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我是你的家奴。」
那多不好意思。
家奴。
感覺澀澀的。
照璧坐在了外面,馬車重新出動,到了南大門等候。
我下了車,一邊張望,一邊悵然。
祖母一定很喜歡林家哥哥,這兩世,她都想讓我嫁他。
我若遂了她的意,她一定會很高興。
何況,林家哥哥後來可成了重臣,想來想去,他都是個完美的夫婿。
隻是不知怎麼的,我心裡亂,一點也不期待見到他。
難道,是因為蕭泊言?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急忙扇扇風,祛退燥熱。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南門進來了一個帶著僕從的年輕郎君,身著素衣,氣質幹凈,長得也是頗為俊俏。
看見照璧手裡舉著的「江」字小幡,徑直朝我們走來。
一拱手,不卑不亢,拜道:「在下幽州林驚羽,請問幾位,可是平安侯府上的人?」
我忙迎上前,福了福身,道:「林表哥,我是江蕪,是祖母遣我來接你的。」
「原來是表妹,今晚是表妹的生辰,居然還勞煩表妹前來接應,林某實在是,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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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羽十分不好意思,臉都紅了。
「沒事,祖母也是也是心疼林表哥旅途勞頓,怕怠慢了你,才叫我來的,林表哥,你的馬車呢?」
林驚羽一時有點窘迫:「我並無馬車。」
我想起來了,林驚羽現在還是個窮書生啊,他是一路走過來的。
我也窘迫了,我就駕了一輛車出來。
祖母也沒提醒我。
不過,她怎麼會提醒我,她巴不得我倆同乘一車,她的算盤打得倒是很好。
我做了個請的動作:「那,那你……」
「算了,咱們走著回去吧,我出來京城,也想走一走,看一看。」
「那好。」
這個林驚羽,還是個挺隨和的人。
走了兩步,他尷尷尬尬地和我講話,問了一遍照璧的名字,馬夫的名字,跟他們都見過禮,最後,又問蕭泊言的名字。
蕭泊言神態自如,躬了躬身,道:「在下吳小江,是小姐的書童。」
「吳大哥有禮。」
林驚羽拜過蕭泊言,看著他,遺憾感嘆道:「我看吳大哥氣度不凡,做個書童,實在是屈才了。」
蕭泊言淡笑:「不屈才,能留在小姐身邊,是吳某之幸。」
我聽著這話,一下子,竟有點臉紅心跳。
林驚羽點了點頭,再不說什麼。
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難不成,真要跟他一路回家裡去,被祖母強行湊成一對嗎?
我偷眼瞧了瞧緊跟著我的蕭泊言,心裡不是滋味。
可惜他現在還是罪臣,就算我願意,江家上上下下,也不會答應的。
我真的對這個林驚羽沒有感覺,也真的不願強行跟他湊合,眼下離家越來越近,真進去了,就更難辦了。
我煩得手心都濕了,正琢磨怎麼委婉告訴林驚羽,不要打我的主意時。
林驚羽卻忽然停了下來。
「江表妹。」
他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麼,又有些猶豫。
我心一空:「怎麼了?」
這一刻,我真怕他突然說,他是來求娶我的。
可是,他竟朝我拜了一拜:「江表妹,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當直言。」
他咬咬牙,說:「來京之前,平安侯府已經透露了想讓我求娶你的意思,可是,林驚羽自覺配不上江表妹,而且,我已有了意中人。」
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說什麼?他他他,他不喜歡我!
林驚羽以為我很難過,一邊向我道歉,一邊表決心:「我自知對不住江表妹,可是,我也不能辜負我的意中人,她雖然家貧,又是個小啞巴,可在我眼裡,她就是最好最好的女子,哪怕給我公主,仙女,我都不換,我此生除了她,誰都不娶!」
他愛著一個小啞巴。
他不娶我。
我怎麼會怪他呢,我感激他還來不及。
我喜不自勝,朝林驚羽拜了一拜:「林表哥,你的心意我已知曉,我敬重你,也支持你,我會和祖母好好談談,絕不會勉強你的。」
林驚羽驚喜地看著我,道:「多謝江表妹!江表妹你善解人意,一定會覓得好郎君的!侯府我就不進去了,江表妹,就此別過!啊,對了,江表妹,生辰吉樂!」
「多謝,林表哥慢走。」
林驚羽又深拜了一下,這才帶著老僕,邁著雀躍的小步伐走了。
那個小啞巴,真是好福氣。
我忽地有些鼻酸,轉頭看著蕭泊言。
他滿眼堆笑。
「怎麼回事?該不會是我太晦氣,攪了你的大好婚事吧?」
「哼!賠錢!」
「錢沒有,賠你一點別的東西。」
他望向河道所在的方向,打了個響指。
一瞬間,轟隆隆幾聲巨響,巨大的煙花炸開,璀璨奪目,遮蔽了半個天空。
街道上傳來一陣陣的驚呼。
蕭泊言笑吟吟地看著我,眼睛裡像撒了一把星星:「江蕪,生辰吉樂。」
我這下是真哭了。
我抽噎著問他:「嗚,你什麼時候弄的?」
「在南門時,聽林驚羽說今晚是你的生辰,我便偷偷叫人去準備了。」
這他媽,也太偷偷了,我一點都不知道。
「謝謝你,蕭泊言。」我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照璧嚇壞了。
畢竟,一個閨閣小姐,跟一個男人摟摟抱抱,還是很出格的。
「小姐小姐!使不得!」她急忙把我扯下來。
煙花足足燃了一盞茶的時間,引得本來睡下了的人,都跑出來觀看了。
這麼大的手筆,蕭泊言肯定錢都花光了。
天空熄滅後,晚風一陣,硝煙被帶走。
一切歸於平靜,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蕭泊言輕聲道:「回去吧。」
「好。」
我戀戀不舍的,正要回去。
不遠處跑過一隊羽林軍。
我停住,問蕭泊言:「南門的刺客還沒抓到?」
「大概是。」
「那刺客是什麼人啊?」
「具體身份尚未可知,不過,據目擊者說,可能是蠻族。」
蠻族?蠻族!
我突然興奮了。
蕭泊言看向我,有點疑惑:「你好像很高興?」
當然高興了!我忘記了遮掩,嘴巴一快,道:「朝廷安逸了十幾年,早就不防備蠻族了。有了這個引子,朝廷也許就會重視起來,加強燕門的防守了!」
他更疑惑了:「跟燕門有什麼關系?」
我愣住,一下清醒了過來。
糟糕,我在說什麼呢!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編了個理由:「我,我做夢,夢見燕門被蠻族沖破,軍隊直抵京城,死傷無數。」
「就因為做了個夢。」
「是啊,畢竟,這是我的家國。」
我猛猛點頭。
然後,又試探著問蕭泊言:「你為什麼不願意再回燕門呀?鎮守燕門,守護家園……」
他打斷了我,目光冰冷:「這裡不是我的家園,這片國土,不值得我守護。」
我愣了愣。
忽然明白,焱妃的死,一定對他造成了無法治愈的傷害,他對整個國家,都沒有感情的。
他有他的想法,我也不必強迫什麼。
「那你以後去哪裡?」
「苗疆。」
他眼神落在遠方某處,淡聲道:「回我母妃的故土。」
天色昏昏,孤鳥嘶鳴,京城靜下來了。
他要回苗疆啊。
我有些失落,卻也,無可奈何。
「好吧,我回家啦。」
我朝他揮揮手,跑向了家門。
8
到家已經很晚了。
離奇的是,蕭澤居然還沒走。
他站在大門口,跟我家護衛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什麼。
很明顯,他這是被送客送到這裡,卻不肯走。
我家護衛口水都說幹了,已經不想理他了。
看見我,蕭澤眼睛一亮,隨後,朝我身後看了看。
「回來了,怎麼就你一個人?」
我不解:「殿下什麼意思?」
他冷笑了一下,道:「不是說,你去接你那個林家表哥了嗎?接到了嗎?跟林家表哥談得如何?親事成了嗎?」
這都讓他知道了?
他賴在我家這麼久沒走,不會就是等我看我笑話吧?這狗東西。
我翻翻白眼,沒好氣道:「林家表哥不想來,人家要回鄉去娶意中人。」
蕭澤一愣,喜上眉梢:「你看吧,我就說,就你這脾氣,沒人會喜歡的!」
……高興個什麼勁,這狗太子就是見不得我好。
我正要罵他,忽然聽見一聲溫溫軟軟的聲音。
「殿下,天熱,民女切了西瓜,殿下嘗嘗吧。」
我一愣,江辭月?
不是不準她出小院了嗎?她這是怕自己被隨便嫁掉,慌不擇路了?
「不吃。」蕭澤嬉皮笑臉地瞅著我,喋喋不休道,「江蕪,這下你可怎麼辦,沒人要你了,要不孤可憐可憐你……」
「殿下,這瓜特別甜,您吃一口吧。」
玉手託著瓜,遞到了蕭澤面試,蕭澤臉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
他陰惻惻地轉過去,問她:「你是何人?」
江辭月以為蕭澤要搭理她了,垂眸,溫聲道:「民女是平安侯的次孫女,江辭月。」
「江辭月?平安侯隻有一個孫女,你是個什麼東西?」
江辭月一怔,一下有些手足無措。
「民女……」
「沒眼力見的東西,孤的好心情都叫你毀了。」
「江蕪,管好你家的人。」
他看了看我,氣憤地走了。
怪了,他這一世,不喜歡江辭月了。
我微微福身送別他,這才厲色看向江辭月。
「誰叫你出來的?丟人現眼。」
江辭月滿目懸淚,屈辱不言。
江餘氏跑了出來,假惺惺地責罵道:「辭月,你怎麼出來了?快跟娘回去,這江家有惡鬼,會吃人的!」
我自然聽得出來她指桑罵槐,隻是懶得搭理,自顧自地走了。
到祖母屋裡回話時,她正在梳頭,我爹侍候在一旁。
「哎呀!嬌嬌,你們回來了?怎麼不提早通傳一聲,你看看我像什麼樣!」
我急忙把她按下:「祖母,林家哥哥有事,不來了。」
「怎麼就不來了呢?」
「肯定是有要緊的事,才不來的,您別擔心。」
「那你覺得林家哥哥如何?」
我故作嬌羞:「甚好,祖母,我與林家哥哥要慢慢相處,以後,我們兩個見面說話就是,您可別再插手。」
「好好好!」祖母拍拍掌,高興得不得了。
我沒有立刻告訴她實情。
在今日之前,祖母已經給林驚羽施過壓,逼他娶我了,我若告訴她林驚羽心上有人,以她的作風,硬生生拆散他們都說不準。
不如先瞞著,等林驚羽考完試,回鄉娶了那小啞巴,再和祖母說開。
我爹忽然問道:「阿蕪,你進來時,看見太子了嗎?我與他無話可說,送客送了三次,他都磨磨蹭蹭不想走,我隻好把他撂在門口了。」