在披甲人不要的荒地上一點點開墾刨食,圍著城一戶兩戶漸漸形成村落。這一任寧古塔將軍是個有遠見的人,他祖上就是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女真人,自然對這裡感情深厚。
他不僅重視文教,讓流放來的文人教書匠人傳技。還大力發展農業,給他們發種子,派人教漁獵為生的難民耕種。
也推行商業,所以寧古塔也開始漸漸商戶林立,商行眾多。周邊的商隊也逐漸將這裡作為荒原上中轉的點。
天地不仁,連綿不絕的雨擠垮了海浪河,水淹了舊城,更沖垮了城外幾個地勢更窪的村落。
死的人死了,活的人還要繼續活。
新城建起來了,新的村莊也建起來了,隻是更窮了。
收野菜看著是村民眼紅自己找來的,其實是冬雨說給趙二鐵聽,讓他再回去跟他娘誇張渲染一番。他娘作為村裡碎嘴子隊長,不用一天就傳遍了村子,大家才會主動求上門,村裡東西一粒苞米碎都是好的,要主動上門收,大家反而擔心。
更別說拿來一條幹鹿腿的顏大叔家,他家估計除了春耕的種子,一點吃的也沒有了。那條鹿腿是他家過年也沒舍得吃。他媳婦病得厲害,本想託姑姑去城裡賣豆腐時賣了帶服藥回來。
不是治病的藥,是求帶貼毒藥,活著也是痛苦,還拖累家裡,顏嬸子赴死的心已經很堅決了,再次自殺未果後,開始拒絕進食,哪怕是一口野菜湯。顏大叔看著痛苦的媳婦答應了,求她再堅持幾天,等他賣了鹿腿,買包耗兒藥,讓她死得痛快些。
第二日收好了大家的菜,我去了趟顏大叔家,冬天裡和趙二鐵登高,看到村裡最小最破爛的房子就是顏家。
我謊稱我會治病,仔細記下了顏嬸子的病情,回城後我直奔書院找到柳老頭。依照這樣的法子,往返幾次,給村裡好多久病的人都想法子買了藥帶回去。
他們開始說:冬雨家的小女婿是個小神醫。
不愛說廢話的冬雨也主動問了我好些遍,是不是會治病?
我偷偷藏著私心,沒有否認。但也沒敢承認,我怕柳老頭知道我貪了他的功勞,要挾我日後給他買下半條丁香巷。
隻是嘴硬哼著告訴她,我可不是一個隻能擺在那裡看的花瓶。
母親答應鄉親的請求,還告訴冬雨不能貼錢給村裡,告訴她救急不救窮,最多先墊付個藥費,而且店裡使用的數量種類有限,也不可能什麼樣的都收。
好,奸商開始正式授徒了。
野菜隻有短暫的春天,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去英叔商行跟他商量往南方賣貨的時候能不能捎上村裡的幹菜特產。
我已經有了滿肚子的計劃,村裡不僅有菜,還有山貨,我更在村裡發現了一樣肯定能賺錢的手藝。那是我和趙二鐵在村裡閑逛的時候,發現了秋大娘竟然拿了杯子倒水給我,我以為村裡隻有冬雨、村長和姑姑家有待客的杯子。
而且那杯子輕巧,材料新奇,不像木頭更不是瓷器,掃了一眼他家碗盆、籮筐,甚至凳子枕頭都是類似的東西。秋大爺見我好奇,送了我一個同材質的小挎包,我趕緊拒絕不敢收,他說沒事,這是樺皮做的,不值錢。
我可不這麼認為,這要是在江南街上玩耍的我,能掏二兩銀子買一個。
我不停說著我的計劃,口幹舌燥,他喝光了一壺茶,神情悠閑,答應了。
但要求是,他說年紀大了,商行的事交給我打理,沒有工錢的那種。
我還是興沖沖回家要告訴冬雨我真是一個還挺不錯的人呢,就在城裡最大的酒樓門口遇見了她。她竟然活學活用,跟春風酒樓談成了要給他們定時供菜的合作。
吳少爺賣瓜地誇,說到嘴邊又咽下。
7
誰說五月是「惡月」?簡直一派胡言!
商行開始走第一批貨,春寒齋開始推出藥膳也大受歡迎。鄉親們添了油鹽衣物,老弱病殘買了藥。不僅大人,孩子們也找到了活計。
這溫暖的風,溫柔的水,還有開心的我。
因為端午前一夜,我父母和丁家在英叔的見證下,商定了我和冬雨的婚事。這可是冬雨自己點頭答應的!
她肯定是看到了我如今的改變,認為我必成大器,對我有了改觀。
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我還要更努力!
端午是我的生辰,但我是不過生辰的,隻會和普通的日子一樣普通地過一天,如果直到晚上沒有任何意外,就跟母親磕個頭,再吃一碗長壽面,慶賀又平安到了新的一年。
可今年因為哥薩克族奸細作亂,炸了龍舟,一城的人人心惶惶,全部逃回家中。混亂時,我看到冬雨往龍頭臺爆炸的地方跑,就知道她肯定擔心林初霽。
她哪裡知道林初霽看著瘦弱,但膀子上的肉石頭一樣硬,揮起她的大刀,一下能砍死兩個我。
我趕緊跟上這個傻的,幸好遇到將軍府護送林初霽的馬車,一起回了城裡,一路無言。
好在哥薩克的小作亂很快就被平息,內應的叛徒是今年新流放來的犯官,說來可笑,他貪汙了東北和西南兩地的軍餉,連累家人一起流放寧古塔死在途中,他卻認為家人無辜要為他們報仇,可是因為他死在戰場的士兵和被戰亂波及的百姓又該去哪裡申冤。
我和冬雨的婚期定在立冬,我讓商隊去南方一定要帶兩個甜白釉劃花纏枝牡丹紋的梅瓶,擺在屋裡。大肚小口的梅瓶隻能插少許的梅,和她那株寶貝的寒蘭一起,那才是不中用隻能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