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承認,那是值得被記入史冊的一天。
那一刻,徐盛和張顧陽之間,真的就隻差了一個薄薄的門板,而且那個門還沒閂。
如果不是張顧陽踹了兩次門留下的敲門後遺癥,這會兒倆人應該已經臉對臉了。
門板被推開的動作在我眼裡和播慢鏡頭一樣,是翻牆出去還是躲床底下,是指著他說這是景升長變模樣了,過後給他補一場盛大的閹割禮,還是謊稱這是新進侍衛過來串門吃飯……
七八個念頭在我腦袋裡刷刷刷地掠過。
不過相比起我舉著掃帚呆滯當場,徐盛的反應就要快很多了。
他直接往地窖跑。
速度快得甚至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地窖裡他挖出來用來藏木炭的暗室,已經被我堆得滿滿當當的了。
於是,張顧陽推開門,看到的就是我英姿颯爽舉著掃帚的模樣,旁邊站著個一臉驚恐的翠翠。
一貫溫和有禮的侍衛小哥,愣了半天才問了一句:
「……娘娘,這是在親自捉老鼠嗎?」
我還能說不是嗎?
翠翠乾巴巴地吞了口口水,給張顧陽比了個請的手勢。
然而張顧陽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麼癲,劈手從我手裡奪過掃帚,說是要幫我把老鼠洞找出來灌水進去,以絕後患。
然後就開始滿院子裡找老鼠洞。
我幾乎是沒過腦子,撲過去一把就按住了張顧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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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行!」
張顧陽低頭看著我,目光特別冷靜。
「娘娘不想把老鼠找出來?萬一它們吃了娘娘種的菜,怎麼辦?」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慫。
所以我也目光堅定地和張顧陽對視。
「你要找我沒意見,但你要往老鼠洞裡灌水是絕對不行的,我還指著它換換口味吃肉呢。」
張顧陽堅定不移地把我從他身上撕下來,繼續滿宮轉悠。
翠翠挪到我身邊,扯了扯我的衣角。
「小姐,行不行啊?」
我偏了偏腦袋。
「試一試吧。」
那個暗室其實藏得還挺隱蔽的,冬天張顧陽也沒少跟我下去地窖裡搬菜,也沒發現裡頭其實還是個套間,藏進去一個徐盛問題不大。
如果我沒在裡頭見縫插針地種蘑菇的話。
地下室是種蘑菇的好地方,自然陰涼,不佔地方,每天往裡頭噴點水,蘑菇產量還挺高。
本來我是想用小套間來養兔子的,但奈何兔子會打洞,我前腳給它們關進去,後腳它們能給我打通整個皇宮。
冬天地窖要保持乾燥沒法種蘑菇,開春了裡頭的東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徐盛又不打招呼就失蹤,我當然不能放過那麼好的一塊風水寶地。
外頭空置放柴火,裡頭潮濕種蘑菇,簡直堪稱完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需要經常開門通風,否則裡頭二氧化碳濃度太高,容易給人燻暈了。
張顧陽找得非常仔細,不僅進了地下室,甚至還踩著凳子爬上了房梁。
我其實很想問問他老鼠怎麼在房梁上打洞,但畢竟這事兒我不佔理,也就隨他去了。
隻要不在地窖裡多待,他上天都沒問題。
更何況他上房梁的時候我還在底下給他遞抹布來著,反正上都上去了,擦一擦,我就當大掃除了。
雲霞宮算上東西配殿外帶裡頭的套間二房抱廈紗櫥,房梁挺多的。
張顧陽也很有耐心,就這麼一間一間地擦過去。
從中午太陽高照,一直擦到日頭西沉。
以至於丫走的時候,看著我的目光特別哀怨。
「娘娘還是別想著吃老鼠了,下次我一定給您帶肉。」
就沖他這句話,我更想養雞了。
那隻下蛋的老母雞現在是雲霞宮重點保護動物,我把西配殿撥給它一雞獨居,按翠翠的說法,這都趕上修儀的待遇了。
張顧陽一走,翠翠就想去地窖挖徐盛,被我攔住了。
這貨擺明瞭就是打著找老鼠的旗號在我雲霞宮裡找野男人,萬一他是戰術性後退再殺個回馬槍怎麼辦?
所以我很淡定地拉著翠翠準備晚飯,一直熬到張顧陽給我送了一次肉,又再三挽留他吃完飯,才在翠翠欽佩的目光下,送走侍衛小哥,迤迤然下到了地窖裡。
地窖裡一片寂靜。
翠翠看上去很緊張。
「小姐,他該不會被悶死了吧?」
我心裡也有點發毛。
按說應該不至於,地窖裡也不是真空,死大概是死不了,最多就是個暈倒。
但萬一他倒楣呢?
翠翠拽著我的衣袖,哆哆嗦嗦地躲在我身後。
其實我也想躲她身後來著。
然而這裡攏共就倆人,再磨嘰兩下徐盛可能在裡頭就真嗝屁兒了。
我指揮翠翠站到側邊,等門一開就及時扶住徐盛,免得他再磕到頭給我玩個失憶,那可真完犢子了。
翠翠很聽話,乖乖地走到一邊站好。
我定睛凝神,氣沉丹田,往掌心象徵性地吐了兩口唾沫,然後狠狠一把,向兩邊推開了門。
然後我就後悔了。
我覺得我應該帶個桶來的。
就算不帶桶,我也應該帶塊抹布。
翠翠捂著嘴巴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壓根沒去扶人。
當然,我也沒有。
因為我下意識地往側邊躲了一步。
徐盛直挺挺地從門裡倒了出來,腦袋磕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咚。
這事兒真不能怪我不講義氣,實在是我經驗也不足,光知道二氧化碳中毒人可能會因為缺氧而暈倒,沒想到還有一個後遺癥叫嘔吐。
門一開,一個吐了自己滿身的男人就這麼往人身上倒,我也遭不住啊。
他倒地上我隻需要洗一身衣服,他倒我身上我得洗兩身。
實在是劃不來。
翠翠捂著鼻子,跑出去拿了四塊抹布,和我一起墊著手,把人拖出地窖。
我讓翠翠去燒點水給他洗洗,也不知道這丫頭是圖省事還是怎麼想的,她直接把木桶拖到院子裡,然後在旁邊架了一口鍋,水熱了就往桶裡倒。
在水汽蒸騰中,我把徐盛剝得隻剩褲衩,扔進了桶裡。
事後想想,那個畫面相比起妖怪吃唐僧來,可能隻差了一把鹽。
所以徐盛在醒來之後,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
「你饞肉饞瘋了,人都煮?」
我看著還在往鍋底下添柴的翠翠,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翠翠燒完水,自告奮勇去打掃地窖,剩下我和光著膀子的徐盛,一個蹲在桶裡,一個蹲在桶外,面面相覷。
徐盛大概是被風吹了一下,打了個哆嗦,抱著膀子往水下縮了縮。
「今天才知道,原來娘娘這麼……豪放。」
得,這是嫌我多事了。
我把澡巾沖他懷裡一摔,扭頭回房。
現在我知道為啥翠翠要把桶放院子裡了,如果桶放房裡,現在在院子裡吹風的不就是我了嗎?
我把他從密閉地窖裡救出來,冒著長針眼的風險給他洗澡,到最後出去吹冷風的人要還是我的話,這還有天理嗎?
翠翠好樣的。
我給自己灌了三杯水,才勉強消氣。
不過要真說起來的話,徐盛的身材是真好,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人魚線分明,八塊腹肌一塊是一塊的,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然而等徐盛穿好衣服出來,這種身材上的美感就被裝扮上的不倫不類給沖得所剩無幾了。
我這兒是冷宮,能保證自己穿暖就不錯了,實在沒有多餘的布料做我們不需要穿的老爺們兒的衣服。
而為了幹活方便,我和翠翠把大袖宮裝都裁成了窄袖,曳地裙擺也改成了齊小腿款。
徐盛比我和翠翠要高出不少。
我們穿著到小腿的裙子,硬是被徐盛穿出了過膝女教師的感覺。
我猝不及防,一口水直直沖著徐盛噴了過去。
徐盛的臉都黑了。
為了防止他進一步黑化揍我,我及時補了一句話:
「呔,妖怪速速顯形!」
好不容易打掃完地窖的翠翠,在聽到我的話之後,又躲出去笑了。
我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義氣的小夥伴?
徐盛反手就把門關了。
「哪裡來的妖怪?娘娘,我怎麼沒看到?」
我看看徐盛的臉色,跳下椅子拔腿就跑。
「我突然想起來你衣服還沒晾。」
徐盛拖住我胳膊,直接攔腰給我拽住了。
「你還是先告訴我妖怪到底在哪吧。」
我必須得解釋一下目前我和徐盛的站位問題。
徐盛原本站在前門堵門,而我是向側邊的窗戶跑的,丫腿又長,所以他就往旁邊走了兩步,看上去倒像我沖他懷裡去了一樣。
天地良心,我可沒有故意佔他便宜的意思。
少年人一低頭,呼出來的氣就吹在我耳朵邊。
「而且我還有賬要和娘娘算。」
這話我可不愛聽,地窖裡空氣不好又不是我的鍋,我種點蘑菇礙著誰了?
我正正經經地拉著徐盛在桌子邊坐下,然後給他科普空氣成分,重點講述氧氣對於人體維持生命的重要性和二氧化碳濃度過高對於人類生存的不利影響。
末了總結:
「你在地窖暈倒不是因為有妖怪,純粹是蘑菇的呼吸作用產生了二氧化碳,而地窖通風不好,所以導致二氧化碳濃度過高,你就是二氧化碳中毒了而已。」
徐盛看著我不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