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娘兒們。
臨走時頭兒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個月之後一定把我贖出來,保證不讓我淪落到接客的那一步。
我跟著一群鶯歌燕語的雌性生物,每天除了花盡心思隱藏我老爺們兒的身份,剩下的就是不停學習勾引男人的各種技巧,包括但不限於琴棋書畫、描眉擦粉、陪客話術等等。
老鴇對我還不錯,因為她說,我雖然不是她買的最漂亮的姑娘,但卻是她見過的最上進的姑娘,假以時日定成大器。
我隱約覺得這對於姑娘來說,可能不是一個特別好的誇讚。
頭兒是個狠人,他足足拖了三個月才來接我,而且還是以嫖客的身份。
如果不是他第一時間告訴我宮裡的假牌子已經做好了,並且找到了至少三種混進宮的方法,我肯定會跟他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頭兒塞了三天的口糧給我,把我送到宮牆旁邊,欲言又止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努力活著就行,任務不著急完成,僱主不催。
這不廢話嗎,他催我還不幹呢,進宮殺皇帝又不是殺隻雞,我腦抽了才拿著刀直闖金鑾殿。
我在皇宮裡當了足足半年的隱形人。
吃的主要靠偷宮女太監的飯菜,偶爾去膳房改善改善伙食,住就隨便找個沒人住的空宮睡覺,房梁床鋪都隨我躺。
半年的時間,我把各宮各院的路摸得清清楚楚。
當過灑掃太監,冒充過修剪花草的宮女,倒過恭桶,運過蔬菜,凡是能讓我在皇宮裡活動的角色,我基本都試了個遍。
反正頭兒給我的身份足夠多。
我開始籌畫怎麼行刺。
禦花園東南角的幾個宮室都空著,我不在宮裡閒逛的時候基本都是這幾個宮室隨便住,直到那一天雲霞宮裡居然住進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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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以為就是哪個嬪妃犯了事兒被發落到這裡小住幾日,沒想到來的竟然是皇後娘娘。
哦,不對,確切地說,是前任皇後娘娘。
她鎮靜得很,倒是她身邊的小丫頭哭得好像自己才是被廢的那個。
真有意思。
皇後來了雲霞宮之後,整個後宮都輪著來看了她一遍,不得已,我隻能搬到明芷宮去住。
那群女人明顯是來看皇後失勢的笑話的,卻活活被這位皇後襯託成了笑話。
尤其是她管九嬪要東西的時候,那群女人臉都綠了。
最後居然還給她要到東西了。
我也是服氣的。
說實話,看她比看皇帝後宮裡那一群女人有意思多了,每天都是生機勃勃的,沒過多久整個雲霞宮都像活過來了一樣,就是畫風跟皇宮有點格格不入。
隔壁明芷宮裡來了個小太監,應該跟這位皇後是舊識,隔三差五勻自己的口糧給雲霞宮送東西,看得我是真著急。
至於這麼費事嗎?
皇後在雲霞宮裡種了一堆蘿蔔白菜,然後把老鼠抓了個絕種,我看著她做夢都在喊紅燒肉,突然覺得手裡啃著的燒雞不香了。
都說饑餓使人喪失理智,但我沒想到,堂堂皇後居然會為了吃口肉,大半夜地摸出雲霞宮,跑去撈魚。
大晚上的,我都不敢隨便在皇宮裡走動,侍衛巡查力度還是很密集的,就憑她們主僕倆那欲蓋彌彰的樣子,不出三百米就能被侍衛逮個正著。
算了算了,念在這麼久圍觀之情的分兒上,幫她一把吧。
就她和那小宮女去撈魚的短短這一截路,我一共引跑了五次侍衛巡查,裝了三回貓叫,驚了兩回宿鳥。
但我是真的沒想到她居然會用床帳鉤子來當魚鉤。
那玩意兒要能釣得上來魚,我願意當場給她表演一下活吞八仙桌。
哪怕她拿口鍋呢,都比這靠譜啊。
皇後拉著她的小宮女在池子邊坐了大半宿,回去時夢話就變成了要魚簍要釣竿要漁網。
我記得好像禦膳房裡有魚簍來著。
算了,好人做到底,給她撈一條送過去算了。
天天夢話裡喊紅燒魚清蒸魚的,喊得我都想吃魚了。
不過她居然把我當神仙了。
給我送了滿滿一碗魚肉,還許願說想殺了皇帝。
這可真有意思。
不過皇帝的命在她眼裡居然隻值一個酸菜缸子,這也忒便宜了點。
我開始好奇那位僱主到底給了頭兒多少酬勞,要換算成酸菜缸子恐怕可以放滿整個皇宮了吧。
反正我也是要殺皇帝的,就勉強算圓她心願了吧。
她好像許願的時候還說要辣椒種子來著。
明天去膳房一趟好了,順便給她帶把辣椒來埋在土裡,給她個驚喜吧。
不過我大概沒有什麼種菜的天分,辣椒沒長出來。
虧我還特意埋在了最肥的土裡呢。
我感覺看皇後娘娘過日子挺上癮的。
原先我還是各個空宮隨便住,最近睡雲霞宮房梁的時間倒是越來越多了。
她往寢殿外種了一大圈兒艾草薄荷,說是能防蚊,但實際上效果不佳。
然後又突發奇想,攛掇著小宮女和她一塊兒睡外頭。
我是很想提醒她今晚可能下雨,但想一想好像她也不怕打雷,就算了。
然而千算萬算,我也沒想到宮裡的房子會這麼脆弱,皇後娘娘的運氣竟然這麼矬,打雷劈房頂這種事兒都給她趕上了。
那群侍衛沖進來的時候,我藏在房梁上捏緊了匕首。
實在不行,就刺傷她再跑,想來曾經的皇後好歹有點分量,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快騰出手來抓我。
不過刺哪兒好呢?不能刺腿,她走不了路,也不能刺胳膊,她幹不了活兒,更不能刺肚子,萬一刺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畢竟我學的手藝都是一擊斃命,實在是沒學過怎麼把人砍得看似傷重實際並不要緊。
我蹲在房梁上糾結來糾結去,她帶著侍衛們參觀雲霞宮改造成果,末了還給人一人塞一顆大白菜。
行吧,是她風格。
萬幸那群侍衛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沒人發現房梁上還蹲了一個人。
否則我還真不知道到底該砍她哪兒。
那群侍衛自從發現雲霞宮裡還住著人之後,就經常往這兒跑,尤其以那個姓張的小頭頭來得最勤快。
今天送點米明天帶點面,還隔三差五給她送修房子的材料。
呸,有本事你就留下來幫她修房頂啊?當值期間擅離職守,小心小爺我匿名舉報你啊。
夏天最熱的時候老聽她叨念西瓜,還有一個什麼叫冰雞靈的東西,聽不懂,雞冰起來許願就能靈嗎?
那要不要幫她把張顧陽送來的老母雞送到冰窖裡去試一試?
這可能不是個好主意,那隻會下蛋的老母雞現在是她的新寵,寶貝得跟什麼似的,沒事兒就盯著雞屁股笑。
不過她笑起來真好看,希望她可以多笑笑。
皇帝去獵場其實並不是一個特別好的刺殺機會,山裡看著好藏人,實際上特別適合被侍衛包餃子,再加上點虎豹狼蛇的,萬一我受傷了還跑得了跑不了了。
左不過頭兒說了任務不著急,等到過年再說吧。
我才不會承認我是想甩開姓張的那個侍衛,自己一個人看皇後呢。
但是姓張的居然給她光明正大地帶禮物了,一對白兔子,還有六張白狐皮。
真不會送禮,白色最不耐髒,這讓人怎麼穿嗎?
果然,皇後很嫌棄這個禮物。
如果她能義正詞嚴地拒絕就更完美了。
不就是狐貍皮子嘛,回頭有空了我熊皮都能給你扒了來,又保暖又耐髒。
張顧陽居然還敢跟皇後討荷包?
太不要臉了。
今天果然也是看他很不順眼的一天呢。
皇後送張顧陽的桃幹是真好吃,曬的時候我沒忍住偷了幾塊,她還以為是被鳥叼走的,肉疼了好幾天。
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不過她說自己的手是什麼意思?
我的手上繭子也挺多的,意思是我跟她更般配嗎?
中秋的時候我偷空出了一趟宮,給頭兒彙報了一下目前我的調查進度,頭兒對我的努力表示非常滿意,並提示我,過年的宮宴上可以動手了。
人多才能製造混亂,隻要有混亂我就好脫身。
回宮之前,我鬼使神差地去找了一趟張老三。
他專門給人做假戶籍。
雖然我完全可以隨便報一個名字,但不知道為什麼,張老三在問我填名字時,我居然報了皇後的閨名。
許清歡。
我覺得我可能有點瘋。
我打暈了個舞娘混進了獻藝隊伍,混在人堆裡居然沒有露出破綻。
沒辦法,誰讓今年的獻舞走的是面紗蒙面的朦朧創意呢。
隻不過刺殺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不是我手滑,是皇帝手真的太快了。
我剛一撲上去,才亮出匕首,他一把就把坐的最近的李貴妃薅過來擋他面前了。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另一隻手還牢牢攥住了坐在他另一側的元淑妃。
那應該是打算把元淑妃丟我懷裡拖住我逃跑的意思。
真是太不要臉了。
我說呢,要不皇帝吃飯身邊總要坐個皇後,沒有皇後就要放個寵妃,鬧了半天是給自己準備肉盾呢?
得虧不是她坐在狗皇帝身邊。
否則我這一刀鐵定紮不下去。
好吧,其實連李貴妃我都沒紮。
倒不是愛屋及烏,我跟皇帝也沒什麼烏好愛的,純粹就是時間不夠了而已。
在發現皇帝有把元淑妃丟我身上想法的那一刻,我就沿著既定路線,毫不猶豫地往舞娘們的退場門裡撒丫子狂奔。
開什麼玩笑,元淑妃是後宮裡有名的哭包,但凡被她纏上一點,我還跑不跑得了了。
就這麼會兒工夫,來逮我的侍衛們都快把大門擠破了。
我來的時候在殿外耳房小過道的角落裡藏了一身侍衛衣服。
跑路的時候正好拿上,再往禦花園的假山石頭裡一貓,換好衣服把舞衣卷吧卷吧往懷裡一藏,裝著一道搜宮的工夫,把衣服扔牆根兒底下,再往牆上踹兩腳,做出個刺客想往外逃的假像,就大搖大擺地回了雲霞宮。
沿途有人問起,我就說我是跟著一塊兒搜刺客的侍衛,總而言之跟問我的人不是一個營的就對了。
反正哪個營的腰牌我都有。
不過每個人都忙忙亂亂的,我又不是不認識宮中道路,居然也沒人真的查我腰牌。
宮裡過年出了刺客,宮門口又沒逮著人,按照慣例肯定每個宮都是要搜一搜的,尤其是房梁,那是重點照顧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